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去西市。”玲瓏言簡意賅地答道。
金陵城正北邊有前朝留下的行宮,宮城坐北朝南,從宮門出來便是筆直的長街。長街直通正南面的宣陽門,那長長的街道皆是用青石鋪就,被車輛和行人打磨得十分平整,兩邊商鋪林立,酒館客棧一應俱全,瞧着十分繁榮。
由於金陵城商貿發達,又是朝廷欽定的紡織業中心,所以每天來來往往的商客多不勝數,城門盤查得也不算太嚴格,只要不攜帶禁製品入城便不會有人把你攔下,出入十分自由。
西市顧名思義,位於金陵城的西面,鄰近朝西郊開的西明門,交通便捷得很,匯聚着順着長江而來的各方貨物,只要你有錢,想要什麼都能買到,千金樓日常用的東西大多在那邊採買。
千金樓位於金陵城南面,得從宣陽門進城,再轉去西市,路程不算太短,玲瓏怕盛景意大病初癒走不了遠路,便想雇頂轎子讓盛景意乘轎子過去。
盛景意說道:“玲瓏姑姑一起坐嗎?”
玲瓏見盛景意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便點點頭說道:“多加幾個錢,我們可以一起坐。”至於穆大郎,那是不用考慮的,要不是得跟着她們,穆大郎現在怕是已經走到宣陽門了,這點路途對他這樣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盛景意這才乖乖跟着玲瓏一起上了轎子。
轎子不大,兩個人坐在裏頭到底還是有些擠,好在大冬天的,挨在一起反而更暖喝。
盛景意好奇地掀開帘子看着外頭轎來轎往,沒瞧見半輛馬車,不由小聲問:“玲瓏姑姑,為什麼都是轎子,沒有牛車馬車啊?”
以前盛景意也拍過古裝戲,戲裏的小姐姐都是馬車出行,雖說她們這算是花街,但也不至於連一輛馬車都沒有吧?
事實上還真至於。
玲瓏聽着盛景意天真的問話,細細地給盛景意解釋起來。
早些年朝廷退居南方是權宜之計,原先也想着收復北邊諸州,後來當權的人換了幾撥,漸漸地竟生出偏安一隅的念頭來,再不復一開始的堅定。
朝廷收復北方的決心一動搖,最危險的便是他們金陵一帶。
別看金陵城如今這般繁榮,事實上幾十年前還曾被靺鞨人打過來洗劫佔領過一會,要不是三十年前被朝廷收復,她們現在過得不知是什麼日子呢。
馬車從秦淮河銷聲匿跡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影響。
要知道自從朝廷南遷,整個南朝廷疆域最北邊便是她們這淮河一帶了,根本沒有適合大規模養牛養馬的地方,於是牛馬越發緊缺。
朝廷保證牛馬能用到最需要的地方,便擬定了明文律法:牛隻許用於耕作與物資運輸,私自殺害得鋃鐺入獄;馬只有五品以上官員極其家眷有資格用,其他人出行可以乘轎子騎驢子,反正別想打馬的主意。
再說了,一般人也供不起馬車這種金貴的玩意,雇幾個轎夫可比養牛養馬便宜多了。
兩條腿的人到處都是,何必浪費畜力?
轎子也有不同的規制,像她們這種出身微賤的普通人,出門只能坐最尋常的方轎子,逾制被人發現是可以報官的!
盛景意補充了不少常識,再看窗外的風景便覺得不那麼新鮮了。她偎在玲瓏身邊撒嬌:“多虧了有玲瓏姑姑在,要不然我什麼都不懂。”
玲瓏說道:“你還小,不必懂那麼多。”有時候別知道太多才能開開心心地過日子,畢竟有些事你知道后也沒法改變什麼,只是徒增煩惱和痛苦罷了。若不是盛景意問到了,玲瓏根本不會和她提這些事。
此時轎夫在外頭憨笑着說道:“玲瓏姐姐,西市到了。”這轎夫明顯與玲瓏挺熟,喊得也親近。
玲瓏聞言先下了轎,細心地替盛景意理了理衣襟和面紗,才讓盛景意從轎里走出來。
盛景意走到外面一看,發現西市熱鬧得很,到處都是來來往往的人,滿街都是店鋪、小攤,空氣里還飄着各種小吃的香氣。她明明吃過早飯了,聞到香味還是被勾起了饞蟲,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了兩聲。
玲瓏已經付完轎錢,見盛景意餓了,便拉着她去買了個香噴噴的炊餅給她墊墊肚子。
盛景意有點不好意思,掰了一半要分給玲瓏,玲瓏卻搖搖頭,說自己不餓。
盛景意猶豫了一下,轉頭把那半炊餅遞給一直默不作聲跟着轎子走的穆大郎。
這人一路上沒吱過一聲,跟着轎子走了那麼久,臉上沒有半分疲態,顯然是自幼習武之人。
盛景意以前結識過一些武打演員和武替,他們體能很強悍,飯量也大,拍完戲有時能吃光好幾個盒飯來着。
消耗和攝入還是得對等才行!
盛景意麵帶靦腆地對穆大郎說道:“我吃不完,你能幫我吃一半嗎?”她以前要保持體形,父母把她的飲食控制得很嚴格,時間一長,她的胃也給餓小了,有時候明明很想吃,偏偏吃幾口就吃不下了。
穆大郎一頓,目光往玲瓏那邊看了眼,見玲瓏臉上沒什麼表情,也沒有阻止的意思,便伸手接過盛景意遞過來的半個炊餅。他餘光不經意地掃過盛景意的指頭,發現那手指白白細細,一眼瞧去纖長漂亮,那白裏透紅的指尖偏又圓潤可愛。
過去盛景意這個“痴兒”很少露臉,不過三個當家和玲瓏姑姑都把她當心肝寶貝疼愛,有時他偶然見着了,也很意外這麼個孩子竟能被養得這麼水靈好看。如今這小姑娘不僅能說能笑了,連走路時的腳步都輕盈了許多,任誰都瞧不出她過去十幾年都是個痴兒。
穆大郎為人清正,視線僅是在小姑娘指頭上輕輕一觸便收回,默不作聲地跟在小姑娘身側防止旁人靠近。
盛景意在面紗下小口小口吃完半張炊餅,餵飽了肚裏的饞蟲,腳步頓時輕快起來,小蝴蝶一樣拉着玲瓏這裏看看那裏瞧瞧,不時還拿起簪子耳墜之類的小玩意比劃來比劃去,問玲瓏好不好看。
玲瓏不愛這些,審美卻是在線的,每次都能言簡意賅地給出中肯的意見,碰上盛景意特別喜歡的還會掏錢買下來。
盛景意興沖沖在西市轉悠了一圈,終於想起正事來,她瞄了旁邊的穆大郎一眼,發現穆大郎兩隻手都拿滿了東西,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玲瓏姑姑,穆哥,我好像買太多了。”
她頭一次出來逛,有些驚嘆於那些手工藝品的精巧漂亮。要知道到了後世,一張純手工綉成的帕子都得賣個幾百上千來着,要是再掛靠個牌子說不準能賣上萬,更別提專業定製的衣裙包包!好在看了一圈以後那新鮮感就沒了,畢竟很多貨物都很雷同,沒多少新鮮樣式,每樣買一件也就夠了。
玲瓏說道:“都是些小玩意,不值什麼錢,想買就買了。”她見盛景意興頭已經過去了,便領着盛景意去有長期合作關係的脂粉鋪子小坐,準備歇歇再接着走。
“我說今天怎麼眼皮直跳,原來是玲瓏姐姐來了。”兩人才坐下,老闆娘便挑起帘子從裏頭出來。老闆娘面上帶着爽朗的笑容,張嘴就朝那掌柜的喝道,“喂,你個混賬怎麼回事?玲瓏姐姐來了你也不給倒杯茶,皮癢了是不是?”
那掌柜的其實是老闆娘的上門女婿,婦人家裏只她一個獨女,傳下個脂粉鋪子無人繼承,便挑了個人入贅。
能豁得出臉面當上門女婿的,自是不會有大出息,這掌柜的生來就是唯唯諾諾的性情,為人又木訥,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老闆娘對他不太滿意,絲毫沒有新婚夫婦的親近黏膩,平日裏沒少呼來喝去。
這會兒被老闆娘點名,那掌柜的喏喏應是,趕緊過來給盛景意三人上了茶。他明顯不是做生意的料子,面對外客時他眼睛都不知該往哪落好,滿臉都是局促。
老闆娘看了頗有些怒其不爭,無奈地對玲瓏說道:“玲瓏姐姐,他就這德行,你別在意。”她把茶退到玲瓏面前,好奇地看向旁邊的盛景意,“這是你們千金樓新來的孩子?”
“不是。”玲瓏答道,“這是我們小當家。”
“姐姐好。”盛景意麻溜地開口喊人,笑眉彎彎很是討喜。
老闆娘也知曉千金樓的當家有個痴兒,這會兒見盛景意瞧着乖巧又聰慧,心中頗為驚訝。不過當著本人的面,她也不好說什麼痴不痴傻不傻的,只打趣道:“小當家親自來,可是有什麼大生意要提攜我們這小店?”
盛景意實話實說:“玲瓏姑姑說來這裏歇歇腳。”
老闆娘聽了也不惱,反倒朗笑道:“想來便來,歇多久都行。”她又與盛景意說起自己和玲瓏的交情,說她有次在外面遇到小賊,多虧了玲瓏幫她追回了荷包,荷包里的錢倒是其次,要緊的是裏頭有她娘生前給她求的護身符,那符不值什麼錢,可丟了就再也沒有了。
盛景意聽得津津有味,等老闆娘說累了停下來呷了口茶,她才覺得自己也有些渴,端起面前的茶跟着喝了一口。不想茶剛入口,盛景意便覺得有股異樣的味道,她一頓,又淺淺地抿了一下便放下了。
玲瓏與老闆娘聊了一會,帶着盛景意把脂粉鋪子裏的胭脂水粉看了一遍,爽快地帶走了一批新品。
三人離開脂粉鋪子,又去看了布料。
金陵城不愧是紡織業中心,布料種類之多簡直叫人眼花繚亂,花樣各異不說,還有厚有薄、有輕有重、有粗有細、有防水有耐磨、有遮光有透視,足以滿足各行各業的不同需求。
盛景意跟着這裏摸摸那裏看看,想法一個一個地往外蹦,眼睛越來越亮,回去的時候又抱走了好幾批時興的絹布。
這些東西自然又歸穆大郎扛回去。
盛景意有些過意不去,忍不住問:“穆哥,要不把布放到轎子上吧?”
穆大郎看了眼小小的轎子,裏頭坐兩個人就已經滿滿當當了,再堆幾匹布上去坐着肯定不舒服。他搖搖頭說:“不用。”
玲瓏也說道:“別擔心,他拿得動。”
兩個人都這麼說,盛景意才乖乖上了轎。
等和玲瓏擠到轎子上后,盛景意遲疑了一會,還是小聲詢問:“玲瓏姑姑,你和林姐姐很熟嗎?”林姐姐就是脂粉鋪子的老闆娘,剛才在店裏她們已經互通了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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