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總要道別
北夷王是個果斷的人,親疏遠近,他分得十分清楚。
晏適在嘉陵關被刺,而刺客竟出自議和使團中,且是受到當朝太傅、以及三皇子指使,而這倆人又是構造出左長根通敵的罪魁禍首。
此事,不能善了。
一個是他最敬愛的老師、一個是他親愛的手足兄弟,若無刺殺,那北夷王還有能力把他們全部保住,可刺殺一出,他清楚明白,以目前的狀況,自己能保住一人已是極限。
盧煜進入都城的當日,北夷王便微服來到天牢,親自審理那兩名“刺客”,他有心要保住三皇子的姓名,而這兩名“刺客”亦是聰明人,半真半假地說出真相,正是北夷王想要的答案。
當夜,禁軍便圍了太傅府,審理的過程直接省卻,一杯鴆酒,了結太傅這一生。
隔日,禁軍統領再次造訪驛館,驛館之內,他親自向盧煜闡明北夷王的處理結果並對太傅的行為道歉,態度不可謂不誠懇。
太傅已死,至於三皇子,則稱是受人懵逼,毫不知情,念在其已有悔改之意,派人混在刺殺人員中,也算保護了晏適,勉強能算是戴罪立功,所以被罰俸三年,以示懲戒。
而左長根通敵一案,也已查明,很快替他伸冤的公告便會發往北夷各處張貼,也會恢復他的身份,重新任用。
盧煜是個聰明人,他此行目的既已達到,沒必要揪住細枝末節處不妨,以免適得其反、反受其亂。
對於北夷的處理結果,他還算滿意,倒沒過分糾纏,只是提醒禁軍統領,再派去議和的人,千萬要篩選仔細了,若是再有刺殺一類的情況發生,只怕北夷、大夏兩國,再也無法和平地在談判桌上見了。
而新的議和使臣也很快敲定,值得一提的是,北夷王竟然任命左長根為這次的主和官,不禁讓人唏噓。
……
七日後,嘉陵關。
一大早,左春花便站在城牆上,巴巴地望向遠方。
今日,正是左長根率領新的北夷使團入關的日子。
她翹首以盼,一直盼到日上三竿,終於看見一條長龍出現在遙遠的官道上,她激動地“蹬蹬蹬”跑下城樓、跑出城外、跑到同樣早早地在外頭候着的晏適旁邊,準備迎接。
約半刻鐘,長龍在城外停下,身披盔甲的左長根一看見女婿二人,嘴邊不由自主咧開,他下馬的功夫,二人已經走上前,朝他見禮:
“爹爹。”
“岳父。”
左春花依舊東張西望着,目光在左長根背後搜索,小聲問,“我娘她們呢?她們沒來嗎?”
“你大哥二哥跟來了,就在隊伍里,但你娘是女人,不宜隨行,於是我把她留在家裏了。”
父女倆便閑話家常,邊走過場,過場走完,由盧煜領着其他使臣,先去驛館休憩,至於左長根,則直接跟着晏適夫婦,去往早已經準備好的酒樓。
北夷王竟然會任命左長根為主和官,既出人意料、又在預料之中。
大夏的主和官是晏適,而左長根和他乃是翁婿,饒是大夏要為難北夷,晏適也不好為難左長根。
盧煜作陪,幾人來到酒樓,酒菜已經準備齊全,只等候他們大駕光臨,掌柜是個懂事的,今日這酒樓,除了他們這一桌,再無其他客人。
左春花邊激動地拉着父兄入座,邊納悶問:
“爹爹,北夷的王上都那樣對您了,為什麼您還要接受他的派任呢,你不要做北夷的將軍了,等到議和結束,跟我們回京城吧。”
“我現在生意做得可大了,夫君他還是世襲的侯爺,咱們還是皇親國戚,你跟我們回京城,日子絕對要比在北夷過得滋潤!”
“傻閨女。”左長根寵溺地看着她,笑道,“咱們是北夷人,哪能忘了自己的根呢?落葉總是要歸根的。”
“可我覺得,您這個將軍,實在是沒必要再做下去了。”左春花嘴微微撅起,不平道,“您說說,您光是辭官、罷官,就折騰了幾回了?我都聽說了,北夷王偏聽偏信,要不是您及時爆出和我們的關係,北夷決定投降時,咱們一家老小就全都被一杯毒酒毒死了!”
“這樣的君主,繼續效忠下去,有什麼意義呢?”
左長根無法反駁她的話,顧左右而言其他:
“陛下身邊小人已除,而且經過此事,王上已經相信我對北夷一片忠心,你放心,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
左春花看他的態度,是決意要留在北夷做將軍了,求助地看向左大牛、左二牛,期望他們能替自己勸勸左長根。
誰知左大牛卻說道:“父親說得對,京城固然好,妹子你的生意做得也固然大,可夏不是我們的家。自北夷開朝起,咱們左家便世世代代替王上鎮守邊疆,當年若不是小人陷害,父親也不會帶着咱們隱姓埋名歸隱。”
“現在小人已除,父親想要落葉歸根,替祖宗們繼續守家業,我贊成。”
她又看向左二牛,可左二牛是個魯莽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氣鼓鼓地看向晏適。
晏適被夾在中間,十分尷尬,他硬着頭皮乾笑着夾了一塊肉放進左春花碗裏:
“岳父若是執意要留在北夷,讓就讓他留下便是,你放心,我作為這次主和官,在商討和談事宜時,大可加一些條款進去,以保證岳父的安全。”
見沒有人附和自己的意見,左春花只能憋着一股氣,氣鼓鼓地往嘴裏塞一口菜。
這場飯局上,坐着的雖都是兩國官員,但一場酒席,從開始到散席,雙方都默契地,誰也沒有提到國事,它更像是一頓闊別重逢的家宴。
美中不足的是,盧氏、馬氏、左大嫂以及小嬛嬛不在席上。
這場宴席吃得久,午時過了兩刻,雙方才起身撤席,戀戀不捨地道別離開,下次再見,大約就是在談判桌上了。
酒樓門口,左春花依依不捨地看着左家人遠去的背影,淚眼婆娑,埋怨數落道:“北夷有什麼好的。”
晏適曉得她是不捨得家人,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那是岳父的家,他自幼長大的地方,這麼多年,他和岳母背井離鄉,如今能堂而皇之、風光無限地重還家鄉,這一定是他們多年來所期望的。”
人生,總是需要道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