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魚與雨
鐵匠走了。
躺倒的兩人被人抬走。
圍觀的群眾也漸漸散去。
經這麼一鬧，擺攤的自然也擺不成了，紛紛收走，原本接近尾聲的夜市也就這樣結束了。
……
青山鎮最高的建築是酒樓。
酒樓賣酒，只賣酒沒有食宿，是真正名義上的酒樓。
酒樓有人，除了賣酒和買酒的，剩下也只有喝酒的。
酒樓頂層，有一個房間，房間裏有一張桌子，桌子邊擺有五張椅子，椅子上有三個人，先前有四個。
一個酒鬼，一個老農，一個大夫，離去的是個鐵匠。
酒鬼喝濁的。
老農喝黃的。
大夫喝黑的。
先前鐵匠喝的是白的。
老農：“他真喝醉了嗎？”
酒鬼：“醉了。”
老農：“喝水也能醉？”
酒鬼：“酒不醉人，人自醉，喝水自然也能醉。”
大夫：“真醉了。”
老農：“哦？”
大夫：“酒里能摻水，水裏自然也能摻酒。”
酒鬼：“我樓里是真正的酒。”
大夫：“是酒水。”
酒鬼：“孫子。”
大夫：“那兩人死了。”
酒鬼：“學了浩然，連正面都不敢上的，死不足惜。”
大夫：“你上試試？”
酒鬼：“不和喝醉的人說話。”
老農：“他也喝醉了？”
酒鬼：“醉了。”
老農：“哦？”
酒鬼：“葯是毒，酒是葯，喝了就無解。”
老農：“我呢？”
酒鬼：“你也醉了。”
老農：“誰沒醉？”
酒鬼：“是人都會醉。”
老農：“要不是人呢？”
酒鬼：“看是什麼。”
老農：“比如劍？”
酒鬼：“我不懂劍。”
老農：“你不懂還有誰懂？”
酒鬼：“樓主。”
老農：“樓主不在了。”
酒鬼：“那大概只有她了。”
老農：“她的劍斷了。”
酒鬼：“可惜了。”
大夫：“劍不是人，人死不能救，劍斷可以修。”
……
夜。
星下。
少女和男孩回到院子。
之前損壞掉的圍牆沒有新砌，而是用籬笆簡單的圍了起來，倒是門在原址上建了個小的。
少女掛了燈籠，帖了紅紙，做了餃子，從小鎮開始一直陷入沉思中的男孩還沒回過神。
院外亭中。
小傘：“先吃。”
小劍：“不餓。”
咕~咕
……
飯後。
收拾乾淨。
男孩坐上石頭，吹着寒風，望着星空。
少女來到他旁邊坐下。
小傘：“先睡？”
小劍：“不困。”
小傘：“睡不着？”
小劍：“是的。”
小傘：“想什麼？”
小劍：“氣。”
小傘：“誰的？”
小劍：“你們的。”
小傘：“你也有。”
小劍：“不同。”
小傘：“身體真練不了？”
小劍：“嗯。”
小傘：“真實感到的孔有多少？”
小劍：“沒有。”
少女沉默。
猜測成了現實。
一幕幕浮現在腦海。
最長的是男孩斬了一個冬天的雪。
有氣無孔，體外養的氣有限，雖把多餘的氣轉為劍，或說出氣直接就成出劍，但出氣有限。
比如將太虛修到她已知的上限，一時出氣的量也比不上尋常人修一天的量，這是江河與大海的差別。
小傘：“你想怎麼做？”
小劍：“有兩點。”
小傘：“你在選擇？”
小劍：“嗯。”
小傘：“說說？”
小劍：“讓氣更鋒利。”
小傘：“還有？”
小劍：“不懂怎麼說。”
小傘：“不行。”
小劍：“呃？”
小傘：“你如果要是想借用體外天地這片海的話，不行，你身體的強度會承受不了。”
小劍：“懂怎麼說了。”
小傘：“啊？”
小劍：“天地的氣是海的話，我想捉住裏面的一條魚。”
小傘：“魚？”
小劍：“嗯，以前我看到過，捉了很久也沒捉到，現在我看不到了，只能隱約感到它還在，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找得到，更不知能不能捉到。”
這是少女認識男孩以來聽到他說的最長一句話，而且這也是她第一次發現男孩在說這話時那無論什麼時候都顯得平靜的目光變了，變得不再平靜，像眼中出現一輪烈陽，將平靜的海蒸發了。
少女明白了男孩原來早做出了選擇。
只是她不明白。
他為什麼要猶豫。
這裏的猶豫和往常的猶豫不同。
小傘沒有問。
小劍沒有說。
兩人再沒有開口。
靜靜坐在石頭上。
望着美麗無限的璀璨星空。
……
第二天。
男孩又開始練劍。
劍是木劍，普通的木劍。
少女依舊在一旁默默看着。
冰融。
雪化。
冬去。
春來。
夏至。
秋臨。
冬到。
循環反覆。
一愣五年過去了。
……
群山。
小鎮。
轟隆隆。
天空響起驚雷。
噼里啪啦。
豆子大的雨點從天上打下。
夏天的天氣總是如此的多變，前一刻還是烈陽高照，下一剎那就是傾盆大雨。
一個買了不少東西又忘記帶傘的青裳少女明顯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打了個措手不及，不過反應靈敏的躲進到街旁的一個店鋪中。
少女看了看手中完好的食材，是的，食材，各類山珍在青山倒不難見，難得的是手中提的一條青魚。
都沒掉。
少女輕輕鬆了口氣，而也此時，她聞到一股談談的香味，抬頭，觸目的是一壇壇酒，是酒香。
少女一愣，鎮中只有一處賣酒，也只有一間酒樓，如果是別處，她還會留下躲雨，只是在這……
少女看了看外面瓢泊的雨勢，沒有猶豫，身上浮起青色的氣息就欲踏入雨中。
“語姑娘，請留步。”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讓少女不得不止步，回望，有兩個人正從酒樓上面下來，一個老農，一個酒鬼，開口的是老農，手上拿着一把舊傘。
“謝謝。”
少女舉了舉手上的東西，以不方便婉拒了，而後就這麼直直進入了雨幕中。
……
雨下着，少女走着。
雨很大，少女迎着。
雨被一道青色氣息隔絕在外，少女輕盈如風走在雨中。
剛踏出小鎮時。
少女停了下來。
雨中出現一道身影。
是一個鐵匠，也是一個漢子，渾身冒着火紅氣息的漢子。
……
酒樓。
農夫坐下。
將舊傘隨意擱在桌子上，
酒鬼坐到一旁。
將舊傘拿起，握住傘柄，抽出一截，寒芒微閃。
酒鬼：“原來孫老頭最後給你的是這個。”
農夫：“不是給我的。”
酒鬼：“也是。”
這時。
兩人一齊看向樓外的雨幕。
稍會。
酒鬼看了看手中的傘，又看看樓外的雨，最終放回桌子上。
……
雨中。
看了看少女手中的魚。
漢子：“他走的時候，我會殺了他。”
少女：“我可以不守樓主的規矩一次。”
漢子：“你之前已經用了。”
少女：“劍敗的承諾我會遵守，”
大漢怔住了，身上的火好像也被天上的水澆滅了一樣。
少女：“不過是在他走後。”
說完。
少女離去，只是腳步沒了之前的輕盈，臉色也有些發白，將食材護到身前，消失在雨中。
……
酒樓。
酒鬼：“聽說樓主最後帶她出去挑戰時說誰能打敗她就讓她嫁給誰？”
農夫：“你一定不知道她真正的敗因是吃錯了葯。”
酒鬼僵住了，看着桌上的傘。
“怪不得這孫子老是激我。”
喝了口酒。
“可我殺不了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