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打刀匠人
就在晨悠於鄉村的驛館中熟睡之時。
平安京內城，風早院家宅邸。
芊雪穿着睡袍在寢居內輾轉難眠，她乾脆坐起身，從貼身的內衣兜兒里取出一顆小佛珠，然後將它攤在手心，看着它輕輕往西北方向滾動。
就算給它設置一個難度，比如手掌傾斜個那麼一二十度，這枚小佛珠依舊會固執地往那個方向滑動過去，可一旦將它放在地上或者桌子上，它便會像一枚普通的佛珠一樣自由滾動，頗為神奇。
這兩天來，芊雪每每都會控制不住去把玩它，並樂此不疲。
因為一旦將這枚佛珠像這麼攤在手心，她的腦中就會浮現出一張神俊的少年臉龐，以及他那時候說的話。
“哈哈，沒想到堂堂真白姬還怕被鞭子抽啊？”
“你還在猶豫什麼，是我的話早就做出選擇了，你不會真的想去當人偶吧？”
“...不管是你父親的憤怒，還是來自羽林貴族的苛責，甚至哪怕是天皇陛下降罪，我也全都幫你抗着....”
芊雪想着想着，臉上情不自禁就露出笑容來，可一想到她的身份、家族和責任，這笑容便逐漸消失了。
這兩天來她一直被陷入這種糾結的痛苦所折磨，到底是遵從自己內心的願望出去冒險驅魔，還是待在家裏當一個乖乖女？
是的，乖乖女，不管是修習劍道和謀略也好，還是學習禮儀和體術也罷，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是全力以赴，從沒讓自己的父母失望過，也無愧於風早院這個姓氏的榮譽。
可她已經膩了，在遇見白崎之前她還不怎麼覺得，可跟白崎這幾天相處下來以後她發現，這樣的人生，她真的過膩了。
重複的每一天，單調，乏味，毫無意義，與其這麼繼續下去浪費人生，不如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去做那些她早就想做的事情。
“小姐，您還沒睡呀？”
芊雪正發著呆沉思，一個輕柔嬌俏的聲音突然飄過她的耳畔。
她抬頭一看，是她的貼身侍女小咲。
“咲，你怎麼來了？”
“起夜方便回來，咲見小姐的房間還亮着燈，就過來看看。”
芊雪輕輕點頭，悄悄將手中的佛珠捏在手心。
“小姐果然還是在糾結那件事嗎？”
咲輕輕走到芊雪的身後為她揉捏肩膀，芊雪不由得問她，“如果是你的話你會怎麼選？”
“我啊....小姐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呢？”
“你別管我想聽到什麼回答，你就是你會怎麼選就是了。”
咲看着芊雪揶揄一笑，“那我會選擇留下來繼續當大小姐。”
“你..！？”芊雪不由得有些惱怒，咲見了立馬吐槽，“看吧，咲就知道小姐不愛聽這話。”
“你知道還說！”
“嘻嘻嘻，對不起。”咲當然知道她服侍的大小姐想要她說些什麼話。
“要我說，小姐不如還是悄悄溜走吧？反正一切後果都由那個白崎承擔，他不是都承諾了嗎，就算是天皇怪罪下來也幫你頂着，雖然我覺得陛下肯定不會在意就是了。”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芊雪明顯有些猶豫，“這樣一來我不就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啦？”
“哎呀，我也知道小姐最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但這次的事情不一樣嘛。”
“哦？哪兒不一樣了？”
咲一邊在內心吐槽真是麻煩，一邊說著芊雪愛聽的話。
“小姐您想啊，出去遊覽天下山河風光的同時驅散魔物造福百姓可是您一直以來最大的願望，當初沒能成為驅魔師不是讓您難過了好久嗎，用一次人情就能實現願望，還能順帶彌補當初的遺憾，這是多麼划算的事情啊！？”
芊雪聽得雙眼放光，欣喜合掌，“真的是這樣嗎？”
咲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抽搐了，趕緊低下頭去鄭重道，“當然了，事後那個人情再慢慢還就是了，憑小姐您的身份，還個人情這種事還不簡單？”
“嗯，沒錯呢，正好我還能在旅行的過程中審查一下他的人品，你真是天才啊咲！”
“呵呵，小姐過譽了。”
“那...如果我悄悄溜走的話，你會跟我一起嗎？”
咲立馬抬起頭來，“小姐願意帶我一起走？”
“嗯，當然了，我還指望着你能繼續侍奉我呢。”
咲十分感動，對她們這些侍女來說，能侍奉自己想侍奉的人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非常感謝，咲願追隨芊雪小姐，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什麼的，呵呵呵，你這是從家忍那兒偷聽來的詞句嗎，哈哈哈...”
“小姐...您就莫要取消小咲啦...”咲不停舉手抗議。
“好，那現在就去做準備吧，我們今夜就走！”之前的頹唐糾結一掃而空，芊雪一瞬間變得亢奮無比，已經開始解腰帶換衣服了。
“今夜！？”
咲一臉震驚，呆立當場。
◆◆◆◆◆◆
在村子裏平安睡了一夜，晨悠和凪簡單吃過早飯後便繼續啟程。
今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不過兩人剛走到村口，卻是被一個看起來25、6歲的青年給攔住了。
“看閣下的裝束，可是一位驅魔師大人？”
青年背着行囊戴着斗笠，古銅色的皮膚，模樣俊朗敦厚，氣質淳和樸實，穿着一身不算乾淨的短打汗衫和短褲，一聲結實的肌肉非常有型，看起來像個賣力氣的人。
晨悠禮貌地略微躬身，“大人算不上，不過在下姑且確是一名驅魔師，閣下是...？”
“那太好了，我乃一被發配去那須國首城上差的打刀匠，路途恐遇妖魔，本想在此等候哪位驅魔師大人一同上路，沒想到運氣甚好，今日便遇上了，不知大人是否順路方便呢？”
“噢，我正好也要前往那須，既然如此那便一同走吧，我叫白崎七護，這位是我的同伴凪，不知閣下...”
“喔，在下就是一無姓良民，白崎大人叫我小太郎便好。”
晨悠知道無姓良民是從賤民籍升上來的，需要三代以內沒有作姦犯科的記錄才能允許擁有平民的姓氏，兩人相互見了見禮，凪不知為何非常開心，笑容滿面地對着小太郎彎了彎腰。
於是三人一同上路，一路上他們自然避不了閑聊談天，晨悠遂得知小太郎本是一名技藝純熟的打刀匠人，在京都為不少名人武士修過佩刀，頗有人脈，卻因一沒落的【半家】貴族之次郎求婚妹妹不得，得罪了他，就被上頭髮配到那須國去了，妹妹他則拜託了一位巫女護送。
“那名家次郎年紀輕輕卻風流成性，整日不務正業，經常出入娼寮不說，聽說還患有隱疾，我才不要妹妹嫁予這樣的人呢。”
相互熟悉之後，小太郎便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一樣說個不停，還向晨悠吐槽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是嗎，小太郎你還真是有骨氣啊，竟然拒絕貴族的提親，在下佩服。”
“哪裏哪裏，我家妹妹雖然身子骨是有些虛弱了點，但絕對是貌若天仙的大美人胚子，豈能白白讓一個廢物給糟蹋了，哪怕這個廢物是個貴族，也一樣是廢物。”
晨悠苦笑，“小太郎你真是性情中人啊。”
“那換做白崎大人的話便會同意了嗎？”
“那倒不會，如果這位名家次郎真如你所說，那我肯定打死也不會把自家妹妹往火坑裏推啊。”
“那看來白崎大人也是性情中人吶，哈哈哈....”
如此這般，兩人相處得也算非常愉快，走到中午的時候，他們在一顆大樹下乘涼用餐，草草吃了些咸飯糰，晨悠再欲上路的時候，小太郎卻是提出想要看一看凪的佩刀。
“凪小姐腰間的打刀似乎十分不凡呢，可能借在下一觀呢？”
凪看向晨悠，他自然點頭應允。
“哈哈哈，真是太謝謝啦，我這人一看見好刀就忍不住會變得無禮起來，失禮了。”小太郎笑着鞠躬道。
“哪裏哪裏，既然身為打刀匠，小太郎儘管查看便是。”
俊朗淳樸的青年從凪手中鄭重地接過打刀，輕輕從紫色的刀鞘中將刀刃拔出，一邊仔細觀察一邊驚嘆着發出由衷的讚美。
“厲害，太厲害了，這種強度的刀蕊我生平僅見，這精美剔透的刀紋，完美自然，不帶一絲艱澀，這銳利的玉剛鋒刃，絕對是我見過最厲害的百鍊鋼....此乃名刀啊，上面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韻，敢問凪小姐此刀之名？”
“敵鬼丸。”
“敵鬼丸....那把斬鬼之刃！？原來這便是敵鬼丸，果然是名刀，好一把名刀啊，此等名刀，恐值數十金，凪小姐可千萬要小心強盜和竊刀賊！”
小太郎說得鄭重無比，凪也一臉認真地低下頭，“我會妥善保管好它的。”
可當凪接過敵鬼丸的時候，晨悠明顯感覺到小太郎和她的動作同時都頓了一頓。
嗯？什麼情況？
“慚愧慚愧，此等名刀，在下都有些捨不得歸還、想要據為己有了呢，實在慚愧，還請凪小姐莫要怪罪哈。”
不過這一停頓也就是半秒鐘的事，小太郎歸還打刀之後立馬笑着摸頭道歉，凪只是微微眯起眼睛，淡淡地說了句“哪裏”。
晨悠也沒看出哪裏有問題，招呼小太郎接着上路，如果今夜想要在村莊裏休息，他們可沒有多餘的時間用來浪費。
而且後天就是血月之夜了，他免不了需要進入凪的身體驅散妖魔守護村莊，到時候自己的身體說不定還可以交給這個小太郎看管。
嗯，真是個不錯的計劃，多個同行之人的感覺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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