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與我為敵

第一百零一章 與我為敵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留行所需要的內力過於龐大,稍不留意便會枯竭,所用之人就會承受不住昏厥過去,可能還會有性命之憂。

歐陽慕想着,靜靜地感受着自己體內殘餘的內力。她在現在的狀態若是想穩定地使出不留行,必須提前用內力將自己渾身的經脈打開,讓內力在身體中暢行無阻,還必須在無人打擾的情況下提前將周圍的氣匯入體內,使自己身體的承受能力成倍增長,即便是這樣,不留行仍然讓她耗盡了大量的內力,險些栽倒在地。

她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自己的實力還是差了不少,若是在實戰中使出不留行,還是過於冒險了。

正當她陷入沉思之時,房間外響起了敲門聲。

歐陽慕一愣,下意識地警覺了起來,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問道:“是誰?”

門外的人喊道:“小姐,二少爺在門外求見。”

聽到來人的話,歐陽慕鬆了一口氣,放下了匕首。二少爺便是這幾日天天纏着自己的親弟弟歐陽宿。他自從考上了西麓書院,不日即將啟程北上求學。自己已經與他分別了數年,他按耐不住想念,在離家前的幾日一有時間便過來找她。

雖說歐陽慕對這個親弟弟心底也十分挂念,但自己有重任在身,時間刻不容緩,時常為了修鍊閉門不出,怠慢了他。如此想來,她心頭也泛起一陣愧疚。

歐陽慕暗暗一算,今日便是他離家前的最後一日。她將匕首收入懷中,拖着疲憊不堪的身軀,對門外淡淡地道:“進來吧。”

不一會兒,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陣冷風颳了進來。歐陽宿穿着一身標緻的戎綢長衫,頭髮成熟地綰了起來。他面帶興奮地大步跨入了房間,對歐陽慕道:“姐。”

歐陽慕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淡淡地笑道:“宿兒,今日便要啟程了?”

歐陽宿點了點頭,來到她面前,紅撲撲的面龐對着她笑道:“姐,我今晚就要走了,來看看你。”

歐陽慕點了點頭,道:“還不賴嘛,宿兒也長大了,考上了學院,給咱歐陽家爭了光。”

“姐,你還沒有跟我說呢。”歐陽宿自顧自地走進房間,四處打量着,道,“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離家前連個信兒都沒有,你知不知道我都急死了。”

歐陽慕聽罷,眼帘微微下垂,沉默不語。

“姐,你走之後,爺爺特別生氣,發了好大的火呢。那時候爹忙於生意,在外面回不來,我都想一個人跑出去找你了。”歐陽宿對着她眉飛色舞地道。

歐陽慕輕輕擠出一抹溫和的笑意,道:“好了,這些事說來話長,告訴你也沒什麼用,你還是安心準備考學的事情吧。”

歐陽宿見她不願意開口,撅起了嘴,不情願地道:“為什麼不告訴我?你不聲不響地離開家,又突然就回來了,到底是為什麼?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歐陽慕走上前來,抬起手溫柔地撫了撫他的頭。如今歐陽宿已經快和她的個頭一般高了,歐陽慕看着他的面龐,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憐愛的神色。

“姐姐的事不重要,我會處理好的,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是姐姐的驕傲。”

歐陽宿聽罷,沒有領情,搖搖頭晃開她的手,一臉怨憤地道:“是不是因為歐陽墨?我都聽家裏的長輩說了,你是因為他才離家出走的。他考上了西麓書院,我也考上了,你為什麼就不能跟我說?”

歐陽慕臉色一僵,手緩緩地放下,淡淡地道:“宿兒,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件事比較複雜,不是你能懂的,聽話。”

“姐,你就告訴我吧,你離開家以後到底去哪了?”歐陽宿甩甩手,一副不依不撓的模樣,道。

“宿兒……”

“姐,你知道么?”歐陽宿看着她,道,“我考上西麓書院,就是為了你。我知道堂兄歐陽墨因為考上了西麓書院,你才跟他走的,我就是想要去秦國,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下落。你知道嗎?我……”

“宿兒。”歐陽慕打斷了他的話,直視着他的眼睛,溫和地道,“考上西麓書院是你的選擇,沒有人逼你。你看看外面的同齡人,多少人還掙扎於溫飽之上?你有這麼好的家境,自然不能辜負爹和爺爺的期望。在同輩人中,很少人能考上,你已經成為佼佼者了。”

“這不一樣。姐……”歐陽宿說著,委屈的淚水奪眶而出,彷彿將這些年積累的情感全部迸發出來。他帶着哭腔,對歐陽慕道:“你根本不知道,你離開我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從小以來,一直都是你保護我不受別人的欺負,我也一直把你當作我的榜樣。我夢想有一天我能快點長大,可以去保護你,可我現在好怕,好怕我沒有這個機會……”

說完,他一下子抱住了面前的歐陽慕,撲在了她的懷裏,痛哭失聲。歐陽慕一愣,雙手攬住了他戰慄的肩頭。

“姐……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了……”歐陽宿哽咽的聲音傳來,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她的心上。

歐陽慕心頭一軟,輕輕地拍打着他的後背,安慰着道:“好,我不走了,乖,男子漢大丈夫,不許哭。”

歐陽宿緩緩鬆開了她,滿臉淚痕,哭得泣不成聲。

“姐……你還記得么……小的時候,我和你玩捉迷藏……我總是找不到你……”歐陽宿斷斷續續地道,“可無論多晚,你都不會拋下我自己走掉……你總是會出現在我身後,帶我回家……姐……”

歐陽慕看着他的臉,伸手替他抹去臉上的眼淚,心頭頓時融化了開來。

“宿兒……我……”

還沒等她說出口,一旁的房間角落,突然響起了陣陣風鈴聲。

“誰?”

歐陽慕一驚,急忙下意識地將歐陽宿推到了身後,警惕地望向四周。

房間裏空空蕩蕩,分裂成幾段的木樁上的風鈴已不見蹤影。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突然,腦後猛地颳起一陣涼風。她心裏咯噔一聲,急忙回過頭去,身後的歐陽宿在原地消失不見。

來者不善。歐陽慕迅速地掏出了懷中的匕首,做好了警戒的姿勢,繃緊了弦,目光在房間裏搜尋起來。

不一會兒,一個人影在她的正前方落下,她定睛一看,正是一身樸素灰衣的燕無常,悠然自得地看着她,臉上還掛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歐陽慕愣住了,她看到燕無常的身後,已經陷入昏厥的歐陽宿緩緩地躺倒在了地上。

燕無常笑吟吟地看着她,甩了甩手,淡淡地道:“不留行乃大燕獨門秘技,故有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一說。不留行身法詭秘,悄然無蹤,是刺客傍身的不二之選。不留行,關鍵在於行一字,雖說所需的內力過於龐大,不得不牽動全身,但關鍵還在於步法。”

說著,他向前邁出了兩步,磅礴的內力隨之融在了腳底,悄然無聲,彷彿行走在水面一般。

“一個成熟的步法便可以將內力穩住身形,從而使經脈在短時間迅速成型,使不留行達到最大的效果。若是沒有成熟的步法底子,一昧地逼出內力來使用,必然事倍功半。”燕無常道,“更何況,你還想要將不留行彙集於兵器之中,舍近而求遠,急功近利,未免有點操之過急了。”

歐陽慕回過神來,才發覺他正在教授自己剛剛在使出不留行時的弊端。也就是說,他很早就潛伏在這裏,看得到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竟然毫無察覺。

歐陽慕想着,穩住心神,握緊了匕首,眉宇間流露着殺氣,冷冷地道:“王爺,不知此時來找我,有什麼事?”

燕無常對她挑了挑眉,怡然自得地道:“哦?那你的意思是說,我不能來找你了?你可是我天網的人,早在吳國我就跟你說過了,你的行動和彙報都必須完全服從於我一人。還是……我打擾到你的小算盤了?”

歐陽慕仍舊沒有放下戒備,看了看他身後的歐陽宿,低聲道:“王爺,這是我的家事,他什麼也不知道,能不能先放了他?”

“放了他?”燕無常露出一絲冷笑,道,“我又沒有怎麼樣,你可不要污衊我,我不是熱衷於暴力的人。我這趟來是要問問你,你還有多少事情是瞞着我的?”

歐陽慕一怔,道:“瞞着你?王爺,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燕無常緊緊地看着她,背着手,淡淡地問道:“先前在吳國,你知道了萍鄉縣縣令是歐陽墨之後,我只當他是你的一個遠房堂兄,這只是一個巧合,為何你沒有告訴我他就是楚墨?我們浪費掉了抓住他的大好機會。”

歐陽慕聽罷,皺起了眉頭,冷冷地道:“那王爺,你現在是在懷疑我么?懷疑我與楚國餘孽有勾當?”

燕無常緩緩搖了搖頭,道:“當然不會。我天網選的人必然是經過萬般篩選的。你來天網之前,在天樞閣恰恰是破獲了一樁楚國卧底的案件,這才能選入天網。只是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到底有什麼打算?”

“王爺,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回到韓國,盯着楚墨的行蹤。他現在正在南州的歐陽府邸。”歐陽慕道。

“我知道你和歐陽墨的事情,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但是我不希望你的兒女情長會耽誤了天網的計劃。”燕無常說著,臉色變得冰冷了起來,和先前彷彿判若兩人,“現在,天網的唯一任務就是要殺了他,將他的屍體帶回大燕。”

聽完他的話,歐陽慕心底一顫,神色依舊淡漠,不為所動,冷冷地道:“既然王爺已經知曉了,那便按王爺的吩咐來,我一定全力配合。”

“全力配合?”燕無常向前邁出幾步,迎着她手中的匕首,來到她的面前,道:“你先告訴我,你來燕國,來天樞閣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歐陽慕的眼中毫無懼色,與他對視着,反問道:“如果我不說呢?”

燕無常微微偏過頭去,向著身後倒在地上的歐陽宿,對她道:“那你可以試一試,自己的不留行能不能跟得上我的速度。”

歐陽慕臉色一變,語氣中帶着殺意,問道:“你在威脅我?”

“你不說也可以,我自己也可以查得到。”燕無常冷笑一聲,道,“但你在進入天網之前有沒有想過,與天網為敵,是個什麼下場。你想讓你的弟弟和整個歐陽府跟着陪葬么?”

他的話一說出口,整個房間的空氣瞬間壓抑了下來,令人喘不過氣。歐陽慕的動作一滯,她怔怔地看着燕無常,久久沒有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帘垂了下來,緊握匕首的手也緩緩放下。

燕無常看着她,淡淡地開口問道:“你告訴我,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歐陽墨便是楚國太子假扮潛伏的,你來天網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歐陽慕沉默着,微微頷首,耳畔的髮絲微微擺動着。房間裏寂靜無聲,燕無常腳邊地上掉落的風鈴安靜地躺在地上。

又過了許久,歐陽慕低聲地道:“罷了,這些事,到底是逃不過天網的眼睛。”

她微微抬起頭,看着地上的風鈴,眯起眼睛,上面精緻的花紋彷彿刺痛了她的雙眸。

“歐陽墨和我的關係,想必王爺已經知道了。”她平靜地道,“那年,他執意要考學北上,正值戰亂,我擔心他一路上獨自前往會有危險,想勸阻他,可他不聽。後來,他在路上寫了反楚的文章,被當地的楚軍盯上了。我便擔心他的安危,也獨自離家出走,想去尋他,可還是晚了一步。”

房間的窗外,陰沉的雲層逐漸隨着北風散去,一縷微弱的晨光羞澀地探出了頭。

她頓了頓,像是在回憶,接着道:“我來到了秦國邊界,打聽到他已經被俘虜,帶回了楚宮。我預感到他已經凶多吉少,便暗中潛入了楚國。在千辛萬苦接近楚宮后,我突然看到他還活着,卻好像變了一個人,隨着一個車隊,秘密南下。我一路跟了過去,一路上,我發現,那肯定不是他,但他就站在我眼前,我感覺他一定還沒有死。”

“然後呢?”燕無常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就隨他一併來到了燕國?”

歐陽慕點了點頭,道:“在我一路追蹤他的時候,同行中已經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但他怕暴露身份,沒有深究,我便一路安全地來到了燕國。”

“那個人便是李秋寒之子,李千姬?”燕無常問道。

“王爺猜得不錯。”歐陽慕道,“我與他們一併進入天樞閣后,便開始想查明白,歐陽墨到底是生是死,他們究竟想幹什麼。我一直想找機會接近歐陽墨,但他分佈在天樞閣的人太多,而且李千姬已經對我有所防範,我一直沒找得到機會。直到後來,我險些用計將楚墨的身份暴露,可李千姬破壞了我的計劃,擋在了楚墨的面前,還將他調往了吳國,離開了我的視線。”

燕無常聽罷,眯起眼睛思索了一番,問道:“因此,你才想進入天網,更好地接近楚墨?”

歐陽慕沒有開口,看着他點了點頭。

此刻,房間外的天已放晴,幾縷刺眼的陽光順着門窗直直地照射進來,投在地上,隔在了兩人之間。歐陽慕的側臉被陽光覆蓋著,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燕無常轉過頭,任憑窗外的陽光曬着自己的面龐,淡淡地問道:“那你在這幾日有沒有發現什麼?為什麼沒有與我彙報?”

歐陽慕低聲道:“我家祖與歐陽墨一家素來不和,我回來以後,就被家裏一直看在這裏。加上我的弟弟近日即將北上考學,我無瑕分身,所以沒時間去找他。但我能知道,楚墨如今一直待在歐陽墨的府邸,從未踏出半步。”

“那你現在想怎麼做?”燕無常偏過頭去,對她問道。

歐陽慕冷冷地看着他,手裏緊緊地握着匕首,沒有回答。

“我現在告訴你,當前大燕朝廷聖主的旨意。”燕無常淡淡地道,“聖主的意思是,想要我們殺掉楚墨,將他的屍首帶回大燕,同時,不能引起他人的警覺,不可以讓其他人知道楚墨的身份和我們的計劃,這一點至關重要。所以我們要格外小心,現在,你的身份已經不適合待在這裏了。”

說著,他豎起兩根手指,道:“給你兩條路,第一,回到大燕,不論你是想查清歐陽墨的下落還是想報復楚墨,都與天網無關。第二,退出天網,與我為敵。作為代價,我是不會讓你影響我的計劃。”

歐陽慕聽罷,抬起眼帘,眼中泛着陰冷的光,道:“我花了這麼久,才走到這一步。我與楚國太子的距離就這麼近,我是不會再後退一步的。”

“那你……是要與我為敵咯?”燕無常帶着戲謔的神情看着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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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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