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陰間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陰間

痴地,櫻柳湖畔的水榭。

魔界與神界一樣,沒有晝夜之分,也沒有四季之分,人間立冬之時,這裏卻是春水蕩漾,紅艷艷的柳樹櫻花倒映在清澈見底的湖水裏,四面的和風帶着如痴如醉的馨香。而舞榭歌台上,一位身着粉衣、姿容絕美的女子正低頭撫琴,水晶眸里泛起淺淺的憂思。

琴聲略有些勾魂奪魄的意思,引得湖裏粉紅色的鯉魚因痴迷而沉到了水裏,湖面上泛起一陣淡淡的波痕。

女子彈着彈着,忽而驚訝地停下琴來,蹙着柳眉,睜大了迷人的水晶眸,有些憤恨地大聲道:“凌峰!你這不要臉的男人,還敢來我這裏!那凡人呢?”

“死了。”話音剛落,一道金黃的法陣在女子身邊升起,俊美的男子抱着一個清秀男子的身軀,緩緩步出法陣來,冷聲道:“被我殺了。”

水落櫻轉過頭來,吃驚地望着凌峰,把縴手一撥琴弦,一陣壓縮空氣的音波便掃向凌峰,凌峰一手抱着韓夜的屍體,另一手黃袖一揮,擋住了音波的威力,砰然一聲,只引得四面塵土激揚,湖面上掀起一股怒濤,女子的粉紅色長發和男子的淺藍色長發也隨之飄飛出去。

“你為什麼要殺他!”水落櫻竟然有些義憤地怒道:“我倆的事,何苦把他帶進來?”

凌峰望了一眼懷裏的韓夜,傲然看向水落櫻,道:“怎麼?如此關心他,是想替你這情郎報仇?”

“他不是我情郎!”水落櫻憤恨地說著,卻放低了聲音,痴怨地道:“你才是。”

凌峰用金色星眸望着這個昔日柔情似水的女魔尊,目光幽長深邃,他冰冷地道:“我也不是。我們的事,勸你最好忘了。你專心做你的痴地魔尊,放縱自己的情懷;我專心做我的狂地魔尊,構思神劍的製法!你我互不相干!”

“你!”水落櫻望着這個她又愛又恨的男子,怨意漸漸上揚,她道:“魔界第一鑄劍大師啊!你既殺了他,又來找我作甚!”

凌峰用淡黃的靈氣托起韓夜的身體,將他送到水落櫻之前,並傲然道:“痴地魔尊,我此次找你,只是叫你保管好他的屍體,僅此而已。”

水落櫻聞言,望了一眼身前地上的那男子,三分悲愴七分煩悶地道:“一具屍體,你埋了就是,叫我保管是什麼意思?”

凌峰背過身去,似乎不想看水落櫻的臉,他道:“我殺他,自有我的理由;叫你照顧他的肉身,也自有我的理由。你既叫他來傲山送信,當然也有心思照顧他的安危,所以我把他交給你。”

水落櫻上前把粉袖一拂韓夜的身軀,稍稍探了探他的身體情況,忽而驚訝地睜大了水晶之眸,對凌峰道:“你震飛了他的三魂,卻用靈氣維持他體內的七魄不散?你到底想幹什麼!”

凌峰說著,向著遠方走去,道:“我的事,你最好別管。”

水落櫻見凌峰剛來就要走,便怨怒地叫住他,道:“凌峰!我只想問你,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沒有。”凌峰斬釘截鐵地說著,又轉頭瞟了一眼地上的韓夜,冰冷地道:“你想找人愛,找他就行了,何必纏着我?”說著,凌峰把手按到額上,仰天狂笑:“哼哼,哈哈哈哈!”

“我、恨、你!”水落櫻望着那狂妄的男人,緊緊抓着粉袖,怨恨地沖他的背影道:“凌峰!我恨你!我恨不得殺了你!”

“想殺我?”凌峰沒再回過頭,他用狂傲的聲音道:“我在狂地傲山的重霄殿,等你來!哈哈哈!”凌峰仰頭笑着,背朝着那痴痴期盼、痴痴怨恨的女子,金色的星眸泛起水霧,落下一行無奈的淚來……

卻說韓夜的三魂被凌峰一掌打離體內,那三魂飄飄蕩蕩,在一處陰森幽寒的界域裏重新凝結,漸漸變成了實體。

韓夜睜開雙眼,漠然望着眼前,那是一片昏暗的丘陵地帶,上面寸草不生、遍佈黑土,天空灰濛濛一片,沒有日月、甚是昏暗,時而有蕭瑟寂寥的風嘯聲響起,聲音不大,卻讓人倍感悲涼。

“這裏是哪裏……?我……死了嗎?”韓夜低聲嘆了口氣,回顧重霄殿裏發生的一切,他又摸了摸全身,魔劍、鐵雕匕首和燭龍酒袋都還在。

正當韓夜疑惑時,腰間的鐵雕匕首晃了晃,韓夜微微睜大了清眸,道:“雕兄,你有話說嗎?”

鐵雕匕首繼續晃了晃,於是,韓夜把那匕首從腰間撥出,拋到空中,匕首瞬間向四面延展,化作一隻鐵打的大雕,鐵雕把翅膀一振,掀起一股勁風,把韓夜的長發和衣擺吹飛起來。

韓夜問道:“雕兄,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鐵雕撲扇着翅膀,飛到五丈之高看了看,道:“主人,鐵雕只到過神魔人三界,此地陰氣極重,鐵雕也未曾聽聞。”

韓夜沉思了一番,道:“難道,這裏就是傳說中的鬼界?”

鐵雕不能回答韓夜,只降了下來,道:“主人,上鐵雕的背吧,我們到空中俯瞰一番,便得答案。”

韓夜便跳到鐵雕的背上,想放出玄元真氣,這一釋放,忽而覺得全身劇痛無比,剛剛放出那些火紅色的真氣變得異常昏暗,直往韓夜的身體裏收去,並在韓夜身體裏逆流,那感覺彷彿要撕裂韓夜的身體!

“這、這是怎麼回事?”韓夜驚訝地望着自己身軀,有股異亂的真氣在體內漸漸凝結,然後開始四處亂撞,一下脹大他的腹部,一下撐大他的胸腔,一下衝撞他的脊背,一下涌到他的喉間,韓夜忍受着各種各樣的疼痛,清眉緊鎖。

鐵雕見背上的主人表現有些異常,便沒有馬上飛起,而是問道:“主人,怎麼了?”

“沒、沒事……”韓夜拚命抑制着這股異常的靈氣,把它壓到丹田之處,壓了一段時間,因為能調用的玄元真氣不多,韓夜漸漸感到有心無力,他心道:“這、這到底是什麼靈氣?是凌峰打入我體內的嗎?不,他只是給了我一掌,緣何有這般內斂深厚?這……這是我自己的靈氣?”

韓夜還沒得到答案,卻再也抑制不住身軀里靈氣的膨脹,他握緊雙拳,仰天大吼道:“啊——!”

韓夜喊着喊着,體內壓制的靈氣向著身體的四面八方再度衝去,充滿經脈、充滿全身,嘭地一聲爆發出來,在周身掀起一陣黑風!黑風向十丈之內擴散了許久,終於漸漸收攏,化作一陣陣黑氣,縈繞着韓夜的身體,這,就是新玄元真氣的狀態。

韓夜望着手上時而湧起的黑氣,看起來有些凶煞,實則非常地溫和,他有些擔憂地道:“這……這還是玄元真氣嗎?”

鐵雕感受着背上那親切的氣息,撲扇着翅膀,對韓夜道:“主人,鐵雕在神魔兩界聽聞過一些玄元真氣的事,玄元真氣的前九重都是凡人的境界,然而從第九重到第十重,人可有兩種選擇,一種是羽化登仙,一種是立地成魔,主人,恭喜您衝破生死玄關,成魔了。”

韓夜望着身上時而發出的黑色真氣,想起仙人長風身上發出的白色真氣,這才明白玄元真氣第十重——滄海之境是陰陽對立的兩面,陽魄修鍊到頂點就能成仙,陰魂修鍊到頂點就能成魔,而凌峰一掌把他打死,反倒是想助他一舉成魔!

韓夜這才漸漸明白了凌峰的用意,那一掌,首先用靈力將他的三魂打出、七魄留於體內,由於之前的玄元真氣就已即將達突破第九重,這時再以魔氣引導,便能整修體內所有混雜靈氣,達到新的境界!

鬼界是個很特殊的界域,這裏所有的陰魂都可以以實體的形式出現,韓夜的三魂吸收了這裏的陰氣,可以省去修鍊體魄的麻煩,在凌峰魔力的引導下直接成魔!

韓夜望着周身的黑色靈氣,想起同樣黑氣四溢的邪道長天,想起他那些親近之人,便問鐵雕道:“我這個樣子,頗似一個魔頭,雲夢和妹妹她們見了我,會不會害怕呢?”

鐵雕搖了搖頭,以示不知,他又道:“鐵雕懂的東西不多,但鐵雕相信,主人只要心懷自己的信念,就算外表看起來有些恐怖,那也只是相對敵人而言。”

韓夜心裏漸漸有了底,他便拍了拍鐵雕的背,道:“明白了,無論外在如何,只要這顆心不變,我還是韓夜,雕兄,先帶我飛上天去吧。”

鐵雕聞言,振翅一飛,扶搖直上千丈高空,韓夜俯瞰這片奇異的界域,空中總是灰濛濛沒有光亮,腳下的大地也被一片瀰漫的陰氣遮掩得看不清什麼。韓夜眉頭一皺,問鐵雕道:“雕兄,下面陰氣瀰漫,我什麼也看不清。”

鐵雕恭敬地道:“主人,請以後不要叫我雕兄了,很見外,以後請直呼我鐵雕就好了。至於看不清的問題,主人不必擔心,您現在已經成魔,可以充分利用我這個魔物,您只要把手按在我的頭上,藉助我銳利的雙眼,便可把方圓萬里之內的事物看得真切!”

“好,那我試試吧,雕……鐵雕。”韓夜聽了鐵雕的建議,心裏也是有些興奮的,他把手放到鐵雕的頭上,與鐵雕體內的魔靈之氣交互,他忽而覺得腦中一片清明,便閉上眼來,而鐵雕卻在這時睜大了綻放紅光的鷹眼,鷹眼裏能看到的景物此刻竟也能映射在韓夜心中。

鬼界,是一個極其陰森的界域,沒有人間那般多姿多彩,沒有魔界那般地域遼闊,沒有神界那般祥和莊嚴。六界之中,神魔仙妖人鬼,但凡入輪迴者,只可轉世變為人類、鳥獸蟲魚、樹木花草,卻不能直接轉為神、魔、仙,連妖類也是從鳥獸蟲魚、樹木花草等物中修鍊出來的。

除了這些,神、魔兩界之所以強大,因為它們各有一個默認的定律。譬如神界,神將逝去或者投胎往生時,他們的靈氣都必須從身上剝離出來、留於神界,這樣,即便神界眾神的數目有所減少,但仍然保留着充沛的遊離靈氣,天帝只需利用這些靈氣再注入其他仙類體內,那些仙類就可以受封成神,這就是神界能維持強大至今的靈氣守恆之律。

魔界也有類似的靈氣守恆之律,只是魔界的做法不是把靈氣固步自封地保留,而是讓更多外界生靈把靈氣帶入魔界,外界生靈修鍊成魔,體內靈氣全數轉化成魔氣,自然而然就把那些流失到外界的魔氣補了回來。

鬼界不用擔心靈氣流失的問題,反正靈氣再強的生靈到此就都沒了什麼靈氣,一天之內死亡的生靈不計其數,送去輪迴的生靈也不計其數,誰在乎靈力得失多少?

藉著鐵雕的神鷹之眼,韓夜終於看清了鬼界的全貌,這片晦暗的大地約有個數萬里之廣,不及魔界廣闊,最外層是各式各樣的地獄。

熔岩地獄,熔岩灼心燒身;寒冰地獄,寒冰刺骨凍膚;雷鳴地獄,雷響震耳裂膽;風吼地獄,狂風吹飛無端;刀山地獄,傷口血流成河;流沙地獄,流沙擠壓灌口;血池地獄,腥味噁心欲吐;黑煙地獄,煙熏咳喘淚流;毒蟲地獄,叮咬奇癢難耐;炮烙地獄,紅熱銅柱遍佈:荊棘地獄,荊條纏身刺痛;巨岩地獄,巨石滾動重壓;絞割地獄,刀鋸絞割分裂;沸油地獄,沸油煎炸起泡;石磨地獄,血水肉末飛濺;蝕身地獄,酸水腐蝕無望;箭雨地獄,萬箭穿心遍體;蠆盆地獄,蛇蠍撕咬無間。

這各式各樣的地獄裏隱隱傳來痛苦不堪的慘叫聲,乃是生前罪孽深重之人被陰司十殿剝去靈力、投放到那裏,因沖不破設下的結界和看守的鬼差,只能受無窮無盡的地獄之痛。

韓夜望着那些駭人的地獄,冷汗直流地心道:“聽蜀山長老們說,我在外流浪八年替師父贖罪,已幫師父張括還清了孽債,他也輪迴轉世去了……幸好走得早,便是師父那樣的人,這樣恐怖的地獄也未必受得了。”

韓夜望着那些慘不忍睹的地獄之狀,在鐵雕的背上盤坐下來,再看眾多地獄包圍的裏面,首先是一大片環形黑土丘陵,大約有個兩三千里的寬度,其上鮮有鬼怪和房屋,隱隱能看到些長舌鬼、綠燈鬼、爬行鬼,他們大多發著綠色幽光,孤獨地、漫無目的地在丘陵上行走。

黑土丘陵再往裏便是鬼界外圍,外圍居住的靈體大抵有四種。一種是久居於此的鬼類,他們或者生前沒犯過錯、或者受罰已畢,卻又不想去投胎,便住在外圍過起陰間的生活;一種是遊歷鬼界的生靈,譬如韓夜這類魔,還有神、仙、人、妖等類別,但數目極少;一種是剛進入鬼界的陰魂,他們大都是陽壽已盡或犯孽太重,被日夜遊神①、黑白無常、牛頭馬面之類勾魂來此,因為十殿閻羅們公務繁忙,可能要留在外圍等候一兩天,才能排隊進去審定該投入地獄還是放歸輪迴;最後一種則是留在鬼界內部任職的人員,除了身為鬼僚的十殿閻羅、四大判官,除了為數眾多的日夜遊神、黑白無常、牛頭馬面,還有大量的鬼差,這些鬼差多是善良的人或者小妖,他們不想投入輪迴,因而留在這裏當差任職。

飛在鬼界外圍的上空,可以看到中央就是那建築宏偉、佔地十數里的陰司十殿,十殿的區域周圍被一種極其深厚的鬼氣所籠罩,那些陰寒的鬼氣恰似堅固的城牆,阻止眾人從旁進入。座座殿堂都有乾心殿那樣大的規模,雕以鬼怪、鬼獸的形象,顏色則以深色為基調,體現出十殿的森嚴與莊重,每兩座殿堂之間都有一段長長的孽鏡之路,讓人在受審的過程中照鏡自審,殿堂層層往裏去,最後直到彷徨街、轉輪鏡台、奈何橋、輪迴井,便可投入輪迴。

韓夜沒打算直接去十殿,他拍了拍鐵雕的背,道:“鐵雕,我們下去吧,既然確定這裏是鬼界,我想燕兒的魂也是飄到這裏來了,先四處打探一番她的下落吧。”

“是,主人。”鐵雕說著,便降了下去,落到鬼界外圍的一條街道上,街上路過的鬼不多,看到韓夜這類黑氣四溢的魔也不放心上,飄飄然路過,韓夜離開鐵雕的背,鐵雕很配合地變作匕首,掛到韓夜腰間。

望着茫茫的大街,迎着凜冽的陰風,韓夜心裏泛起思念,他皺着清眸心道:“燕兒,我想你,你知道嗎?”

韓夜始終覺得,酒店是打探消息的一個絕佳地方,他隨便找了一家叫做“鬼陰酒樓”的店子,進了那裏。

店裏還是有不少鬼,店主是個喝酒猝死的鬼,就是因為愛喝酒,死後才留在鬼界開酒店,店小二是幾隻餓死鬼,生前沒吃飽飯,肚子癟癟的,就跟着酒鬼做事想吃飽。

韓夜順道找了個桌位坐下,喊了小二來。

一隻餓死鬼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來到桌前,有氣無力地問道:“客官~您~要~點~什麼?”他細看了看,驚訝地道:“您~是~魔~啊!”

韓夜沉聲問道:“我是魔,怎麼了?”

餓死鬼搖了搖頭,道:“沒~什~么,其實,我們對魔不~排~斥,只是,您這樣的稀客來~得~少~!難得~遇~上~!”

韓夜見這餓死鬼說話有氣無力,便開門見山地道:“不聊了,你們這裏有好酒,上些過來,另外,你見過一個身穿水藍俠裝、頭戴燕形髮飾、身材嬌小的姑娘女鬼嗎?”

“沒~見~過~!”餓死鬼甩了甩無力的手,轉過身去,道:“客官等着,我~去~拿~酒~!”

韓夜點了點頭,再看這店子裏的人物,有長頸鬼正坐在桌前、伸長脖子喝湯,有大頭鬼正把頭敲着桌子想問題,有溺井鬼甩着身上流不盡的井水正在發愁,韓夜對這些人只是目光掃過,也不多看,最後卻把目光定在了遠處的一個人身上。

那人也是陰氣很重,但氣魄和外貌卻與其他鬼大不相同,他身形魁梧、頭髮中短,肩披橙黃俠袍、背掛玄鐵寶刀,腰上還配着一面鬼面令牌,他一邊喝着酒一邊溫和地看向眾鬼,眾鬼看他時的表情都極為崇敬。

“這……會是個什麼人物呢?”韓夜饒有興緻地看着這個氣魄非凡的俠者,嘴角閃過一絲笑意,趁着那人叫小二轉頭時,韓夜才看清他的相貌,那人相貌親切友善、面容溫潤樸實,並不能說長得多好看,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十分地踏實。

韓夜細細觀察了一陣,忽聽門外敲鑼聲響起,似乎來了什麼重要的人物,他便看向門口,卻見一隻身披黑翼羽袍、背插兩隻金瓜大鎚的黑孔雀精闊步走進門來,這黑孔雀精渾體被鬼氣所包圍,想來是只死了很久的妖精。

“奶奶個熊!店家!別的店子看到我都是全店出門相迎,你的店子怎麼這麼不曉事?要我砸了你們店子是吧?”黑孔雀精氣憤不已,身後跟着幾隻鬼鳥,一隻鬼麻雀精還在拿着鑼在黑孔雀精身邊敲着,尖叫道:“鳥獸蟲魚,四大陰帥②,惟我鳥嘴,神功最快!”

“奶奶的!”黑孔雀精被麻雀精吵得煩了,一個耳光扇過去,怒道:“進店了就給老子安靜點!吵得我頭都炸了!”

麻雀精被那一個耳刮子打得暈頭轉向、搖搖晃晃,而後才站穩身子對黑孔雀精戰戰兢兢地道:“小、小的明白!”

韓夜對這個言行粗鄙的黑孔雀精沒什麼好感,但此番進鬼界是為了找他日夜思念的燕兒,因此也不想惹事。

“店家?店家呢!奶奶個熊的!給老子滾出來!”黑孔雀精罵罵咧咧地喊着,半天卻不見店家來,原來,那個酒鬼掌柜去店內拿酒去了,而其他的餓死鬼又出不得大場面,所以沒人敢上前答話。

黑孔雀精正氣惱着,這時,前方一面容姣好的白衣小女鬼正雙手提着一個大茶壺往這邊走,小女鬼模樣不過十歲,看上去十分獃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走路時頗為晃晃悠悠。

由於小女鬼太矮,黑孔雀精沒留意到,他繼續謾罵著,那個肩披橙黃俠袍的男子非常厭惡地轉過頭去,握緊拳頭,似乎在忍受着什麼。

白衣小女鬼經過黑孔雀精身邊,那孔雀精把帶着鳥羽的手一甩,啪地一聲,小女鬼不慎被那大手撞倒在地,手裏的茶壺掉到地上,燙到了黑孔雀精的腳。

“哦!”黑孔雀精抱着鳥腿痛叫了一聲,看到倒地的小女鬼,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小女鬼的白色衣襟,把她舉到空中,喝道:“奶奶個熊!你個小兔崽子!不認識你鳥爺爺是吧!你們家店主怠慢我就算了,連你都敢燙傷老子的腳,今天不把你宰了,我就不叫鳥嘴!”

橙黃俠袍的男子終於有些忍不住了,正要動手,卻聽不遠處另外一桌有個深藍俠裝的男子怒而一拍桌子,道:“你這粗鄙的鳥人!放下那小女孩!”

黑孔雀精聞言,去看說話的人,卻見那人眉清目秀、長發飄飄,眉間透着一股俠肝義膽,身上藏着一股內斂鋒芒,他不禁面色一沉,怒道:“你敢喊我鳥人?你又是什麼狗東西?”

韓夜站起身來,哼了一聲,清眸里眼眸里發出一股震懾眾人的氣魄,他冷聲道:“你看不出嗎?我是魔,劍魔韓夜!”

“都沒聽過!”黑孔雀精語氣囂張地道:“就算你是魔又怎樣?這裏是老子的地頭,老子是四陰帥之首,鳥嘴鳥陰帥!我們的聖上幽冥鬼皇天下無敵,連十殿閻羅見了都要叫爺爺!我們的風雷雙使蓋世無雙,連四大判官見了都要喊親爹!”

麻雀精藉機拍馬屁道:“對!連陰司十殿都怕我們,你小子敢出來逞英雄?”

韓夜倒是不擔心這個,他見黑孔雀精手裏抓着的那個小女鬼在瑟瑟發抖,心生憐憫,便化出閃星訣,唰地一個閃身衝過去,黑孔雀精正得意地笑着,手裏的小女鬼卻突然不見了。黑孔雀精先是一愣,卻看到韓夜已經把那孩子抱在懷裏、帶到遠處,不禁面帶讚許地道:“嘿!身法還不錯!值得做我鳥嘴的對手!”

“哼。”韓夜只是冷冷看了黑孔雀精一眼,便去撫慰懷裏的小女鬼,忽而想起了小時候的司徒雲夢,便愈發溫聲道:“別怕,大哥哥在此,沒人能傷你。”

一旁觀看的橙黃袍俠士看着那個外表冷淡、內心熾熱的男子,輕輕點了點頭,道:“想不到魔裏面竟有此等俠義良善之輩。”

鳥嘴再次上下打量了韓夜一番,道:“看你功夫不錯,陪鳥爺爺我出去練兩手,打得好,鳥爺爺可以推薦你加入我們幽冥一派!”

韓夜冷眼看着鳥嘴,兀自抱着小女鬼,道:“鬼界不是有陰司十殿嗎?那輪到你們在此撒野?”

麻雀精不悅地搶着道:“你這蠢蛋!沒聽過‘十殿閻王沒臉面,幽冥鬼皇手遮天’嗎?”

韓夜想起和他一起拌嘴的燕兒,腦海里忽而閃過一段罵人的話,便笑着冷然諷道:“我只聽過‘陰間所轄歸十殿,鳥嘴蛇蟲都靠邊,烏合之眾何足懼,幽冥早晚臉朝天’,哼。”

“好!”店裏的群鬼紛紛為韓夜的罵人詩叫好。

鳥嘴氣憤不已,怒指韓夜道:“奶奶個熊!你!跟我出去單練!老子非一鎚子砸翻你不可!”

“哼,樂意奉陪。”韓夜說著,便把懷裏的白衣小女鬼交給一旁餓死鬼,道:“照顧好她。”然後,韓夜便向著鳥嘴走過去,道:“走吧,我也正想試試新修的境界,正好拿你練練手!”

於是,鳥嘴和韓夜便到了街上,鳥嘴拿出一對金瓜大鎚,韓夜拔出背上的魔劍,雙雙擺開了架勢。

註釋:

①“日夜遊神”——《山海經》卷六《海外南經》寫道:“二八神在羽民東。其為人小頰赤肩,盡十六人。”清代著名學者郝懿行對這個詞曾解釋道:“薛綜注《東京賦》云:‘野仲、游光,惡鬼也。兄弟八人,常在人間作怪害。’案野仲、游光二人,兄弟各八人正十六人,疑即此也。”故多認為日游神是十六個,而且以野仲、游光為首。

②“陰帥”——代表中國民間根深蒂固的眾多陰間鬼怪的形象,十大陰帥分別為鬼王、日游神、夜遊神、無常鬼、牛頭、馬面、豹尾、鳥嘴、魚鰓、黃蜂,其中部分人物的形象和地位在此文中做了些變動,只把最後四位陰帥編作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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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魔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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