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冤家
總之，團圓了是好事。北晴姨給我們裝了麵包，囑咐我們務必要給童正帶去。我看着北晴姨身後家裏的一切，更加覺得和季明泉在一起的日子彷如一場大夢。和生活比起來，浪漫真是不值一提，脫離了物質基礎逞能的浪漫更是笑話。
羅北趁我還沒落下眼淚時，把背包帶掛上我的肩膀，“好了好了，爸媽，那我們也要走了。你們倆好好的吧，別讓人擔心。”
“放心吧兒子。”養父宣誓般地拍了拍他的肩，彎腰在我們倆的口袋裏各塞了五百塊錢。
羅北想往外掏，北晴姨按住他的手，“收着吧，大學生了，用處多。”
想起和季明泉吃一頓飯有時就花了五六百，我頓時心裏一酸。我抱着北晴姨，沒有做禮貌地推脫，“謝謝爸媽。”
黃毛少年的臉我已經記不清了，但季明泉那張臉卻在我心頭上反覆燒灼，讓人恨得牙癢。
羅北推了推我，“你看，串串香攤。”
我回神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他並不在乎我的沉默，“等放假，我們帶爸媽一起去吧。”
我點了點頭，輕輕說，“好。”
羅北看到我這樣打蔫，十分擔心，他問我，“羅柔，過去啦。還是，你仍然覺得他是個好人？”
“不。”我面無表情地說，心裏卻揪成一團。曾經心裏的美好少年，竟成了這般狼狽模樣。
多虧了季太太，我咬了咬嘴唇，掏出手機，“阿姨，管好您自己的兒子吧，我和季明泉不可能了。”
點了發送后，我對羅北苦笑，“呵，她還覺得我非他不可呢。羅北，你知道嗎？他媽還覺得我非要纏着他和他在一起，哈哈，我看她連自己兒子到底是什麼樣的都不知道。”
羅北反而沉默了，他拿過我的手機，“把他們都刪了吧，生活要往前看。”
我轉頭看着窗外，“刪吧刪吧。”
羅北替我清掃了戰場，他知道只有斷絕一切，才是對我最好的保護。
有時候，困難是解決不了的，那就不要解決了。解決與否沒有意義，跨越過去才是意義。
用簡單粗暴的方式或是柔和婉轉的方式都好，強迫自己跨過去，去看接下來的嶄新。
幸好有了出國留學作為我下一段旅程的目標支撐，生活不至於頹廢沒有方向，我和羅北約好一起努力。
冤家路窄，再看到季明泉通常是在食堂里，但總覺得是一隻蒼蠅在眼前晃，惹人生厭。
我和林甄拿着餐盤在窗口打飯，季明泉在隔壁檔口打牛排，我冷笑着假裝對林甄說，“真是演員，這麼會演，怎麼不去拍戲，嘔！”
林甄早就明白我的意有所指了，緊跟着說，“往往是越低級的人，才玩低級的套路！因為，他沒能耐，哼。”
季明泉歪着頭看我們這兒，他也不生氣，笑着看看林甄，“哈哈，你這嘴巴，和你的長相倒真不符。”
“我長得怎麼了！”林甄憤怒地瞪着他。
“你長得這麼可愛，小小的，說出的話那麼老成毒辣，誰教你的？”季明泉咬了咬手裏的吸管，一臉壞笑。
我頓時覺得噁心透了，彷彿真的從未認識過他。
“別！別來這套！”林甄臉唰地紅了，額前的絨毛果真十分可愛。她拉着我坐下，連忙表明立場，“羅柔，那種人！哎，嘴巴太會說了，怪不得你被他騙！”
“沒事，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我用力地戳了一下面前的雞腿。
林甄看似冷靜點了點頭，但此刻她心裏在小心翼翼地疑惑，“為什麼在季明泉誇自己可愛時，竟覺得一股血湧上了大腦，心砰砰直跳。”
軍訓生活很快結束了，女孩們多少都晒黑了，只有周郁南還是那麼白凈。
“南南，你為什麼還是那麼白…我好羨慕你啊。”雖然大家都自覺地劃線，對林甄不冷不熱。但林甄依舊能熱情地和大家交談，起碼是和這幾個舍友。
“哎，也沒什麼秘訣呀，多做面膜唄。”周郁南得意地說。
“啊？那面膜要多少錢一片啊？”林甄睜着大眼睛痴望着她，露出了三分之一的眼白。
“我用的也就一百二一片…”
導員拎了一疊資料進來，打斷了周郁南的自我陶醉，“來來來，都過來一下！學校最近又要組織學術研討活動，大家根據自己的調查情況，完成一份論文，參加評選，獲獎的算作自己的科研成果。這可是我給你們拿回來的歷屆資料，希望你們能好好看看，認真做！這努力可不是白付出的，獲獎了可是很有幫助的。”
“根據我的情報來看，這個…這個研討活動級別應該很高吧，難度也不小。”梁芝芝看了眼林甄，林甄睜着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着導員。
“對，所以，大家可以組隊，最多不超過三個人。”導員喝了口水，把一大摞資料放在了桌上，“當然了，自己完成也可以。這些資料誰要看，看完保存好，過後可得好好還給我。”
“導員，這個…我想要一些可以嗎？”林甄露出試探的微笑。
“可以啊，拿吧拿吧，”導員作了個請的手勢，林甄上前抽出了一小摞。
周郁南看到這個場景，隱秘而輕蔑地挑了挑嘴角，“小地方來的就是小地方來的，這麼著急。”
梁芝芝翻了翻剩下的資料，笑着說，“算啦，我就不拿了，留給才女們深造。”
林甄這麼急不可耐？我心裏一陣彆扭，面無表情地走上前拿走了一疊。
“還剩下一大半呢，不要啦？郁南？”導員邊說邊換了睡衣，看來今晚是在宿舍住了。
“謝謝萬導。”周郁南一個媚笑，眼神滿是風情，緩緩伸手順勢帶走了剩下的資料。
“好了，待會兒會有負責人把選題範圍發在年級群里，大家注意看消息。周五之前把選題統計上來，大家可以根據選題自己找分組，周末把分組情況報上來。”萬月導員傳達完通知后就要睡了，她這個老女人準備入睡，我們就要保持安靜了，否則又是一陣白眼。
深夜裏有些涼，大家盯着手機看選題範圍，默默計劃。我給林甄發消息，“你想選哪個？”
“嗯…還不知道呢，明早再說吧，你呢？”
我看了看消息，又給羅北發了消息，“睡了沒？”
羅北彷彿是讀懂了我，直接發了句，“《當代大學生消費觀調查》，快睡覺！”
我咽了咽口水，“好…好好。”心裏湧上一絲幸福，為這份默契。
第二天林甄並未再和我提起這件事，我有些失望，但也不再打擾她。消息群里陸陸續續地掛上了大家確定的選題，招募組員。林甄其實本來是想和我一起，可是那天晚上一躺下，周郁南就發消息給她，“甄甄，這個報告要求很高吧，好像調查階段還要自己出經費呢。”
“啊？還要自己花錢？”
“你想啊，要是想讓數據更真實，論文寫得更出色，是不是要多調查一些地方？那出去就需要差旅費呢。”
“嗯，好像是這樣哦！謝謝你，郁南。”
“反正我是沒興趣，我肯定不參加了，祝你們成功！”周郁南這一句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全然無害。
林甄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上下滑動着，群里刷出來一個叫“日月之名”的同學，他的選題正好和林甄的一樣，都是《當代大學圖書館建設情況》，林甄記下了他的聯繫方式。
課間走廊里，我和羅北找學長學姐藉以前他們獲獎的論文來學習。學姐拿着一疊厚厚的論文資料，正和我們說話。她看着羅北有些害羞靦腆的樣子就笑得更加花枝亂顫，我心裏暗暗鄙視了一下，臉上仍掛着僵掉的笑容。
林甄本來正猶豫要怎麼拒絕我，不巧她正好看到這一幕，心裏一陣輕鬆，“既然你都撇下我先跑起來了，那我也沒必要耗着了。”林甄側身回到教室，打開手機聯繫了“日月之名”。
“你好，我是哲學專業的林甄。我們的選題一樣，要了解一下嗎？”林甄點了發送后，又在心裏叨咕，“怎麼像徵婚一樣！”
沒多久，“日月之名”就回了消息，“你好，非常樂意了解，我是英語專業的男同學。今天晚上圖書館靠窗位置見，我穿黑夾克。”
林甄竟有些害羞起來，下午課結束后，她就迅速地把東西塞進她的亞麻袋子裏，“羅柔，我今晚不吃飯了哦！”
林甄飛奔回宿舍，她約了周郁南化妝。
“見男同學化個妝容易留下好印象哦。”周郁南在林甄的眼皮上大面積地掃着大地色眼影，“哎，我要是有你這雙眼皮，我肯定嘗試各種妝容。”
“嘿嘿，郁南我覺得論化妝技術，你真的很厲害了！”林甄半閉着眼睛，“謝謝你替我化妝。”
“你呀，有進步了！別總那麼保守，應該跟上時代了，哪個女孩不化妝呀，也就你和羅柔，每天頂着大素顏。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兩個長得都很好看，要是誰稍微化一下，那就更顯眼了。”周郁南吹去林甄眼皮上的浮粉。
林甄並不搭茬我的話題，她問，“那我…回來，只要用洗面奶洗就可以嗎？”
“回來找我卸妝，得用卸妝油啦！”周郁南用纖細的手指抹勻林甄嘴角的口紅，“嗯，真是個小美人，自己照鏡子吧。”
“哇，這是我嗎？”林甄捧着鏡子笑得合不攏嘴，“化了妝氣色好棒啊。”
“是你是你，你這個頭髮，我來幫你梳一下吧。”周郁南拿了一個紅色髮帶，直接將林甄的頭髮攏在了腦後，俏皮又利落。
林甄一下子抱住周郁南，“謝謝你，我的美女造型師。”
女生拉近關係的方式很簡單，最容易的就是，談論其他人、美食和臉。一起談論其他人的時候，兩個人彷彿就成了統一戰線的盟友。
周郁南舉着手佯裝嫌棄，“停停停，可別蹭到我身上啊！好不容易給你化好的。”
林甄甜笑着，“祝我收穫一個優秀的合作夥伴！”
“奪得第一！”
圖書館裏最近總是人很多，同學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選題，時常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經常惹得圖書管理員總是怒吼一聲，“再吵出去！”聲音一下子消失，沒過多久，圖書館又變得躁動起來。
“日月之名”早早來了，拎了兩杯星巴克，佔好了座位。對面的椅子上搭了他的黑色夾克。
林甄邊發消息，邊找到了座位。
“日月之名”算是老熟人了，他就坐在我的斜對面。我故意和羅北更加親昵地笑着，討論下一步計劃。
“日月之名”的眼神也不閃躲，定定地看着我們這兒，總是輕佻一笑，看得我直發毛。
林甄過來了，她嬌小動人。眼神里一絲詫異，“季…明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