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下山
夏雨。
來得快。
去得也快。
……
太陽出來了。
青山藍天經雨水的洗滌后愈發的清晰明亮。
一條石子鋪成的山間小徑沒有因雨水的沖刷變得泥濘，反而是表面的塵埃除去，顯得異常的乾淨。
路旁是青翠的花草樹木以及清脆的蟬鳴鳥叫，空氣多了絲濕度卻比雨前要清新和鮮活，一個冒着青色氣息的青色身影如個青色精靈般行於其間。
……
提着青魚的青裳少女的腳步恢復了輕盈，發白的臉色不知是否因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變得紅潤，除了少許被雨水打濕的髮絲，其餘再沒什麼異狀。
少女沿着小徑一路而上，身形縹緲，快而不急。
……
青山有小院。
院外有石頭。
石頭上有人。
是個呆坐的白衣少年。
少年十五六歲模樣，樣貌普通，如果不是因為那雙古井般深邃平靜的黑瞳，或許還要顯得更年輕一些。
五年過去了，準確說自他從黑潭爬出，共六年過去了。
男孩變成了少年。
六年來。
少年大部分時間都在練劍，除了吃睡，可以說其他所有時間基本都在練劍，那年冬天後，氣成了劍，練氣也可以說得上是練劍。
近月來。
少年不在練劍，而是整天呆坐在大石頭上，不管白天黑夜，不管颳風下雨，就這麼靜靜坐着。
這種狀態，和少年當年來到這個小院子后第一次開始練劍時類似。
少年現在全身都是濕的。
因為剛才下雨，下了好大的雨。
這時。
一個飄忽的青色身影從山下小徑出現。
少女還是那個少女。
六年來外貌沒有一絲改變的少女。
因為某種氣質這幾年很少出現，這少女反倒看起來是比數年前還要年輕的樣子。
少女看到少年。
少年自然也看到少女。
少女看到全是濕漉的少年，心中發出聲果然如此的嘆息，然後朝他走去。
少年看到提魚的青裳少女，目光就放在了那條青魚身上，直到一股談談，如春般的氣息襲來。
少年搖了搖頭。
一隻白皙的手停在他身前。
因為在少年搖頭的時候，他全身上下，包括衣服全都幹了，自然就不用她幫驅散。
手停住，也是因為人愣住。
少女愣住是因為少年除了吃飯時間這段時間再沒有動過。
看到動了的少年。
少女心中並沒有產生喜悅的心情，不知為什麼。
少年的目光從青魚移到少女臉上。
“我要走了。”
少女一僵。
……
小傘：“什麼時候？”
小劍：“吃了飯。”
小傘：“再等兩天。”
小劍：“好。”
……
這一天。
飯菜很豐盛。
在群峰，山珍易尋，水產難得。
今天有魚，當然可以說得上是豐盛。
但，小劍沒有吃出什麼味道，小傘也沒有吃出什麼味道，一個是不懂品嘗，一個是懂品嘗的。
飯後走走，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現在。
吃完飯的少年和少女就一同出了院子。
實際上，如果知道她們平常的生活作息，就會知道這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
不過看着那兩道向山下走去的背影，卻又顯得無比自然。
幾年前。
男孩比少女矮很多。
如今。
少年比少女高了些。
……
下山。
可以到鎮上。
也可以到別的山。
小劍和小傘去的是別的山。
一個土堆，一塊石碑，一個名字。
「孫大夫」
字是小劍刻的。
孫大夫是小劍在這裏第二個認識的人，也是他熟悉的第二個人。
孫大夫是在五年前夏天逝去的，因為嘗草中毒，當時他在深山裏，沒有人能及時發現，或許發現了也沒用，小鎮上沒有人的醫術比他更好的了。
小傘：“他是個練氣的天才，並且是出生諸竅就皆通的天才，江湖百年中的記錄只有三個，他是其中的一個。”
小劍：“他沒有氣。”
小傘：“練過，後來廢了，開始學醫。”
小劍：“他的醫術很好。”
小傘：“當時的江湖沒有人比他的醫術更好的了。”
……
上山。
最高的山。
路上。
小劍：“鎮上有個老農。”
小傘：“他們家世世代代在太白山下種地，他也種很多年，在他五十歲的某天被當時的太白掌門看中，然後開始練氣，五年後當時的太白掌門仙逝他成了新的掌門，五天後，他被逐出了太白，掌門沒當成，地也沒法種了。”
……
小劍：“鎮上有家酒樓。”
小傘：“他原本是個書生，不過他家很有錢，想讓他繼承家業，他不肯，就一個人走出了家門，家不用繼承了，書也沒法讀了，然後開始學劍。”
……
一問一答。
語速不快。
大多時候還是沉默。
兩人就這麼上到了高山。
發現太陽大半身子已經落到了山裡，還有就是，遙遠處天際線上，隱約還有很多比腳下這座山還要高的山。
天暗了。
秀麗壯闊的風景也無法再視。
兩人坐下。
星星出來了。
沉默許久。
小傘：“我是個孤兒，一出生就在這青山裡，師父把我帶大，除了去過幾次江湖，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在這青山裡。”
……
兩人看一晚上的星星。
第二天。
小傘離開了。
不知去了哪裏。
當天沒有回來。
小劍在院子外等了兩天。
然後下山。
來到小鎮上。
小劍這幾年很少來青山鎮，而且每次都是跟着小傘來。
這次他是一個人來，只握着一把木劍，無柄的木劍，院子曾有兩把木劍，一把剛成型就碎了，一把留了下來，這些年來他也一直用這把木劍練劍。
離開青山是需要先經過青山鎮的，可鎮上卻沒有人離開過青山。
小劍也不知道怎麼離開。
小傘說過出了青山鎮沿着路走就行了。
……
小劍路過青山鎮的時候，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默默的注意。
小劍路過鎮中拐上某個山坡的時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包括一個老農和一個酒鬼。
小劍來到山坡上。
……
山坡上有個鐵匠。
鐵匠今天沒有打鐵，或說他已經很多天沒有打過鐵了。
這幾天他在喝酒。
白的。
真正的酒。
他喝醉了。
所以當他看到提着木劍走到他身前的小劍時，還有點反應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