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75霍老三的死，對周道來說還是很有觸動。雖說剛去看過他，心裏有準備，不過之前太過樂觀，覺得不礙事，只須休養一段時日罷了。是以不僅周道，其他夥計一時間也有些難於接受。霍老三是周道的弟兄當中第一個死的。“該來的遲早會來，現在來了，這只是個開始。”周道想着，他對此有了覺悟。

霍老三的葬禮算得上風光，吹吹打打前後辦了七天，霍家來了好些人，在珠溪算是有頭有臉的，不少都來了。除了東家周道與合盛的眾人，還有鎮上的里正，甚至潘爺回了趟珠溪，也來霍家坐了坐，並隨了份子。

潘爺是他們這些莊稼漢平日裏能說得上話的人么？更別說上家裏坐了，這讓霍家老爺子確實感覺臉上有光，這面子是霍老三掙下的，不過他現在躺在棺材裏。

周道代表合盛準備拿出五十貫來作為安家費給霍家。老張私下對周道表示五十貫多了，這錢差不多可以買上十畝良田，就不是這個行情，若今後再死人，合盛會吃不消的。

周道不知可否，想着霍老三是這些跟着自己的夥計里第一個死的，還是決定給五十貫。當合盛的人把裝錢的大箱子抬進霍家並打開的時候，鎮上的鄉鄰們不禁嘖嘖嘆道，“霍家是發達了。這霍老三死得真他娘的值！”“你娘的瓜貨，早曉得讓你去死！早死早投胎。”反正說什麼的都有。

晚上吃過了飯，霍家老爺子領着兩個後生來到周道面前恭敬道“東家，這是我兒子老四和老五。他哥是沒了，可他的兩個兄弟還得跟着東家干！來，快給東家磕頭。”

周道見那霍家老五挺小的個兒，顯然沒成年。＂這個老五怕是還年輕了些。＂＂東家，不妨事，這小子隨我，飯量大，吃得多長得快，力氣也大。＂＂嗯這個看得出來，過兩年帶他來吧。＂周道說著便想要告辭。＂不妨事，東家！＂老爺子有些急了，＂霍老三早前就跟我說過，東家是好人！我兒子就跟着你！要不，老五工錢半價！＂老爺子狠心咬牙道。＂嗯全價！讓他跟着我。＂周道答。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過得還算平靜，縣城中沒什麼大事發生，周道暗自鬆了口氣。這日他從徐辯那裏得到一個消息，蒙古人撤軍了。撤軍的是由忽必烈率領的蒙軍主力，由原路北返。在大理留下兀良合台部繼續清剿各部族殘餘，蒙宋兩軍在川南的對峙基本結束。另外還有一個跟他關係不大的消息：宋軍主帥余玠被朝廷免了職務並召回。徐辯說，這聽上去感覺不太妙。

五日後，合盛糧行張燈結綵，周道辦喜酒，他要娶小蠻為妾。納妾而非娶妻，周道內心有些忐忑，更多的是愧疚，但徐辯和老張認為這才是順理成章。他問過小蠻，小蠻表示願意，於是周道結婚了。

小蠻沒有親人，從小在妓館長大，但老鴇對她並不好，不像有些個風塵女子和老鴇的關係，有的還是有感情的，而她對於妓館來說就是養大了掙錢。因為周道的強勢，加之因小蠻的事老鴇得罪了周道，是以他們帶走小蠻時老鴇一個子兒都沒要到，也不敢去鬧。徐十一這麼兇惡的一個人，不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說沒就沒了？是怎麼回事兒？猜。

周道和小蠻在這世上都是孤人，沒有親人也不需要回娘家從妓館裏把人抬來，周道也省了麻煩，沒有大辦。便直接在合盛的後院擺了酒席，與眾人樂呵樂呵，連聘禮都省了。

他和徐辯，潘爺還有老張，馮一，徐瓦兒，陳木匠幾人共坐一桌，沒想到的是下午晌的時候縣尉方旭居然前來湊趣喝喜酒，眾人趕緊把他讓到上座。方旭這人會來事兒，在桌上認識的不識的很快喝成一片，席間變着花樣灌周道的酒。此時的酒要淡些，周道也做足了心理準備，還能上頂一陣子。徐辯站起身，說代表於知縣敬新郎官兒一碗酒，於知縣本也想前來討碗喜酒喝的，可臨時有事走不開，所以他替知縣大人喝一碗。眾人清楚這是客套話，但即便如此也是天大的面子，於是又一番光斛交錯，氣氛更是熱烈。

到了周道去各桌敬酒的環節，周道整個人都打晃兒，站不穩了。老張給各桌的兄弟們立了規矩，“外人我說不着，不過只要是東家的弟兄，不管是碾房，雞舍，還是糧行，鏢局和賭坊的，總之每桌一塊兒各敬東家一碗酒，不能分開搞車輪戰，總共六碗酒，弟兄們今日就不再單獨敬東家了。洞房花燭夜的，今晚東家有要緊事得辦。這裏酒管夠，弟兄們只管敞開喝！”眾人哈哈大笑，有的喊好，有人胡說著葷笑話，鬧成一片。

馮一找了個機會下桌，回到後院自家的屋裏，他今日沒多喝，老張與他交待過，今晚得帶幾個弟兄值夜。兄弟們也願意干值夜這種差事，今晚雖不能放開了吃喝，但明早可以單獨帶一份酒菜回去，尤其對於那些有家室的夥計還是很有吸引力的。老張心細人也實在，但凡碰到也許、可能、比如，像今夜會不會出啥狀況這種事兒的時候，他都按最壞的情形想。

等周道被扶進洞房時，已是昏天黑地人事不醒，好在沒有吐在床上，倒頭便睡了。等旁人都出去了，小蠻自己掀開了蓋頭，看着床上睡得死沉的周道。她將他的衣衫脫了下來，並給他蓋好被子，然後默默地座在床邊出神，良久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