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驚風密雨 第二十八章:訴衷情

第一卷:驚風密雨 第二十八章:訴衷情

冬盡春來,朝朝歲歲。綠柳扶風的澄心園夾帶着幾分初春生機。不覺太皇太后染疾已然兩月有餘,如今在宮人攙扶下能緩慢行走,瞧着病好了些許,太皇太后便差人喚來玄燁商量着迴鑾一事。

“自予患這偏枯症已有兩月,這身子在太醫調理下也好了大半,予瞧着,也該回宮去了。”太皇太后倚在床榻緩慢說道。

玄燁抬首問道:“皇瑪嬤不如待大好了再回宮?”

太皇太后搖頭笑道:“都是些沉痾痼疾,哪兒有大好一說。若一直待在這兒,朝廷里大小事總往澄心園遞也極是不便。”

朝廷里現如今有兩樁事最令玄燁頭疼,一事黃河水患,靳輔因治理河道生出來許多分歧言論,玄燁雖免了靳輔之職,但念其治河良久仍是命他治河。另一頭則是姚啟聖施琅進剿台灣一事,如今都是到了關鍵時刻,故而這些事凡有奏疏,一律准奏。

玄燁聞言低頭稱是。

窗外照進來陽光帶來几絲暖意,太皇太后看向窗邊,淡淡道:“予聽聞,皇貴妃的孩子沒了。”

玄燁面色略微有些驚訝:“皇瑪嬤都知道了?”

太皇太后無意瞥了門口掌燈宮人一眼,慢悠悠說道:“這宮裏還有什麼事兒能瞞着予?”語罷,又長嘆一聲,“皇貴妃自打理後宮以來,諸事處理井井有條,這性子也與她姑母極似,予是喜歡的。只是一連兩次孩子都沒了,或許真是應了那句時也命也罷。”

玄燁聽見太皇太后提到孝康章皇后,眼裏閃過一絲哀戚,而後平靜說道:“孫兒已下旨嚴懲謀害公主之人。”

太皇太后微微點頭道:“只是這回宮一事,予向來不喜太過張揚,不必令后妃前來恭迎。”

“孫兒謹遵皇瑪嬤之意。”

玄燁起身離去時經門口覷了那掌燈宮人一眼。

三月十六,玄燁侍奉太皇太后在慈寧宮安頓妥帖后,便大步朝承乾宮而去。

玄燁瞧着繹心在殿外候着,便問道:“你家主子呢?”

“回陛下,娘娘方才歇下。”

玄燁疑惑道:“如今什麼時辰了,怎才歇下?”

繹心面帶愁容道:“自公主夭折,娘娘白日裏勉強歡笑,夜裏卻難以入眠,時常看着公主遺物便不自覺流淚。不過數日,形容也憔悴了。榮妃娘娘、佟貴人勸了多次也不見效。”

“這時日下去,娘娘身子如何吃得消。奴才請陛下好生勸慰娘娘。”繹心伏身道。

玄燁喚她起身,屏退眾人,輕躡走到床邊,他瞧見床腳放着件小衣裳,他輕嘆一聲,輕輕拂上清瑜面龐,替她拭去眼角淚水,心裏頓生陣陣悔恨,恨自己不曾盡阿瑪之責,從湄兒出生至離世,都來不及見一眼。清瑜突然從夢中驚醒,看着面前突然出現的玄燁,竟誤以為還在夢中,揉了揉眼睛想再三確認。

玄燁連忙握住清瑜雙手道:“朕回來遲了。”

清瑜心中一時五味雜陳,酸楚楚只顧暗自神傷,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直連連嘆息。

玄燁見狀,擁清瑜入懷,緊緊攢住她的手道:“是朕不好,沒能護住咱們的女兒。朕在澄心園時,聽聞湄兒出生的消息,翻遍古書典籍為她起了一個名字,喚作思擷。”

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清瑜輕聲道:“可惜妾還是沒有留住孩子。”

玄燁安慰道:“孩子還可以再有,可念凰只有一人。朕寧可不要孩子,也只要念凰。”

清瑜眼中淚光閃爍,眼前之人竟看着有些不真切,她高興玄燁真心待她之際又哀嘆自身。

玄燁抱住清瑜道:“朕方才聽繹心講,你夜裏難以入眠,還時常哭泣。”見清瑜低頭不語,玄燁續道,“你這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這如何吃得消。朕會陪着你的,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清瑜沉默不言,靜靜依偎在玄燁懷中,此刻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一連數日玄燁都宿在承乾宮,也不曾召喚過其他嬪妃。

然就在此時,慈寧宮的掌燈宮人萬琉哈環初因侍奉有功,在太皇太后授意下封了定常在,宮女一來便封了常在還得了封號,這可是頭一位,諸人雖議論紛紛,但也不敢得罪那位定常在,畢竟是太皇太后親下的懿旨。

緊接着宜妃誕下九阿哥,溫僖貴妃德妃都相繼產子。

前朝也是好事連連,靳輔治理的河道已暢通無阻,而台灣之事也已平定。時值中秋,惠妃便請旨在重華宮舉行宴會,以此來慶賀喜事。

清時扶着清瑜走進重華宮,她今日裝容十分淡雅,只着了件石青色素麵對襟長褂。髻上隨意插着兩三支鏤空步搖。清瑜看着殿上眾生歡笑,回想起湄兒滿月宴上的滿懷欣喜,而今,只空留哀嘆。

今日溫貴妃則身穿着一襲妃色華服坐在清瑜下方。清時落坐之時,恰好聽見有人讚歎:“這便是御賜的蜀錦織就而成的衣裳么?貴妃娘娘穿上果真美艷。”

溫貴妃放下手中茶盞,淡笑道:“兆佳貴人怎這般說?宮裏比本宮美艷的還尚有皇貴妃和其他妹妹呢。”說罷,她用鮫綃拭了拭手,復言,“如今後宮人才輩出。本宮這樣子,只求安穩度日罷了。”

話一出口,周遭再沒有人敢吭聲。玄燁皺了皺眉。溫貴妃抬起眼角,目光越過眾妃,卻有意無意從清時身邊滑過,直指那位新晉的定常在。

只見那位定常在生得綽約,雖有些清瘦,眉目之間,倒別具一番姿色。她手下意識一抖,遂舉起酒樽道:“妾身何其有幸能與諸位姐姐一同在此參加宴會,妾身先敬皇貴妃娘娘一杯。”

清瑜雙眸微抬,取盞飲下一樽酒。下一刻,樂師奏樂,琴瑟合鳴,舞姬身着裙袖翩然起舞。

溫貴妃用勺輕舀宮人奉上的湯,殷切奉到玄燁面前,恭謹道:“這是妾身吩咐御膳房特意為陛下做的膳湯,名曰龍井竹蓀。陛下嘗嘗如何?”

玄燁微微瞥了她一眼手中的湯,接過白玉碗微飲半口,便放在了一旁,只說了句尚可。

溫貴妃面色有些尷尬。

底下歌舞依舊,只見一女子半掩面紗,隨着琴聲響起,輕舒長袖,琴聲驟急,數條綵帶也應勢散開,翩然飛起,似蜻蜓點水,一曲舞畢,在場之人皆驚嘆。

正納罕是哪位舞姬,面紗垂下,正是宜妃之妹郭絡羅卿如。

玄燁看着眼前女子道:“凌波微步襪生塵,誰見當時窈窕身。朕雖不曾見過謝阿蠻一舞,但想來卿如這曲凌波舞,倒也不遜她幾分。”

郭貴人上前福身笑道:“陛下過獎,妾身不過是舞些皮毛而已,能入陛下的眼罷了。”

“只是……”玄燁看向身側清瑜,又道:“若配上皇貴妃的琵琶,定增色不少。”

郭貴人順水推舟道:“妾身聽聞當年皇貴妃以一曲春江花月夜,技驚四座。妾身實乃望塵莫及。”

玄燁滿意的點點頭。

自然這中秋宴是由郭貴人留下而散。

清時本欲回宮,心下一轉,朝御花園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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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鉛華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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