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柳夫人還睡着，柳如煙便早早起了床，她換上一身素雅的麻布衣裳，打算去蕭彩蓮的靈堂祭拜。
剛走出房間，見着夏荷睡眼惺忪地走過來，滿臉寫着心事。
“夏荷。”柳如煙壓低聲音，悄悄喚她。
夏荷嚇了一跳，捂着胸口瞪大眼睛：“小……小姐！你怎麼起得這麼早？為何不多睡一會兒？”
柳如煙想起昨日的一幕幕，眉頭一皺，嘆氣道：“睡不着，出來透透氣。倒是你，這一大早忙什麼呢？我瞧着你臉色不好，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夏荷還未從適才受驚的狀態中恢復過來，又聽到柳如煙如是問，當下慌亂不已，眼神躲閃着不知如何應對。
“你沒事吧？生病了嗎？”柳如煙更加關切，伸手摸了摸夏荷的臉，疑惑道，“不對！沒發燒啊……快說說怎麼回事。”
“小……小姐。”夏荷咬咬嘴唇，聲音小到聽不見，“風……風公子他……他……”
儘管她的聲音很輕，柳如煙還是聽清了“風公子”三個字，忙皺了皺眉，問：“風公子？他怎麼了？”
“他……”夏荷正欲如實相告，卻又想起昨夜風若塵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以及他似有若無的“威脅”，遂按下危險的想法，擺擺手回答，“沒什麼沒什麼！奴婢只是好奇，他是怎麼被放出來的。官府的人懷疑他是刺客，怎的……這麼快就肯放他出來？”
柳如煙故作生氣，敲敲夏荷的腦袋：“哈！現在知道關心人家風公子了？昨日若非你胡亂指證，他又怎會被當成刺客抓起來？我們一家老小又怎會白白蹲大牢。你這小丫頭片子喲！以後萬萬不可胡說八道啦，知道了嗎？”
夏荷隱去眼底的不安，訕笑幾聲，而後點頭應道：“嗯。奴婢知道了！”
“柳老爺……”柳如煙對於蕭彩蓮的死依舊心有餘悸，對於柳老爺的做法，更是覺得冷漠至極，“柳老爺”三個字不自覺脫口而出。但很快意識到說漏了嘴，慌忙改正，“爹爹他……起床了嗎？”
“哦！”夏荷又點點頭，“老爺一早就出門了。”
“誒？”柳如煙頗感意外，“這麼早出門，去哪兒……”
夏荷被問住了：“這……奴婢不知。”
柳如煙一把挽過夏荷的胳膊，沖她擠了擠眼睛，又捏了捏她的臉蛋：“好夏荷。”
“小姐，你又打什麼鬼主意？”被夏荷一眼看穿。
“唉！”柳如煙嘆一口氣，“不瞞你說，我想去祭拜小娘，可是……夏荷，你陪我去吧！”
夏荷忙搖頭阻止：“小姐！你可千萬不能去蕭姨娘家裏！否則，被老爺知道了，又會責備小姐。而且，蕭姨娘的家裏人，都是些地痞無賴，小姐莫要去自討苦吃，他們非但不會念着小姐的好，還會趁機敲詐勒索。小姐，你行行好，其他事，奴婢都可以答應你，唯獨這件事不行。”
“為什麼呢？”
夏荷左右看了看，隨後壓低着聲音回答：“小姐，你忘了嗎？老爺生平最厭惡蕭姨娘一家人，視他們為洪水猛獸，從不肯與他們來往。小姐，你還是聽奴婢一句勸，不要去蕭姨娘的娘家，免得再惹老爺生氣……”
柳如煙拖着夏荷的手往前走，嘴裏嘀咕着：“為什麼啊……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小娘好歹跟了爹爹許多年，爹爹怎會如此冷漠？一點情面也不講。他不是……不是挺寵愛小娘的么？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信什麼也不能相信男人所謂的‘感情’‘愛情’。根本一文不值！”
夏荷默默聽着柳如煙的嘀咕，眉頭越鎖越深，最終忍不住，輕聲開口：“小姐……”
“嗯？”
“其實……”
“其實什麼？”
夏荷停下腳步，立在原地，抬眼看着柳如煙，一字一句地說到：“小姐，其實你誤會老爺了。”
“誤會？我誤會他什麼了？”柳如煙稍稍有些不服氣，噘嘴問。
“老爺並不喜歡蕭姨娘，”夏荷答得小心翼翼，卻也極其認真，“此事算不得什麼秘密，柳府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小姐若不信奴婢所言，可以隨便去問問其他姐妹。老爺不過看在蕭姨娘是夫人的陪嫁丫鬟，才勉強納了她。”
柳如煙聽了夏荷的話，多少有些驚訝，皺眉接着問：“既然不喜歡，為何要娶她呢？既然娶了她，就該好生待她。總歸不該給她希望，又這般晾着她。甚至……死了也得不到一絲尊重。”
“是蕭姨娘不尊重夫人在先。”夏荷說起蕭彩蓮，也是絲毫沒有好感，“夫人瞧着她可憐，才一直將她帶在身邊。哪怕她幾次三番以下犯上，出言不遜，挑撥老爺夫人的關係，夫人還是不計前嫌，勸老爺納了她。但蕭姨娘絲毫不知悔改，反而愈發過分。她有此下場，根本就是咎由自取，活該！”
“娘親為何要勸爹爹納妾？”柳如煙有的時候總能一瞬間抓住重點，“是因為……我是女兒，不能傳宗接代嗎？爹爹多半……想要生個兒子，也好繼承柳家的香火吧！”
她越說越覺得悲哀，女兒怎麼了？女兒不也是柳家的血脈？生兒子真就那麼重要嗎？
夏荷沉默了，沒有回答。但柳如煙的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現實總是那般殘酷，女兒身的柳如煙，處在這個時代，似乎一早便給她定下了未來可見的結局：嫁人生子，做個賢妻良母。縱然想要儘力反抗，在現實面前，亦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爹爹當真如此討厭我么？”柳如煙不自覺間，一連嘆息幾聲，眼前蒙上一片霧氣，“只因為我是女兒身？”
“小姐，”夏荷搖搖頭，“老爺很疼你的。小姐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柳如煙揉揉眼睛，冷哼一聲：“疼我？我倒是沒有感覺到，反而受了不少白眼。”
“老爺只是……只是不會表達，才會……”
“行了，夏荷！”柳如煙急急打斷夏荷的話，擺了擺手，“你也不必替爹爹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他對我怎麼樣，我自己感受得到。你去忙吧！我出去走走！”
言畢，她一刻也不願停留，快步走出了院子。
夏荷看着柳如煙離開的方向，不着痕迹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