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只是沒等他回答，蔣曄便又說道：“不論大哥選什麼，我都理解，也支持大哥的選擇。”

“可是，你不怕我變成跟趙謹和成王一樣的人嗎？”蔣暉有些好奇。

蔣曄看着他笑了笑，很是堅定地說道：“大哥不是那樣的人，現在不是，以後也不會是，我相信大哥。”

蔣暉看着她眼神中堅定的信任，甚至產生了一絲心虛，最後他認真點頭：“好，大哥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蔣曄的存在和她的無條件的信任，是蔣暉能堅持這麼久的最重要的原因。

“我相信大哥。我想去看看楊柳。”蔣曄現在對楊柳的想法已經完全改變了，她不再是，或者說不再單純是宋祁喜歡的人，而是一個可憐的，被命運，被成王徹底利用的人。

蔣暉沒想到她會忽然直接提出這個想法，想了想便點了頭：“好。只是，她容貌盡毀，不見得願意見陌生人，若是她暫時不想見你”

“沒事，她若是不願意見我，我就不去打擾她了。”蔣曄連忙接著說道。

蔣暉這才點了點頭，示意她跟自己前去楊柳的房間。

自從她醒來后，宋祁就寸步不離地守在她的床邊，生怕自己一離開，她就會接受不了現在這樣的自己，選擇輕生。

因為成王之前的一番話，宋祁已經明白了她的心意，所以為了能讓她活下去，他甚至主動提出，等她的傷好了，他就娶她做自己的妻子，他這一生都會照顧她。

也許是因為宋祁的這個承諾，也許是因為他一直守在身邊，楊柳沒有機會選擇輕生，漸漸地也平靜下來，至少看起來是這樣，不再大喊大叫，期間甚至睡了一覺，雖然在夢中還是會忍不住發抖，但能睡著了，這至少是一個好兆頭。

宋祁只是覺得，既然自己此生沒有與蔣曄在一起的可能了，若是他娶了楊柳能救她一命，那他也願意，所以他輕易許出了自己的一生。

蔣暉帶着蔣曄來敲門的時候，楊柳剛醒來沒多久，正躺在床上由宋祁喂葯，聽到外面有人敲門，宋祁隨口問了一聲：“誰?”

蔣暉剛想開口，蔣曄便說道：“是我，我想來看看楊柳，可以進來嗎？”

宋祁端着葯碗的手在聽到蔣曄的聲音時微微一頓，一直以來平靜的不見一絲波瀾的臉上也泛起了一絲隱忍的痛苦，即便他隱藏得極好，還是被一向善於察言觀色，又對他的情緒格外注意的楊柳盡收眼底，在他看向自己詢問是不是要拒絕門外的人進來時，楊柳反而笑了笑，說：“請她進來吧。”

宋祁微微有些驚訝，容貌盡毀后，楊柳其實不大願意見外人，早上蔣曄忽然闖進來是不曾預料到的，後來他便把蔣暉留在這裏照顧楊柳的人都送了回去，只有他自己照顧楊柳。

看着宋祁有些擔心又驚訝地看着自己，楊柳微微笑了笑，說道：“沒事，請她進來吧。”

宋祁這才微微點了點頭，控制住情緒，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道：“進來吧。”

話音剛落，推門聲應聲而起，蔣曄出現在門邊，與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的宋祁目光相對，宋祁頓時心慌意亂，連忙轉過頭，低頭攪動手裏的湯勺。

蔣曄見他幾乎不敢看自己地躲開自己的目光，也只是微微低下頭嘆了口氣，又恢復了平靜，走到楊柳床邊，看着這個躺在床上，整張臉被紗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和嘴巴，可僅憑這一雙眼睛就能斷定她之前一定是個美人兒的楊柳，蹲在床邊，柔聲問道：‘楊柳姑娘？”

從她進門開始，楊柳的目光就一直在追隨着她，她生得不算美麗，卻很是可愛，圓圓的臉上有一雙格外引人注目，澄澈又明亮的雙眸，那是她永遠也不可能擁有的乾淨的眼神。

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楊柳心裏其實就明白了，宋祁大約是真的喜歡她的，畢竟像這樣明媚的女孩子，所有身處黑暗的人都會忍不住想要擁有吧，哪怕是自己，也想要靠近她，彷彿只要靠近了她，連自己也能分得光明一樣。

聽到她溫柔又帶點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喊自己“楊柳姑娘”，楊柳微微笑了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說道：“想必這就是蔣曄姑娘了吧？”

“你認識我？”蔣曄語氣很是驚訝，臉上的表情也很是明顯地表現出驚訝。

看着這樣坦率的女子，楊柳忍不住彎了彎嘴角，真是一個藏不住情緒的小姑娘啊，真好，也只有蔣家這樣的人家，才能養出這樣的女兒吧。

她很羨慕，如果說命運是不公正的，那麼在她與蔣曄身上體現的最為鮮明。

可是她並沒有因此生出對蔣曄的嫉恨，大概是因為她實在太過可愛，讓人見了只會喜歡。

“我不認識你，只是猜，這麼可愛的小姑娘，想必一定是蔣家的四姑娘，看來我猜對了，是不是？”楊柳很是溫柔地解釋道。

楊柳的聲音原本很是動聽，如今因為哭喊已經有些沙啞，可是她溫柔低語的時候，還是讓蔣曄忍不住生出好感。現在她再看楊柳，已經全然不是之前的心境，只覺得眼前這個女子既溫柔又堅強，即便她的命運很可憐，可是在見到她之後便不會只有同情，而是會生出敬佩和喜歡。

難怪，宋祁說他喜歡溫柔的女子，如果他所說的溫柔的女子就是像楊柳這樣的溫柔，那她理解了，也接受了，甚至會為他們感到高興，因為宋祁也是一個溫柔至極的人，兩個溫柔的人在一起，大約，連身邊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變得溫柔吧。

“宋公子，我有幾句話想跟蔣姑娘說，可以請你先出去一會兒嗎？”楊柳目光溫柔地盯着蔣曄看了半晌，忽然對宋祁說道。

宋祁聽到后微微楞了一下，有些驚訝，看了楊柳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卻只見楊柳對他微微搖頭，他只得放下手中的葯碗，起身，臨走前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蔣曄一眼，卻見她正認真看着床上的楊柳，微微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剛走出房門便見到了在外面院子裏站着的蔣暉，想了想走了過去。

蔣暉聽到了身後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也知道來的人就是宋祁，所以他沒有動，也沒有轉身，等到他走到自己身邊后，才忽然問：“宋公子，接下來要怎麼走，你可想清楚了？”

宋祁搖了搖頭，誠實回答：“還沒有想清楚，我又何嘗有過選擇呢？”他只是被迫在既有的幾條路里選擇一條，可是現在看來，所有的路通向的最終結果都是值得懷疑的，沒有一條路是值得選的。

蔣暉聽了也只是苦笑一聲，嘆道：‘是啊，我們何嘗有過選擇呢？”

宋祁聞言微微垂眸，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那個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蔣兄選擇成王是為了四姑娘。”雖然是問題，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顯然他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蔣暉聞言也並未否認，只是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想保護的人，身不由己而已。”

宋祁微微點頭：“我明白。”

“既然明白，就好好想想自己接下來該做什麼吧。”蔣暉淡淡地丟下這句話便不再管宋祁，徑直回了書房，彷彿方才與他說這幾句話只不過是偶然遇到，兩人偶然閑談了兩句而已。

宋祁看着蔣暉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其實有點捉摸不透蔣暉這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暗示自己主動去找成王？

這邊屋內，宋祁出去后，楊柳抬起僅存的一隻手，招呼蔣曄坐到她床邊來。

蔣曄看着她僅存的一隻胳膊，有些不忍直視地挪開了眼，這一幕被楊柳捕捉到，越發覺得她是一個心底純善的人，笑了笑溫柔寬慰道：“不要緊，我自己都接受了自己現在的樣子。”

她說得還算輕鬆，蔣曄聽了卻並沒有覺得好受一些，聽大哥說，她之前曾是絕世美人兒，絕世舞姬，如今卻變成這樣，怎麼可能沒事呢？不過是她太過溫柔體貼，生怕旁人為她擔心才故作輕鬆罷了。

楊柳見她顯然不信自己真的沒事，笑了笑說道：“我是真的已經接受了，而且”她說到這裏時，衝著蔣曄狡黠一笑：“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宋公子已經答應娶我了。”

即便剛剛才想過，若是像楊柳這樣溫柔又堅強的人，宋祁若是真的喜歡，她也沒什麼好難過的，可是現在親耳聽到楊柳說宋祁真的要娶她，蔣曄還是忍不住呆住了，心好像忽然空了，臉上也忍不住露出難過的表情，她本來不想這樣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楊柳將她在自己說完這句話后的表現盡收眼底，眼神微微黯淡了一瞬，卻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她確信了，宋公子喜歡這個女子，而她，顯然也喜歡宋公子。

她當然可以以自己受傷這件事為要挾，順着宋祁的話，真的讓他娶了自己，可是她真的太愛宋祁了，因為愛他，所以想讓他得償所願，想讓他跟自己喜歡的女子在一起，哪怕那個人不是自己。

於是她看着還在發愣，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的蔣曄得逞般笑了笑，說到：“不過，我是不會嫁給他的。”

這下蔣曄更驚訝了，下意識地問她：‘為什麼呀？宋祁不好嗎？你不喜歡他嗎？”宋祁之前拒絕她的話成功誤導了她，讓她以為宋祁真的喜歡溫柔的女子，而眼前的楊柳恰恰就是一個溫柔至極的人，蔣曄自然以為宋祁是喜歡她的，再聽到方才楊柳說，宋祁要娶她，便更堅定了這個想法。誰知楊柳話鋒一轉，說自己不會嫁給宋祁，蔣曄這下也顧不得傷心了，反而為宋祁難過起來，他喜歡的人不願意嫁給他，這可怎麼辦？

楊柳見她露出比方才更驚訝的表情，眼神中暗暗帶着一絲對自己責怪，卻又不忍心責怪自己的微妙情緒，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女子真是可愛又純善，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成為宋祁生命中的溫暖和光亮，這樣的女子若是真的能陪伴宋祁一生，那該多好啊？可惜，她沒能成為這樣的女子，宋祁是她黑暗人生的一束光，她卻不能給宋祁帶來光和溫暖，既然如此，不如就送他去觸碰溫暖吧。

“不是因為宋公子不好，只是因為，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他因為感恩或是同情娶我。”楊柳看着蔣曄認真說到。

“這是什麼意思？”楊柳的每一句話對蔣曄來說都帶來了更大的驚訝，她原以為宋祁喜歡的是楊柳，然而她方才告訴自己不願意嫁給宋祁，害她以為是楊柳不喜歡宋祁，現在聽她這意思，並不是她不喜歡宋祁，而是宋祁喜歡別人，卻因為某些緣故說要娶她。

蔣曄已經快被楊柳的話繞懵了，現在腦子裏就是一片懵懵懂懂，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開口問的：“那他喜歡誰啊？”

“他喜歡的人，是你啊。”楊柳看着還在懵懂的蔣曄，忍不住搖頭笑道。

這下蔣曄不懵懂了，也不驚訝了，換成了不可置信，連忙擺手否認：“這絕不可能！”

她之所以否認的如此堅決，是因為她話已經說得如此直白，宋祁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她的心意，甚至在她厚着臉皮，鼓足勇氣，又問了第二遍之後，他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自己。

只是這話，讓她怎麼跟楊柳說呢，一個女孩子，主動示好，還接連被人拒絕，終歸是有些不好意思開口的。

眼看着楊柳只是看着自己笑，蔣曄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不停地否認：“你肯定誤會了，他喜歡的人確實不是我，他，他曾跟我說過，喜歡溫柔的女子，你看我，我顯然不是溫柔的女子，所以楊柳姑娘你想錯了，他喜歡的人一定就是你，不然也不會說要娶你了對不對？”蔣曄想解釋，卻又不知道如何解釋，已經有些語無倫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