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古家妹妹
“夫人,到了。”西裝革履、戴着白手套的司機,將車輛平穩地停靠在路邊,對坐在後排座位上的古思說道。
古思托腮遙望窗外出神,沒有聽到提醒的話語。
“夫人,到了。”
司機重複道,音量略微加大,語調、態度沒有絲毫改變,就想錄播機調高了一格音量。
古思這才回過神,有些恍惚地答道:“好,謝謝。”
她並未着急下車,只是透過車窗繼續打量,將視線定格在穿着小丑玩偶服裝的人身上,看那人在連鎖快餐店的招牌前,笨拙地跳動、做各種動作。
複雜的眼神漸漸轉變為疑惑。
一個陌生人疾跑道小丑面前,焦急的邊比劃、比說著什麼,小丑聽完之後徑直脫下頭套,露出屬於古爾的原本樣貌,神色慌亂地向遠方奔跑而去。
因為服裝臃腫不便,古爾起步就連續跌倒了三四次。
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古思說道:“跟上他。”
車輛發動,緊緊黏在古爾身後,即使追逐的人在大街小巷中左右穿行,也從未丟失過目標一秒,足見司機的技術高超、經驗豐富。
最終停留的地點是在醫院大門前,說是醫院,限於小鎮的佔地和人口,用於滿足這種低需求的地方,醫院並沒有得到太多投入,因此稱其為大型的診所都不過分。
藉著獨身一人的優勢,古爾早就麻利的鑽進大門,古思在車上盯着老舊的保安崗亭看了許久。
她在思考。
或者說,一些不願想起得往事,被迫浮上心頭。
哪怕出身不好,但從孤立無援地進入社會開始,她也從未看輕自己。
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大兒子是個先天智障,再三努力又只生下自己這麼個女兒,極度失望的父母甚至患上了精神疾病。
他們幻象自己有個正常的二兒子,備下一堆從出生到成年、甚至成家立業的男孩用品,花費遠遠超出自身的承受能力。
那些東西父母從不允許自己和大哥使用,哪怕放爛掉、最終被扔掉,父母也在對大哥說:要讓着弟弟、對自己說:哥哥更需要。
就算從出生以來不斷被親生父母打壓、蔑視、虐待,連一個幻象出來的人的地位也不如,古思也從未絕望、從未看輕自己,她自認哪怕不至於天賦聰穎,但也能達到普通人的水平。
既然這樣,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累、比其他人努力更多,更多,總能達到普通水平的生活。
事實證明,她其實還是看輕了自己。
她做到了遠比那些所謂聰明人更加成功百倍。
沒有被現實挫敗,並不是古思天生堅強,而是有人一直陪着她、支持她,不斷說著“很聰明”、“很厲害”,哪怕比自己要年長,也依舊始終用崇拜的眼神看自己。
從小到大,從來如此。
這樣的一個人,她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會對自己做下那樣的事情。
許久以來,嘗試過遺忘,但總會在沉靜時湧上心頭,如果是單純的憎恨,那將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只需要憎恨、甚至用合法的手段報復就可以。
但卻是糾結。
好與壞,糾纏不清。
這次回到老家,她已經考慮了很久,但最後成行的原因,終究還是為了一時湧上心頭的衝動。
“去停車場等我。”
從思緒中清醒,至少在行為上保持了一向的幹練,古思對司機交代后,打開車門、下車,眼神堅定卻心情複雜地走進了醫院。
雖然沒有看到詳細的行進軌跡,但古爾也算是鎮上的“名人”,此時更是穿着突兀的服裝匆忙趕來,打聽他的去向還是很簡單的事情。
向在大廳接待的護士道謝,向右側走去、轉進拐角,穿過大門后通過漫長的走廊,進入位處另外一幢樓的急診科,病房號碼是102。
房間門沒有關嚴,裏面傳來醫囑的聲音,以及不斷重複的木訥詢問。
“小孩子的骨頭還沒長好,這一下其實還是很嚴重的,不過幸好目前來看只是外傷,看片子上也沒有其他的問題,所以以後必須要注意了。”醫生的言辭和語氣都比較重,不過倒也是因為好心,只是為了提醒家長多留心。
“不會有事情吧?”古爾本來就理解困難,聽到前半段話,思路基本上就已經阻塞了,加上擔憂和驚慌的因素,更是聽不明白醫生話語的實際意思,帶着隱隱的哭腔,焦急的問道。
“不會,不會,你放心……”看古爾的樣子,小孩受傷也許真的只是意外,更何況大人哭起來更使人棘手,醫生趕忙轉變話鋒,耐心勸慰後接上一大段對病情好的方面的解釋。
“不會有事情吧?”古爾根本就聽不明白,卻極堵渴望自己能明白,而他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不斷重複詢問,甚至想不到其他的疑問句式。
來來去去至少也有五六回合,古思隱蔽在門外,面無表情的聽着。
深深呼吸,她終於下定決心,推開門走了進去,強裝鎮定下,不自覺地提高音量到過分的程度道:“他沒事,剛才我在外面都聽見了,謝謝,您去忙吧。”
前面是不像安撫的對古爾的安撫,後面是對醫生所說的話語。
“您是……”突然一下子,醫生差點被嚇得跌倒,腿都有點軟了,幸好大場面見得多,站穩后他問向古思。
“我是……”古思還是訥訥起來,“……小孩的小姑。”
無論是哪種原因,終歸還是無法承認“古客的母親”這一事實。
古爾的表情變了,當然,人的身體運行機制還是無法改變,做不到如同川劇變臉般瞬間由黑轉紅,但原本扭曲起來、甚至阻斷眼淚流下的五官,依舊漸漸舒緩。
古思說“他沒事”,他毫不猶豫的相信,由此變得安心,並且激動而……
“妹妹!”古爾扯着嗓子叫嚷起來,露出一副在外人看起來十分猙獰的模樣。
但古思知道,小時候當智商不高的哥哥被人欺負、被父母虐待后,見到自己的時候,都是這樣子。
哪種猙獰,其實是……思念。
看着古爾忙不迭地沖向自己,古思終究還是無法淡定,心理防線被瞬間突破,多年來日夜被愛恨共存所撕裂的痛苦湧上心頭,她毫無預兆地聲嘶力竭道:“別過來——!”
古爾立刻停下了腳步,眼神還是放在古思身上,透漏着無限的委屈,但還是一動未動。
因為妹妹說,別過去。
“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窗戶外露出橘色的貓頭,夏蘭看向用鳥喙啄住牆面凸起、吊著不斷搖晃的身體、只有眼睛高過窗檯的石離,開口問道。
“唔……”姿勢有些費力,全靠嘴來支撐,石離只能含糊不清地答道:“雙狼發漲。”
雖然鳥喙已經儘可能小幅度地開合,但最終還是沒穩住,失重感傳來,渡鴉尖叫一聲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