Chapter 8
亞斯·卡米斯基來了!那還等什麼!
雷斯垂德率先拔出左輪朝前跑去,看不清路,也無法壓低奔跑腳步聲。
剛到轉角,只見地上有兩道長長的影子。一個突露尖刀,正朝另一人個腹部捅去。
“砰!”
詭靜小巷炸響槍聲,隨即是女人的尖叫“啊——”
雷斯垂德朝天放了一槍,跑入小巷正對上恰要行兇的亞斯·卡米斯基。
“亞斯·卡米斯基,你涉嫌多起兇殺。現在立即扔掉武器,舉起雙手!否則,就以拒捕罪開槍了。”
亞斯被槍響一驚,出其不意去捅向朱莉的手縮了縮。
一刻之差,朱莉低頭瞥見距離腹部不到一英寸的尖刀。她當場尖叫,想要轉身快逃卻慢了一步。
亞斯扔掉煤油燈,一把扯住朱莉的頭髮將人到身前,把刀橫在朱莉的脖子上。對打斷他好事的雷斯垂德冷笑:
“你敢開槍,先死的一定是這個婊/子。或者你們警察壓根不在意死一兩個妓/女。只要抓到開膛手就是大功一件,那你就開槍。”
雷斯垂德怒目切齒,開膛手實在太猖狂。他卻無法不顧及人質,哪怕朱莉的身份低下,也還是一條人命。
“你想怎麼樣?你逃不掉的。別忘了你哥哥波頓斷了腿,現在你跑了,難道能帶他一起跑?”
“波頓?我管他去死。”亞斯癲狂地喊到。“都是他,是他引誘我,讓我知道殺人有多舒服。一刀一刀,割下這些妓/女的子宮,就是割下罪惡的源頭。”
亞斯控制着朱莉慢慢後退,步伐卻略顯遲疑,他像陷入某種不堪回憶里。
“別問我怎麼辦。一起死也好,都死了才好。我說了,有本事你開槍,別擺出一副救世主的模樣!開啊!”
“砰!”“砰!”
此刻,接連兩槍,真的響了。
幾乎一瞬,亞斯的左右肩胛骨先後中彈,雙手頓失力氣。握着的尖刀落地,再也挾制不住朱莉。
他沒去看朱莉狼狽竄逃,而直愣愣地回頭,從未想到子彈悄無聲息從后射來。
“怎麼不說謝謝?”凱爾西從巷尾的陰暗裏踱步而出,言辭是紳士的語氣,更是輕蔑的口吻。
“成全了你的心愿,不感謝我嗎?好吧,我的錯。指望你這種人道謝,和看到下水道老鼠變成草原雄獅一般可笑。”
“Shit!”
亞斯剛要破口大罵,但他看清凱爾西長相,忽的臉色煞白。“你,你不是被我打死了嗎?”
沒等亞斯弄清為什麼人死可以復生,老湯姆跑過去狠狠朝他臉上揍了一拳,將牙齒也打了出來。
今夜,老湯姆從不敢置信到驚懼不已,更變成了怒不可遏。
“亞斯·卡米斯基,你是一個畜生!把大夥當白痴耍得很開心吧?都以為你們兄弟是不一樣的紳士,都以為這世上窮不代表罪惡,可你騙了大家。說啊!為什麼要殺人!”
“老湯姆,這沒什麼好惋惜的。你從一開始就沒認識過真正的卡米斯基,看他有一點悔改的樣子嗎?你還是快去找巡查隊的其他人來。”
雷斯垂德拉開了老湯姆,銬上目眥盡裂的亞斯,朝後喊了一嗓子,“卡特,來押着犯人。別讓他現在就死,該交代的,要讓他都交代了。”
雷斯垂德安排好這些,暗中鬆了一口氣。
今天死一個人,他都難逃責難。可別說亞斯死不足惜,那必是他去蘇格蘭場認罪之後。
雷斯垂德想要鄭重致謝凱爾西,謝謝其料事如神的側寫,謝謝其神出鬼沒的槍法,讓他保住了今年的工資。抬頭卻沒見到人,轉身才發現凱爾西已走到朱莉身邊。
凱爾西彎腰遞出手帕,朱莉驚恐地沒敢伸手去接。
凱爾西為朱莉輕輕拭去臉上的血與淚,聲音溫和而堅定,“女士,你已經安全了。亞斯·卡米斯基被捕,他無法再傷害你。記住,他的手都斷了,沒有辦法在拿起兇器。
如果害怕回家,你可以去警局過一夜。在蘇格蘭場,雷斯垂德探長會保護你。”
喂!誰同意的?
雷斯垂德剛剛走進,發現他又被同意了。
凱爾西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個眼神,‘你敢說不需要朱莉去警局錄口供嗎?’
雷斯垂德無法說不,只能轉移話題,“先去理髮店,要把波頓·卡米斯基也抓進去。”
凱爾西微微頷首,從口袋裏拿出一把糖,放到了朱莉手心。“願你早日遠離苦澀生活。”
朱莉漸漸不再恐懼地身體發抖,握緊糖果低聲道謝。“先生,非常感謝。我,我……”
“安心等接你的人來,一切厄運總會過去。”
凱爾西不需要朱莉更多的謝意,她能救人一時,但救不了人一世。太多感激反成負擔,當下聽到一句發自內心的道謝已經足夠。
兩人先一步直奔理髮店。
剛剛響槍的動靜不小,引得人們紛紛點燈開窗探查。
然而,理髮店漆黑無光,敲門沒有任何回應。
待兩人敲破落地玻璃,破窗而入,發現波頓在卧室。
波頓腦袋斜墜,頸部中刀,血流一身地攤椅子上。右手空垂,地上有一把染血的刀。
“身體還有餘溫。”雷斯垂得探了探波頓的氣息與脈搏,“他剛剛死。”
凱爾西觀察了波頓的雙手,又細看了他頸部的傷口。“習慣用右手,傷口直下切痕,由淺到深。99.9%是自殺。”
除了兩人打破的落地窗,整間店沒有其他破壞入室的痕迹。
凱爾西繞着理髮店查了三遍,確定波頓死前沒有外來入侵跡象,她掀起了洗衣房地面上的木板扣環。“探長,恐怕不只五位被害人。”
木板下是自挖的土坑,坑中放置了十一隻玻璃罐,分成兩種規格排成兩列。六隻瓶子裝腎臟,還有五隻是子宮。
凱爾西戴上手套將玻璃罐一一取出,隔着瓶蓋隱約聞到烈酒味。從浸泡程色來看,有三個玻璃罐明顯時間較長。
“哦!”雷斯垂德剛一進門,正對上凱爾西凝視着手中的玻璃罐。
他微微側頭,不太適應如遇科學怪人的畫面。“你別告訴我,這裏還有卡米斯基老夫妻的內臟。”
“恐怕老卡米斯基太太無法倖免。其他人都是標註姓名,唯獨這兩隻玻璃罐,分別裝着子宮與腎,貼着「罪惡源頭」。”
凱爾西遞出玻璃罐,指了指標籤。“不過,沒有老卡米斯基的標籤。和「罪惡源頭」同期的玻璃罐屬於「亨利·吉姆」。具體情況還需要審問亞斯·卡米斯基。已經到最後環節,想來探長不會有問題。”
如果還能出岔子,蘇格蘭場一眾就真該革職查辦。
*
特別刑事部通宵達旦地忙了五天。
將亞斯審得清清楚楚,將被害人的背景調查得明明白白。又與犯罪現場物證對照吻合后,兇殘的開膛手傑森案正式告破。
周二,中午。
雷斯垂德終於離開蘇格蘭場辦公室,得以回家好好休息,略顯興奮地說起案件後續。
“案情並不複雜。兩兄弟的母親從事過性工作。噁心的亞斯說,老卡米斯基夫人婚後還在繼續那種工作,為此他恨透了母親的浪/盪。
但查證卡米斯基一家的經濟情況后,局裏都認為老卡米斯基夫人是為支撐家用。”
老卡米斯基身體不太好,隨着兩個孩子長大,理髮店的盈利漸漸無法滿足一家四口。
兄弟倆邁入青春期所需的食物更多,當時他們還被送去鎮上讀書。雖然不是什麼好學校,還是少不了一筆學費。
“老卡米斯基運氣不好,那時他的身體越發虛弱,買葯需要一筆數目不少的錢。兄弟倆的學費,還有家裏的日常開銷,這都迫使老卡米斯基夫人重操舊業。
這種情況斷斷續續維持了五年。一年前,名叫亨利·吉姆的嫖/客醉酒找上他家鬧事,老卡米斯基在推讓中被撞死。父親的死引爆了第一次謀殺,波頓殺了亨利·吉姆,也殺了自己的母親。因為他認為這都是母親的罪。”
“他X的,兩隻畜生早忘了是誰掙錢養活他們。”
雷斯垂德盡量壓制憤懣,“亞斯交代,波頓一直認為母親是罪惡之源,讓他們家變得不幹凈。
亞斯無比贊同哥哥,是母親在他們身上打上烙印——永遠的妓/女之子,他們只能一直是下層人。殺人後,兩人逃到倫敦。”
後來的事,是偶然里的必然。
偶然的是波頓被撞斷腿,讓他徹底地陷入殘暴陰沉中。
必然的是亞斯在波頓日復一日的狂暴里,徹底點燃心底的殺欲。
每殺一個人,亞斯就覺得他殺死了一份原罪。
前三次作案,他一直隨身帶着母親的羊毛圍巾。
當殺了與母親眸色相同的碧絲卡,便也扔了那條圍巾,像是扔掉了母親留在他身上的最後羈絆。
“過程很艱難,但我終於查清楚了五位被害者的過去。和你的推測一模一樣,她們都結過婚,也都有過孩子。而無一例外,都被丈夫與孩子拋棄了。
亞斯殺她們,說是為了她們的孩子好,就像是徹底消除了母親烙印在他身上的污穢。”
雷斯垂德說著,也沒了最初大案告破的興奮。這個殺人理由太過可笑,但太多人只把女人作為附庸。
“女人婚後無財產權。三十多歲,被害人們身無分文來倫敦討生活,沒有依靠沒有本事,後來只能做了那一行。探員聯繫了她們的親屬,沒有一個人願來處理後事。”
對此,蘇格蘭場無法進行強制措施。
等到所有手續批複后,除了凱爾西會安葬瑪麗,其他被害人只能由慈善公墓統一處理。
客廳陷入短暫沉默。
凱爾西站在窗邊,凝望路上車水馬龍。“我們擁有一切,我們一無所有。①”
不等雷斯垂德感嘆,凱爾西轉身已神色如常。
“這次的辦案費就免了。特大連環凶殺案,你付不起這種層級的酬勞。而聊勝於無,探長總該表示誠意。”
“你!”雷斯垂德又看到了最初的凱爾西,難道還要謝謝這熟悉的傲慢。如果沒記錯,他從來沒答應會付費諮詢。
凱爾西漫不經心地說,“隨腎一起寄來的威脅信,已被證明是偽造。你們會做無用物處理,把它留給我。還有,給我負責交接威脅信件的新聞社編輯信息。”
這是很容易,但雷斯垂德疑惑。
“還要它做什麼?報紙上不是刊登了信件照片。那也不是人的腎,只是與之相似的豬腎。”
凱爾西只回以微笑,“既然開膛手伏法,我也該離開了,就等探長的誠意。別期待,別想念,總會再遇。”
“不,不會有想念。”雷斯垂德終於能說出口,“我向魔鬼發誓,期待是絕不會期待的。”
凱爾西拎起行李箱,颯然而去,在風中留下一問,“居然敢向魔鬼發誓。你知道魔鬼以何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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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狄更斯:我們的前途擁有一切,我們的前途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