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勒索犯與苦主間親密友好的交談

7.勒索犯與苦主間親密友好的交談

寧媽媽拍拍我臉蛋,酷似吸血鬼的紅唇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難得還有恩客記得你的手藝,還不吝說與別人知道。好好招待這位貴客,得了賞錢,讓媽媽也高興高興。”瞧瞧,這才是合格的經紀人,就算敲詐對象是只母蚊子,也得要它每月的大姨媽作抽頭。

我僵硬一笑:“自然少不了媽媽的好處。”

寧媽媽滿意地挽着我,直接將我送到廂房門口,又輕輕推我一把:“還愣着幹嘛,去啊!”目光之熱切,好似我是巨額銀行卡,一進去就能刷出鈔票無限。

廂房裏只有一人默然坐着,那人穿戴不俗,從五官中仍能看出,他年輕時一定是個美男子。雖然現在也可以勉強歸入美大叔的行列,然而他形容瘦削,麵皮鬆弛,一抹憂色似乎已經牢牢鐫刻在了眉間,下頜花白的鬍鬚更顯得他頹然。看他那一臉歲月留下的鞋印子,估計此人已年過半百了。

我輕輕咳嗽一聲,柔聲笑道:“是沈家老爺,聽講您特地點了奴家的名字,叫奴家受寵若驚呢。”

沈庭抬眼看我,輕聲:“關門。”

我依言轉身關門,發現自己手指冰涼。

Lietme那個白痴美劇教導我們,人在感受到危險的時候,全身的血液會流到下肢,以保證隨時能夠迅速逃跑,所以人感到害怕時,雙手會先冷下來。

我不動聲色地攥了攥手指,轉身笑道:“老爺是頭回來,咱們這兒的酒和小菜在楊柳巷是一絕,老爺先嘗嘗?”說著就走到桌邊,提起酒壺,替他滿上一杯。

沈庭看着我,絲毫沒有舉杯的意思。我跪坐在他身旁,也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半晌掩唇低笑:“老爺這麼看着奴家,奴家要害羞了呢。”害羞個鬼,老子心臟都要蹦出來了。

沈庭沉默一會,低聲道:“你約我來,並不是為了喝酒。”

我看着他雙眼:“自然不是,奴家還想跟沈老爺聊聊天,說說心裏話。比如……老爺和公子,似乎不怎麼相像呢!”若不是葉蘇提前和他交了底,他也不會這麼屁顛屁顛趕來,既然大家都沒有閑聊的興緻,我也就直奔主題了。

沈庭嘴角動了動,像是要吃人:“證據呢?”

我笑:“不需要證據。滴血認親,足矣。”

“沈家豈容你胡鬧!”沈庭雙目一瞪,儼然有些封建大家長的威嚴架勢。

我卻已經放開了手腳,入戲地輕拍胸口嬌嗔道:“哎呀沈老爺,你嚇死奴家了!——沈家又非只有老爺一房,這種謠言若是在沈家堡傳開了,怕是各房都要向老爺討一個說法?到時當堂滴血,老爺和公子的鮮血不能相容,啊呀呀,想起來就覺得尷尬!”

沈庭死死盯着我,右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只聽金木相碰的一聲悶響,桌上多了一把精巧的匕首:“賤婦!竟用這等謠言污我的耳朵!你難道不知道,坐在你面前的是誰?”

靠,這是在反威脅我?我盯着小刀輕笑:“自然是沈家堡首屈一指的沈老爺了。沈老爺的意思我明白,憑您在此地的勢力,就算現在把我殺了也沒什麼打緊。不過么……沈老爺還沒聽我的價碼,怎麼就知道一定是比打點官府那幫子黑心賊要貴呢?”

沈庭目光略有鬆動,我不由暗笑,還道沈家的當家人是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原來也不過是愣頭青似的蠢物。真不知他這幾十年的壽數是活在誰的身上!

我愈發的不慌,玩着帕子笑睨他:“就算是您看我這個小小的娼妓不順眼,也不必親自動手?髒了您的手可怎麼得了!更何況……”

我話鋒一轉:“更何況老爺怎麼也不想想,我一個姐兒,怎麼出得了楊柳巷。給您送信的不是我,難道幕後的指使,就會是我了?”我遺憾地搖頭,狠狠地鄙視他的智商,“之所以是我來同老爺談,一是因為女人和男人談事,總會是女人佔便宜。二,是因為即使我被老爺您錯手殺了,也總有人搶在老爺前頭,把謠言散佈得人盡皆知。”

“其實,奴家要的並不多。一千五百兩,相信在老爺眼裏不過是一咬牙的事情,對不對?”

沈庭聞言先是一愣,繼而面色猶疑。他還不算笨,還會擔心我是要細水長流,溫水煮青蛙。

我故作高深地看着他:“老爺是選擇現在花些銀子,買個風平浪靜呢,還是想要跟奴家賭一堵,究竟奴家說的是不是實話?——老爺選哪一種,奴家都會奉陪。只不過奴家賤命一條,死了也就死了,老爺卻身家雄厚,不能妄動呀。”

沈庭緩緩吐字:“你以為你能活着離開沈家堡么?這一千五百兩,就算我肯給,你當真有命可享么?”

我輕笑,竭力做出雲淡風輕的樣子:“老爺說錯了一件事,我一個人,是拿不到這一千五百兩的。沈家盤踞多年,我們要勒索沈家的當家人,自然要萬無一失才敢下手。不錯,我得了我那份之後,會漏夜離開沈家堡,但是沒見光的那幾人卻還留在這裏。他們會一直等我的消息,若我平安,則天下太平。若我無辜枉死,不論事情已經過了多久,無論我的死看起來和沈老爺究竟有沒有關係,他們都會走街串巷地,教給頑童們一個新的歌謠。”

“所以,沈老爺最好還是祈禱我這禍害長命百歲,至少,要死在您的後頭。”

沈庭氣得,額上青筋似乎馬上就要飆出血來。

真可惜,如果他是海綿寶寶,我就能看到這一勝景了。

我低頭玩着帕子,自言自語:“哎呀,其實想想,我們要的太少了些。千兩白銀,又能當得起幾年的開銷?不過有句老話,叫做小心駛得萬年船,與其讓沈老爺肉疼,從而鋌而走險,不如就接着大戶人家指頭縫裏漏下的那一點點油水,勉強溫飽也就罷了。”

我抬頭看他,柔和地:“我們並不貪心,希望沈老爺不要做出什麼挑戰我們耐心的舉動,到時我們改了主意,獅子大開口也是可能的。”

沈庭面頰上的老肉輕輕顫抖,那情形,好似沙皮迎風流淚。半晌,他咬牙道:“給我三天時間。”

我一口答應:“可以,三天後,請準備二十兩一張的銀票,銀票都要有富貴堂的花押,號碼不能相連,銀票上不能有任何記號。把銀票包在油紙里,再裹上藍布埋在南門向外十里的一棵柳樹下。我們拿到銀票后,會在南門附近的城牆上用紅漆畫一個圈,請老爺多注意些,別錯過了,平白擔心!”標準綁匪要求,我好歹也是惡補過TVB的人。

沈庭一一點頭,又問我:“我怎麼知道,你不會再敲詐我一回?”

我維持個蒙娜麗莎的微笑:“我又怎麼知道,老爺不會殺了我滅口?做生意總有風險,老爺自己選擇做,還是不做。”

沈庭沉默一會,終於頹然點頭。

我笑笑,向他伸手道:“多謝沈老爺惠顧,不過我還答應了媽媽,要分她些賞錢的,相信沈老爺不會讓我空手而歸?”

沈庭從荷包里倒出點碎銀子,按在我手上,起身離開。

我急忙敬業地上前扶住他胳膊,熱絡招呼:“喲,老爺這麼快就走啦?再來呀?”

沈庭彷彿胳膊上沾了狗屎一樣,面色很臭,寧媽媽見了,彷彿看到沈庭胳膊上沾了狗屎一樣,面色更臭。

咦,比喻好像有哪裏不對。

她勉強堆着笑送走了瘟神,扭頭就虎着臉問我:“不是叫你小心伺候?得罪了沈家當家,咱們以後在沈家堡還怎麼混下去?”

我攤開一把銀子,嗤笑一聲:“沈老爺身上功夫不怎麼的,手也一樣緊得很!就算是來嘗鮮的小商戶出手也未必比他小氣。媽媽呀,這個恩客,咱們不要也罷。”

寧媽媽嚇得,用手絹來扇我的嘴:“祖宗喲,知道你不接客了,也不用這麼來咒我的生意?他沈家當家能來咱這小廟,別管出多少錢,我白讓他玩都成!這叫招牌,動不動?”

我暗笑,是是,你當然白讓他玩了,要是遇到美男,你倒貼錢都成。

我懨懨地打了個哈欠:“行了媽媽,他都這麼大了,老來瘋圖個新鮮罷了,還真能指望他端着沈家當家的名號天天來咱這私娼買笑?不過一次的買賣,媽媽您得失心別那麼重!”說完就自顧上,把門鎖上。

寧媽媽在梯口跳着腳罵:“死妮子快把房間空出來!飛絮待會說不定還有客呢!”

我不耐煩地吼回去:“更衣而已!”

一轉身,便見葉蘇抱着手特得瑟地笑:“更衣?那麼在下就要大飽眼福了?”

我瞪他一眼:“我的部分完成了,取錢的事兒全賴大俠身手,萬望大俠給小女子多少留些辛苦錢!”其實他私吞了我也沒辦法,誰叫他厲害?

葉蘇失笑:“我不會要這筆錢,沈庭吃癟,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收穫了。——怎麼不多要些?想當年他最寵的如夫人,半年的月銀加起來就已經超過了一千五百兩。”他不知道我的定價,其實我也只有個浮動價格而已,最終的價錢,在看到沈庭的那一刻才堪堪落錘。

我瞥他一眼:“你也會說當年。”男人啊,就是對穿衣吃飯花錢這類的瑣事不甚上心,憑我多年的攢錢經驗,這裏的物價早被我摸得清清楚楚,比我摸男人還靠譜。

“沈庭的衣服質地不錯,款式和花樣也是今年流行的,但領口跟脖子相接那一線已經微微有些泛黃,這說明啥?說明他老人家衣服不多,要經常換着穿,洗的次數多了,新衣才上身兩個月就已經不行了。還有他的荷包,緞面都已經磨的起毛。我當時看着奇怪,他一個堂堂當家的,竟然如此剋扣自己,是吝嗇還是沈家確實不行了,我說不太清楚。不過剛剛聽你一說,我大膽猜測一下,沈家現在只是表面風光罷了,內里東拆西借,不知局促成什麼樣。”

一大家子裏勾心鬥角,其中的貓膩又怎麼會少得了。下面憑着蠅營狗苟的手段,小日子說不定還能舒舒服服地過下去,當家的又能怎麼辦?真把自己家裏的東西一包,拿去當鋪賣了?量他也沒這個臉。

更何況看沈庭的智商,估計在家裏也是個被人騙的主兒。

我說:“人不能太貪心,一千五百兩已經不錯,再多了他肉疼,真要殺人滅口就麻煩了。”

葉蘇愣了愣,笑道:“憑一件衣服就能看出來沈家衰敗,你也是個人才。”

我點頭:“這個自然。到時拿了錢,還得麻煩你一路護送我和我的小姐妹登船。我看沈庭滿眼戾氣,不像是會甘心認栽的主兒。”

葉蘇一口答應:“沒問題,不過可能我不能親來,若是定下了再給你消息。正好我在沈家堡的事也了了,讓你們搭個順風船,倒比雇別的船要省心。”

我瞪大眼睛:“船?你有船?”嘩,我面前這人是個船長?

葉蘇聳聳肩:“不算是我的,但我有指揮權。”

有船就行!我想像着乘風破浪的豪氣,不由笑得咧開嘴,意淫半天才想起來揮手攆他:“時間不早了,你要是沒什麼時就先走?我還要換衣服,別被飛絮堵在房裏,那就尷尬了。”

葉蘇嗐了一聲,摸着下巴笑:“這話,似乎是典型姦夫淫-婦的戲碼?”

我上前推他:“走走走,窗子開着,下頭沒人,客官慢走,奴家不送!”

葉蘇被我推到窗前,轉身伸手扒住窗框,低頭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發毛:“怎麼?”

葉蘇一樂:“本想說今天見着姑娘,沒被捏着把柄,還有些不適應,現在倒是省了。”

“哈?”我急忙鬆手,葉蘇極帥氣地倒仰着翻出去,小腰條那叫一個舒展凌厲,瞬間便隱入了夜色之中。

我目送他消失,意猶未盡地咂咂嘴,他要是也出來賣,我先買他五十兩的。

咦,我為什麼要說“也”?

不管了,我低頭對着右手怨念:你以為你是墨子劍法,奉行快帥酷?怎麼沒見着你對別人這麼精準有力啊?難道你也是顏控?

……誒,我為什麼又用了“也”呢?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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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娼為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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