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離別
咔咔之聲響起，沒做言語，陳楓手中的玻璃杯悄然間裂出一道道細紋。
阿峰嘴角掛着耐人尋味的笑意，伸出一根食指點在陳楓緊握着玻璃杯的右手上。
下意識地抬頭，直視向阿峰瞳孔中不斷旋轉的蝌蚪狀銘文，陳楓瞬間感到有如三伏天下一杯沁人心脾的冰水澆入靈魂一般。因武當山之行變得躁動的心冷靜下來。
精神控制！
陳楓錯愕地看向阿峰，他需要一個解釋。
“咳咳！保持平和，現階段減少情緒起伏對你有好處。”輕輕咳湊兩聲，見陳楓情緒恢復正常，阿峰微笑着點了下額頭散去瞳力，從衣袋中翻出一個錢包和一個證件遞向對方。
陳楓接過證件翻開，印入眼帘是大大幾個字：宋佳峰，武警第四隊科員，右上角照片正是阿峰的證件照。
“這？”陳楓低吟，疑惑地蹙眉道。
“其實來之前，我就知道你找我是什麼事了。”宋佳峰端起陳楓已經碎裂了的玻璃杯，將剩餘的酒倒入自己杯中，“琥珀色的長島可是頂級的雞尾酒，浪費了可惜。”
“這裏面是我的過去。本來按流程，你們有一個月的心理輔導才會接觸到真正的‘死亡任務’，但既然已經提前遭遇了，就像個男人點！別讓我看扁了！”仰頭將因滲漏，只剩半杯的長島冰茶一飲而盡，宋佳峰晃動的手指指向陳楓的鼻子繼續道：
“小子，這是早晚的事情，當你成為新人類的那一刻起，就該做好覺悟了。”
“什麼覺悟？”陳楓眼中目光閃爍。
“當然是——面對死亡的覺悟，你已經看到了，在這個圈子裏，無論你過去是什麼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活下去。”
“前輩，您不是最應該講法律的嗎？”
“法律？哈哈哈！”聽陳楓這麼說，宋佳峰當場就拍着桌子笑慘了，這一動作引得周邊酒客的紛紛側目，待場面稍稍緩和，他眉頭一挑不答反問道，“這種問題你認為呢。”
苦笑一聲，其實陳楓已經知道了答案，只是他不敢去確認，宋警官的沉默就是將答案擺在他的眼前，正是他所想的那個結果。
宋佳峰從兜里摸出一根煙，點着靜靜抽着。
陳楓的表現讓他想起了幾個月前的自己。但是，凡人的法律如何管理這些隨時可能會失控的危險種？
暴走啊……
無法進入LV1.3-嗜睡種，淪為喪失意識的怪物便是遲早的事。凡人尚且知道及時行樂，更何況自己這些具備超自然力量的新人類？
坐以待斃？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有思想的人類。
光是那個地方關押的狂暴種，就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了吧……
一支煙抽盡，宋佳峰起身拍了拍陳楓的肩膀：“在學校，老師教過的你們吧。社會是個大染缸，你們要學會適應……”
“談適應嗎？”陳楓趴在桌子單手托腮苦笑道，“那可真是，扭曲的現實啊！”
咬咬牙，宋佳峰眉宇間露出掙扎之色，隨後狠聲道：“小子，我曾經也像你一樣，但後來，現實的一切，給我上了一課：這世界從來都不會因下層人的憤懣而改變。如果你真的想改變什麼，就尋找那進入LV1.3——嗜睡種的契機吧。”
“養魂草嗎？那東西輪得到我們？”
“養魂草絕對不是唯一的途徑！”宋佳峰雙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恨鐵不成鋼道，“一切變革的發生也才僅僅半年，距養魂草被發現實際上才不到2個月而已。一定會有其他路可以走的！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有發現！”
“對啊！”有如一道強有力的光，宋佳峰的話語打破了陳楓的迷茫，“這世界本身就存在無數的可能，可從來就沒有什麼問題是只有一個答案的，我什麼時候思維這麼死了！”
“孺子可教。”看着陳楓身上散去的頹廢之意，和瞳孔中重新聚焦的光芒，宋佳峰欣慰地點了點頭，隨後整理起衣角。
“您要走了嗎？”看着宋警官的動作，陳楓默默問道。
“是的，出去一段時間，可能是幾個月，也可能是幾年，也可能……”說到這裏，宋佳峰略微有些停頓，隨後很快恢復常態。
“您要離開第七科？”幾年？結合宋警官先前遞給自己沒再收回的證件，陳楓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一樣的氣氛。
“是的，有些事情帶着第七科身份的話，可能會給組織帶來麻煩。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我跟你們這些年輕人不一樣。這次任務前，妍已經是我最後的朋友了，她是我還留在這裏最後的執念。現在，和西方的糾葛，連同前幾位朋友的帳，到他們買單的時候了。”宋佳峰聲音冷然。
果然人都是這樣嗎，安慰別人時一套接一套，但到自己時永遠都會想不開。聽着宋警官的獨白，陳楓苦笑一聲，他知道，勸不了。
經過幾番思索，嘆了口氣，陳楓最後在桌子上用食指寫出一個名字：菲奧納，曹澤。
“這頭廢物最終還是投奔西方教廷了，”宋佳峰目光更冷，“好的，謝了，兄弟。”
看中陳楓欲言又止的樣子，宋佳峰話鋒一轉，打斷陳楓即將想要說出的話：“好了，兄弟，這次的事情還請為我保密。這個故事真說起來的話，就說來話長了，若是這次能和回來的話，定與兄弟慢慢道來。”
“對了，我的證件就先在你這保存了，證件夾裏面有一張內存卡，裏面是我對乙太系精神能力的一些心得記錄，對你推導演算式，和以後在面對乙太系能力者時還有一些幫助。”念道乙太，宋佳峰有些意味深長地拖重了鼻音。然還不待多說，宋佳峰話音剛落，手機鈴聲便適時響起。
“喂，蛇頭，是我，船已經備好了嗎，好的，我馬上到。什麼？放心放心，款都備好了。”撂下手機，宋佳峰從兜里掏出一個小鐵盒和一部日記本，深深凝望片刻后遞交到陳楓手裏。
“保重！”
“謝謝！”
喧鬧的酒吧，兩個男人惺惺相惜地互相點頭後分別。凝望着那來時匆忙，去也絲毫不拖泥帶水的背影，陳楓嘴角掛起一抹苦笑。
那種背影陳楓很熟悉，也不久前就見過，那是決絕的背影。
“宋警官這是存了死志啊。”陳楓心中幽幽嘆了口氣，阻攔？勸阻？對於普通人，或許陳楓會這麼做。
但在看到自宋警官進入酒吧時就一直散發的狂暴氣息，陳楓就明白了。半暴走，狂暴種自我解封的一種表現。
為了避免陷入暴走，進入lv1.2-狂暴種的新人類會覺醒一種自我壓制能量場的本能。所以當狂暴種自主選擇徹底放棄對能量場的壓制后，能量場便會幾何倍於之前的速度激蕩成長，從而更加迅速地誘導狂暴種走向暴走的深淵，這是一條不可逆的道路，宋警官已經封死了自己最後的退路。
大聖此去為何？
踏碎凌霄。
若一去不會？
便一去不回。
不知為何，陳楓突然回憶起了以前看過的小說中，他最喜歡的這一段話：“若一去不會，便一去不會嗎？”陳楓獨自呢喃道。
因雙手沾染鮮血而帶來的陰霾自心頭不知幾時起已經散去，隨之浮起的是一種難言的情緒。
“美女，再調一杯長島冰……呃，算了，還是調杯愛爾蘭之霧吧。”吐出一口心頭的鬱結之氣，陳楓向吧枱的調酒師掃碼點單道。
“呦呵，小哥你這一晚上點的全是斷片酒，男孩子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呦。”見今晚這個點了幾次長島的小哥突然間換了口味，吧枱里的調酒師調皮地吐出舌頭，饒有興趣地調侃着，很快遞過一杯“咖啡雪糕”飲品。
愛爾蘭之霧那如同行走在雲霧裏一般綿柔口感，很快令陳楓湧起強烈的頭暈目眩感，宛如整個世界開始旋轉后，第一次醉酒的陳楓，趴在桌子上昏迷前浮起了一個好笑的念頭：“一切歸於平靜，原來這就是醉酒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