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雪,停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雪,停了

嚴言的半個身子已經被凍在了原地之中,他像是一個雪人一般,佇立在那裏。

天空的飛雪早就成為了刀子,他的臉上皮膚已經看不出原有的俊朗,大量的白色成為了他的身軀,他整個人就像是徹底融入到了這片天地之間。

可是他好像還在笑……

他的笑聲是這片死寂之地的唯一動容,他還是那個半仰着頭看向天邊的模樣,說不出是他的臉上有着笑容,還是先前的情緒已經被定格在了原地。

只是天空愈演愈烈的雪暴,即將撲滅他心中的火種。

嚴言不是那麼能夠思考了,他已經身處此地超過四十分鐘,如果不是報社要他跪着死,他早就被寒冷吞噬!

“報社……”

臉上的冰雕似乎有些脫落的跡象,一聲聲呼喚從心靈開始飄散,越走越遠,直達天聽。

“繼續下去,該來了……”

是的,該來了。

嚴言一直在等着那一刻,他生命中唯一親人的離去,他最後的溫暖消散,他想再去看一眼那個慈祥的老人……

報社,同樣在等!

它要正面擊垮這個男人,這個號稱從無所畏的男人,要把他堅硬的膝蓋碾碎,讓他跪在雪地之間,這才是報社給嚴言的命運!

……

十七歲的冬天。

少年不願意再有人稱他為少年了,他已經成為了嚴言,他是學校里最最出色的學生,他衣衫破爛、身世凄凌,可是沒有人不承認,他是那麼地優秀。

嚴言想要的東西,只要他去努力,就一定拿得到。

十七歲的嚴言,已經初露崢嶸,或許在那個時候他在感激着曾經的經歷,與他已經毫無關係的父母,沒有他們帶來的絕望,嚴言會是趨於平庸!

那個冬天,就和以前一樣的寒冷。

如果不是有人從他的生命中永遠消失,那就只是一個尋常的冬夜。

破舊的垃圾房內不再有暖氣、也點不了爐火,堅持了許多年的那盞煤油燈也在那一個夜晚徹底熄滅。

嚴言不記得當時的很多情景了,似乎報社也沒有能力為他創造。

他看到的只是一個少年,趴在床頭,緊緊地攥着那個已經漸漸冰冷、卻仍然在不住顫抖的手掌!

床榻上的老人,在黑暗與寒風中是那麼的不起眼,正如她這一輩子活得像是一粒塵土,即便是四周那麼強烈的風,都無法將其吹起。

但,想要吹散她,卻也足夠了。

那是嚴言第一次流淚,第一次泣不成聲,他從來沒有對未來感受過迷茫和畏懼,但在那個時候他真的慌亂着。

在五年前,這個老人將他從出租屋內帶出來的時候,他始終記得那個乾癟,卻又飽含力量的手掌上,有着足夠溫暖其一生的熱量!

十七歲的嚴言握着那隻風中殘喘的手掌,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溫暖,可卻讓他那麼地安心。

這是他唯一的親人,生命中唯一一個對他好過的人!

“嚴……”

那被纏繞着疾病的宿命,那被寒風侵蝕的喉管的聲線,在死亡邊緣掙扎着不肯死去的老人,還在拚命地反握住她的孫子。

她真的很想說些什麼,可是無論她如何用力,卻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甚至那個“嚴”字,甚至也只是一陣喘息和呻吟,無法辨認。

嚴言將頭埋進老人的懷裏,天氣太冷了,他無法感受到這唯一的親人什麼時候會死,他只能聽着心跳。

在獵獵寒風中的微弱跳動,一下又一下。

嚴言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想過那個老眼昏花、行將就木的身影,會以這種殘忍的方式離開他,所有的被子都蓋在了那副將死的身軀之上,卻仍然還在發抖。

而老人的另一隻手卻還在將被褥向下拉扯,她感受到了熱量,據說人在凍死之前,是會渴望溫暖的。

嚴言不願意按照醫學常識去解釋,他固執地相信,那是奶奶在臨死前想要將自己身上的被子蓋在他的身上,去分享溫暖。

因為他能夠感受到奶奶的顫抖,她也可以感受到嚴言的顫抖。

兩個如同野草般的苦澀命運,從一開始就拴在了一起,一方的消亡,卻可以為另一方增加可吸收的營養。

那把火,還是燒了起來。

十七歲的嚴言,將被疾病折磨、被寒冷侵蝕的親人,放置在了他居住了五年的家裏,付之一炬。

他單薄的身軀在寒風中有些不真實,扶着那根電線杆,大火從一個角落開始燃起,逐漸擴散到整個垃圾房,炙熱的火焰將冬日的飛雪融化,化作了一片雪水。

嚴言堅定不移地站在最近的那個地方,目送着他最後親人的離世。

那顆心,也冷得與周遭的天地一般模樣。

在這個沒有人願意外出的天氣下,整條街的人們都擁堵到了街口,在之前嚴言四處苦求,沒有人願意借給他一分錢去為奶奶看病。

但是在她身死、他心死之後,那場籠罩全街的大火,終於將他們給逼了出來。

嚴言站在混亂的世界中,安靜到了極致,他發誓,這一生都要站在峰巔,他從前仰視的人們、都要開始仰視着他。

他過去沒有得到的東西,未來的日子裏都要得到。

他要站着死,沒有人可以讓他跪下,就算是報社,同樣不行!

……

雪,停了!

雪和風統統地定格在了空中,遙遠的天際,那一處裂出的縫隙,似乎傳來了一聲震怒!

擊碎了鋪天蓋地的雪花,將最初的六角冰花震碎成了粉末,天空中的鵝毛大雪在這一刻洋洋洒洒下成雨點似的固體之物!

嚴言已經被凍住的大部分軀體,在這一刻陡然之間化作了粉碎,他從雪中掙脫出來。

他的臉生動了起來,那一抹笑容逐漸擴散到了全臉,仰天狂笑!

報社、與嚴言的正面對抗。

宿命,報社帶給嚴言的宿命,和他唯一的親人一起被凍死在冬天的宿命!

徹底擊垮!

嚴言憑藉自己的心,憑藉冬寒之中的那把大火,燒盡了他的親情,同時也讓他的心變得堅不可摧!

這一場心魔般的宿命,同樣也被心結所破!

嚴言贏了!

人,一樣可以戰勝惡靈,甚至是稱為報社的惡神!

活下去,從來不是唯一的勝利方式。

嚴言睥睨的目光這一次落在了報社之上,他看不起這個強大的惡神。

他的驕傲、他的自信,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掩飾地暴露出來!

天空的異象,讓他確定,他成功的羞辱了一個神明!

一介凡人選擇站着死,就連報社也無法左右!

這就是,嚴言自己選擇的命運,他做到了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的手有些顫抖,從懷中拿出了本該已經被凍住的打火機,輕輕地用手指撫摸着上面的紋路,很是細緻。

那是徐朗送給他的打火機,嚴言的眼神在桀驁之下恢復了一寸憐惜。

但卻沒有悔恨,只是有一些遺憾。

他閉上了眼睛,緊緊地攥着那個有着特殊意義的打火機,緩緩垂下了頭,感受着冬天空間的破碎,同時另一種足以碾碎他身軀的力量正在瘋狂襲來。

嚴言攤開掌心,打火機之下壓着一根已經被壓扁的香煙,他不顧上方襲來的報社抹殺,只是嘴角稍有笑意。

看着它,抓着它,他像是抓住了自己的命運、自己過往歲月中的某段溫情。

當香煙可以在這裏燃起,冬日就走向了末端。

那個選擇站着死的男人,吐出了他生命中最後一口煙圈,凝眸看着這個世界,不屑一笑。

……

PS:這就是嚴言的故事。

他是我最喜歡、最喜歡、最喜歡的角色!沒有之一,徐朗都不行!

他自信、自負、自大,強勢、卑劣、智慧、理性、不擇手段、毫無底線、喜怒無常!

但是他仍然是我最最喜歡的角色,他是一個極度完美的人,他想要做什麼,就一定是最頂尖的,他只是一個凡人,卻理性得像個聖人!

這樣的一個人,如果他想殺死徐朗,徐朗斷不能活,他是當之無愧的報社第一人。

沒有人可以從報社的手中選擇自己的命運,只有他一個人可以!

而且是直面報社,直面慘痛的人生,徹底將報社設置的心魔擊潰。

嚴言的宿命,是和他的奶奶一樣,在冬天活活凍死,但結局並不是,這個結局不好嗎?看讀者你怎麼理解。

他通過自己的堅韌,確實扭轉了原有的宿命,這像是擊碎了宿命,但有些讀者也可以覺得他仍然是死在了報社手中,並不能算。

小胡不需要多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而嚴言,覺得這個選擇,已經讓他贏了下來,那麼就足夠了。

關於嚴言,我想說很多話,說總是說不盡的,人生總是如此,你們看書,看到嚴言,就是在看另一個人的人生。

人生,卻總要送別。

我們無法去追究面面俱到,保持一點隱藏的東西,或許留給你們揣摩更好。

這就是,嚴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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