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相親被擾
“老闆,明天早上九點約了西泰的老闆談合同的事;下午恆遠集團的汪總約您打高爾夫;晚上星爾娛樂的季小姐約你共進晚餐……”
米粒的聲音從副駕駛傳來,她抬頭看向後視鏡里的男人,他仰頭靠向後面,輕抬手臂按壓晴明穴,英俊的面龐帶着說不出的疲憊。
最近老董事長身體每況愈下,夫人對董事會施加壓力,大少爺一派對徐揚大刀闊斧的改革嗤之以鼻,紛紛盼着他出洋相。如果這次沒能在城北項目大獲全勝,那麼徐揚很有可能被那一幫老頑固藉機推下去,另立分公司新的掌權人。
“停車!”滿是倦態的眼底倏然閃過一絲光亮。
一陣急剎,米粒從震驚中慢慢緩過來,順着他的目光看向車窗外。
三月天的雨說來就來,林婉剛離開公司不久,就被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了公交站牌前。
暴雨來勢洶洶,儘管她盡量讓自己遠離雨幕,可本就不大的站牌外棚還是讓她全身不可避免的濕透了。
寒意漸漸席捲而來。
看着身邊躲雨的人不斷有人接送,離開,她此刻只能祈禱運氣好一點能遇上的士。
沒多久一輛的士由遠而至,她急忙拿包擋住頭頂衝進瓢潑大雨里,可她再快也仍然沒能抵得過身材魁梧的男士,那人上車前還有意無意輕推了一下林婉。
猝不及防的推攘,毫無防備的林婉眼看就要跌進水攤,她認命的閉上眼睛。
倏地,一雙大手有力的扣住她的細腰,將她帶近身前。
黑傘緩緩抬起,林婉撞進一雙清澈的眼裏,眼尾帶着柔柔笑意,夾雜着一絲邪魅與不羈。
是徐揚!
平穩行駛的邁巴赫內。
“阿嚏”林婉不好意思的捂着嘴。
她剛想說抱歉,眼前瞬間被黑影籠罩,伴隨着低沉的嗓音。
“把暖氣調高點。”
徐揚把毛巾蓋在她的頭頂,笑着給她擦拭濕漉漉的頭髮。
“徐總,還是我自己來吧。”林婉側過身子,阻止了徐揚繼續在她頭上作亂的手。
徐揚笑着脫下呢大衣披在林婉身上,以不容置喙的口吻說道,“別再拒絕,感冒了我可不批假。”
林婉只好乖乖的坐着。從上車開始她就無法忽視前排那兩個人探尋的目光,一個滿臉八卦,一個晦暗不明。
此刻車上誰也沒有說話,只有纖維摩擦頭髮發出的絲絲聲響,全車籠罩着一種尷尬詭異的氣氛。
“叮鈴鈴……”林婉的手機鈴聲不適時的響起,在此刻靜謐的車裏異常突兀。
“喂,媽媽……”林婉不好意思的接起電話。
“小婉,剛剛你張阿姨來電話了,她的侄兒最近剛調來這邊上班,聽說還是個不小的官職,他剛來人生地不熟的,你得敬一下地主之誼……”
媽媽陸月靈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在這狹小的空間裏顯得異常清晰。
徐揚靠着車座椅,手搭在扶手上,手指微頓。
“媽……”林婉扶額。
又來了,她不禁頭疼起來。
自從陳雪也結婚後,她們那一小區里一塊長大的就只剩下林婉一個單身女青年了,在母親眼裏她宛若就是一個嫁不出去的大齡剩女,每當鄰居阿姨笑眯眯的過來跟她嘮嗑的時候,她就知道多半是要去相親了。
這段時間由於媽媽前去老家照看生病的外婆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段時間,可她沒想到遠在千里之外的媽媽還記掛着她的終生大事,那顆暫時停歇的心思又要開始捲土重來。
“外婆身體怎麼樣了?”林婉不得不轉移話題。
“還是老樣子,我跟你爸打算再呆兩個月再回去。”
自從外公去世后外婆的身體每況愈下,但是和媽媽的關係卻改善了很多。
早些年林婉的媽媽陸月靈原本是商賈世家出身,為了一個男人也就是林婉的爸爸,拒絕了家裏安排的門當戶對的對象,與家裏面斷絕了關係后,離開了她熟悉的地方,來到那個男人的城市,陪着一起打拚。
後來林婉的出生,林燁的政治生涯逐漸順風順水后,看着女兒過得也還好,外婆李音也曾想過跟女兒緩和關係,但是固執的陸海直到咽氣的那天,都沒認回女兒和外孫女。
這幾年李音的身體時好時壞,自己年紀也大了,想得更多的還是自己的女兒。
陸月靈這次回老家已經呆了快兩個月了,想多陪陪母親度過最後的時光,敬敬這麼些年缺失的孝道。
“記得啊,明天到時代廣場的那家咖啡廳見面。聽媽媽的,你也不小了,跟你一塊長大的……”
“知道了。媽,我來電話了,掛了啊……”林婉在媽媽又要開始老生常談洗腦式的攻擊下連忙掛了電話。
“明天有事?”徐揚閉着眼睛的假寐,聲音帶着一絲慵懶。
“嗯……”林婉小聲的回答。
“米粒沒通知你嗎?明天加班。”徐揚忽然睜開眼,狹長的眼睛半眯着,帶着幾分輕鬆愉悅。
御庭苑小區。
一輛邁巴赫直驅駛來,在小區的正門停下
“徐總,謝謝你,明天再把傘還你。”林婉撐着傘,對着車裏的人說道。
“過來!”徐揚坐在車裏突然朝她招手。
林婉撐着傘彎腰慢慢靠過去,在她快要接近車窗的時候,徐揚倏地伸出腦袋,嘴巴湊近她的耳後,用只有兩人聽到的聲音說道,“我的第二宗罪是不是可以改判無罪了啊?”
林婉呼吸一滯,抬眸撞進徐揚狡黠的眼裏。
徐揚餘光看向前邊隱沒在黑暗裏的車,如果他沒記錯,那是程昱的車。
嘴角不禁勾起一抹邪笑。
第二天一早,徐揚坐在辦公桌前,似乎心情不錯的哼着小曲。
他像往常一樣撥打項目部的電話,“來我辦公室。”
幾分鐘后,門應聲而響。
“進來。”
“徐總,您有什麼吩咐?”
徐揚嘴角的笑意戛然而止,眼底的眸光閃了閃,很快歸於平靜。
他低下頭隨手翻閱桌上的文件,“怎麼是你?林婉呢?”
“徐總,林婉今天請假了。”孫茜立馬回到,她感覺老闆今天心情不佳,不敢有絲毫怠慢。
徐揚低着的頭倏地抬起,眼裏閃過一絲玩味。
婉婉,你又不聽話了。
“你跟米粒說聲,把我今天的行程全都空出來。我現在出去有事。”徐揚站起身,隨手拿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
細碎的劉海隨意的搭在前額,隨着有些急切的動作輕輕飄動,舉手投足之間瀟洒不羈的翩翩公子晃暈了眼前的人。
好帥!愣在原地的孫茜不禁在心裏感嘆道。
時代廣場的艾佳咖啡館。
林婉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店裏牆上的掛鐘,距離約定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小時,那人還是遲遲沒有出現。
她側身拿過一旁的包正要起身,頭頂上傳來一道久遠又莫名熟悉的聲音,“很抱歉,我來晚了。”
林婉抬起頭,恰好撞進一雙帶着金絲眼鏡的眼裏。
竟然是他?
自從薇薇出國后,她好像再也沒看見過他。
“林婉,好久不見!”他微笑着開口,相較於林婉的驚詫,他顯然早就知道今天要見的人是她了。
“顧城,好久不見!”林婉禮貌的回應,“我真沒想到,原來你竟然是張阿姨的侄子。怎麼,你剛回雲城嗎?”
“我這幾年都是在不同的地方交流掛職,最近剛調回大本營。”
林婉發現他好像變了很多,變得沉穩了不少,以前不管在哪裏總是嬉笑着,露出整齊的大白牙。
“你,有薇薇的消息嗎?”林婉猶豫了下,還是開了口打探有關薇薇的消息。
徐薇薇是她當年在大學裏最好的朋友,而顧城是她的男朋友。她當年出國得很突然,悄無聲息的就離開了。這麼多年不管林婉怎麼打探,始終都沒有一點消息,彷彿整個人憑空消失了一般。
“很抱歉,我很多年沒聯繫過她了。我跟她其實……”
“婉婉,這位是?”
顧城被一旁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他看向來人,不由得一怔。
邪魅的眸子帶着戲謔的眼神看着他,他心口不由得一緊,大腿上的手早已用力握成拳頭。
當年的事他記憶猶新,躺在病床上整整一個月,最後不得已只能休學。
“徐總,你怎麼會在這?”林婉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
“婉婉,驚喜吧?”徐揚眨巴着眼看向她,隨後自來熟的在林婉身邊坐下,手搭在她身後的扶手上,晃眼一看就好像是手在身後環着她的肩膀一樣。
顧城看着對面兩人舉止親密的樣子,金絲眼鏡下的眸光閃了閃。
林婉顯然對於徐揚的突然出現是驚嚇大於驚喜的,以至於她都不注意他此刻叫自己的稱呼和坐着的姿勢有多親密。
“全公司都在加班,你倒好,跑這相親來了……”徐揚說著,不以為然的端起林婉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喂,這杯我喝過了……徐總,我是找人事部請了假的。”
“沒有我批准的假都不算數。”徐揚悠閑自在的就着杯子又喝了一口,慵懶的靠在沙發上,“我倆親都親過了,還在乎喝同一個杯子?”
林婉束手無策,面對徐揚的無賴行徑她只有無可奈何的份,她總算看出來了,徐揚就是存心來搗亂的。白皙的小臉慢慢爬上紅暈,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的。
“你好,我是顧城。”
坐在對面的顧城突然開口,林婉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的存在,她有些抱歉的看向顧城。
顧城……
徐揚可從沒忘記過這個人,他還沒找他算賬,這下他到自己送上門來了。
“你好,我是徐揚。”徐揚說著邪魅一笑,眼底閃過只有兩人能看懂的神情。
顧城並沒有絲毫退縮,不動聲色的看過去。如今的自己不是當初那個衝動的小子了。
兩人似乎一正一邪,一個邪魅不羈,一個斯文儒雅,在空氣中無聲碰撞。
“那,顧城,我公司有事,我們改天再約好了。”林婉似乎看出了兩人的不對勁,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那我們改天再約!”
率先走出咖啡館的顧城,抬手扶了扶金絲鏡框,鏡片下的眼眸暗了暗。
徐揚!等着我新仇舊恨跟你一起算!
林婉低垂着頭跟在徐揚身後走出咖啡館,她心情被前面的這個人攪得一團糟。
倏地,徐揚不知道怎麼停了下來,林婉猝不及防的撞上他的背。
她微蹙額頭,捂着額頭看向這個罪魁禍首。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他忽然笑開了來,一把拉過林婉的手腕就走。
“喂,你不是說公司很忙嗎?”
“那是剛剛。現在,不忙了!”徐揚愉悅的聲音從身旁飄了過來。
你是老闆,你說了算!林婉不由得在心中暗嘆!
走着走着,林婉發現,這裏不就是最近各大房地產公司都在爭相鬥艷想要咬下的香餑餑,城北老街嗎?也是林婉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
熟悉的那個公園,那條街道,那片竹林,天空依舊是那樣的藍,陽光依然這樣明媚,只是再也不是當初的那些人了,物是人非,多殘忍的詞。
以前她和陳雪常愛光顧的那家小吃店現在已經變成服裝店了,以前常常因為她倆嘴甜而吃到老闆娘免費送的燒烤。
而對街那家照相館不知何時也改成了麵館。
記得高中畢業那會兒,他們幾個約好了要一起去照相留念。那算是她和程昱的第一張也是唯一的一張合照。
那天程昱穿得很正式,白色的襯衫熨燙得服服帖帖,頭髮也是早上才去理髮店修整過的,劉海剪了,露出了光滑飽滿的額頭,乾淨利落。
當他們還在推攘說誰站在中間的時候,照相館老闆喊了一句“看這邊!”咔嚓一聲將照片定格在了高考結束的那個夏天。
紅底白襯衫,被李中義嘲笑說像極了拍失敗了的結婚證件照。
照片中她的站在中間獃獃的看向鏡頭,程昱攬着她的肩膀一臉寵溺的看着,陳雪中義在一旁扭打着,勾肩搭背地大笑着看向前方。
最後大家一致要求重新來過,結果程昱甩下一句“不拍了!”便扭頭拉着她就走了。
後來有一次她翻他抽屜找東西的時候看見那張照片了,夾在一個筆記本里,她問他什麼時候回去拿回照片的。
對於那天的情景林婉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耳朵紅紅的他,斜靠在書柜上,沉默着不說話,陽光透過窗子把門外大樹斑駁的影子映射進房間,增添了幾分曖昧。
不知什麼時候躺在床上的他們,和着棉相擁,耳邊傳來他低沉魅惑的聲音,“小婉,一畢業我們就結婚!”
那一年,他們大一,程昱說要娶她。
一陣微風吹過,那隨風輕輕飄落的樹葉掃過了林婉的心尖,她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微顫。
那晚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這些日子她一直不敢回想,總覺得是一場夢。
昏暗的光線,他捧着她的臉,用額頭抵着她的,呼出的氣息夾雜着濃濃的酒氣。
她閉着雙眼,微微顫抖的睫毛上粘着的淚,落在了程昱的心尖,讓他心狠狠顫悠了一下,他倏地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唇。
她腦中一片空白,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緊些,再緊些。
他們瘋狂的親吻,撕咬,她甚至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彷彿要把過去七年的感情都宣洩出來。
……
徐揚的看着眼前的人失神的樣子,想起了那天晚上她靠在他懷裏,也是用這種迷離哀傷的眼神看着他,讓他情不自禁想要吻她,可是還沒吻下去,她就吐了他一身,真是糟糕透了!
“把手伸出來!”徐揚輕快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林婉的思緒。
她不明就裏的伸出手,忽然感受到中指被套上了一個東西,低頭細看,原來是徐揚不知道從哪裏找到幾根狗尾巴草編製而成的戒指。
徐揚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笑,眼底裏帶着期待,嘴角大大的咧開,漾出好看的弧度。
林婉訕訕的抽回手,覺得今天的他有些奇怪,跟平時有些不太一樣。
此刻的他少了平日的不羈,多了幾分童真,就這樣看着她傻笑,臉頰的兩個酒窩深陷。
那天的對話是怎麼結束的林婉已經記不清了,但是那天徐揚的笑容卻清晰的印刻在她的腦海里。
夕陽的餘暉打在他身後泛起了點點光暈,彷彿也給了他的眉眼鍍上了一層毛絨絨的光圈,雙瞳剪水,眸若清泉,他開心的笑得像小時候得到糖果的小孩,乾淨純粹。
可林婉沒看到,他轉身後那個驟然消失的笑容和眼底清晰可見的落寞與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