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當官真好
這一年,河南遭遇了多少年不遇的大旱災。全省餓殍載道、哀嚎遍野,出現了人相食的悲慘景象。
大旱一般要伴隨蝗災,袁世凱的老家項城,蝗蟲幾乎把所有的莊稼吃光。
奉命辦理賑災的河南巡撫李慶翱遲延不力,被朝廷撤職。
改以河道總監李鶴年代之。又命袁保恆到河南幫辦賑務。
袁保恆去開封上任時,把袁世凱也帶在了身邊,一方面是個幫手,另一方面也是想讓他學一些作官的本事。
袁世凱也想藉此為自己謀個職位,學得很用心,很認真。參加這次賑災,對他的一生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
到了災區,他首先看到的由於官員的不作為,給其管轄的地盤帶來的危害有多大。他在給家人的信中寫到:“匪患猖獗,……傾有人自澠池、洛陽等處來言,伊地人肉賣二十八文一斤,孫殺其祖母而賣之,弟殺其兄而賣之,種種未聞之奇,無一而足。……數月之後,遍地皆成盜矣!”
封建制度下的農民這個階層有二個較為突出的特點,一個是分散,另一個容易走極端。所謂走極端就是:只要有飯吃,只要有一條活路,他們都是可以逆來順受的,都是聽話的順民。
但要是活不下去了,也很容易揭竿而起。如果災荒把沒有活路的,分散的農民因逃荒而聚集起來,是很容易出事的。歷史上發生的很多的農民起義,就是這樣鬧起來的。
所以,袁世凱的話並非危言聳聽。
在跟隨叔父賑災時,袁世凱看到了二種很典型的官員及其行事風格。一種是太平官,習慣於高高在上,在尋常的日子裏,生活按着正常的軌道運轉,是很難發現他這個官當得怎麼樣的?
而有時候,這樣的人因為聽話,甚至可能不貪不佔。平日裏中規中矩,善於逢迎,其仕途往往能很順風順水。
另一種人則不但是當官,更要管事、幹事。他們體察民情,勇於擔當,善於發現問題,努力解決問題。人無完人,這樣的人因為有主見,不隨波逐流,甚至不好使用。平日裏是很難得到升遷的。
遇到災荒這種特殊的時期,那些個太平官,那些個平日裏被人常常稱做的好官,這個時候非但沒了用場,甚至誤事。
而後者正可以大顯身手,大展宏圖。
袁世凱在賑災時給他叔父幫忙跑腿,有時到下邊傳達他叔叔的命令,使他對權力產生了特殊的嗜好和想往。享受着發號施令的快感,打心眼覺得當官,大權在握真的很不錯。
第二年夏初,袁世凱的嗣母牛氏患病,他回家探望。
在嗣母床前照顧,問寒問暖,拳拳孝心使牛氏大為感動。
這一年的五月,開封送來急信,袁世凱特別敬重的叔父袁保恆不幸得上了傳染病。袁世凱急沖沖的趕了過去,還是沒能在袁保恆活着的時候見上面。
和袁保齡、袁保恆之子等護送袁保恆靈柩回陳州。請人看風水,擇墓地,安葬了叔父后,因陳州他家有一處房產,他就帶着妻子在陳州住了下來。
合久必分,大凡一個幾代同堂的封建大家族,規模大到了一定程度,總是要解體的;人們稱其為分家。這時候袁家也正是這樣,四世同堂,矛盾重重,拉幫結派,山頭林立,各自為政。實在是維持不下去了,只能走分家之路。
由於屬於袁保慶的這一支,袁世凱從分家中得到了很可觀的資產。嚴格管教他的嗣父袁保慶和叔父袁保恆都不在了,自己搖身一變成了一家之主。
解放了,自由了,自己說了算了。他像一匹無羈的野馬,越發放蕩。吃喝玩樂一陣子后,想到叔父袁保恆不在了,往上爬的梯子沒有了。
想到要進入官場,只能走科舉之路,為了能多結交一些寫詩作畫的朋友,他發起組織了麗澤山房和勿欺山房兩個文社。
因為手頭有錢又出手大方,這樣的人在任何群體裏都是受歡迎的;他很快成了當地文人中的領袖級的人物。詩文雖然寫得很一般,但吃人家的嘴短,瞪着眼睛說及句瞎話,喊幾聲好算不上什麼毛病呀?皇帝的新衣,整天吃人家的,誰認那個真?時間長了,袁世凱也漸漸有了些名氣。
袁甲三祠中的景色很美,也獨具特色,常有人到裏邊遊玩觀賞。一八七九年四月的一天,在淮寧縣辦理文牘的徐世昌到此遊覽,恰巧袁世凱也在園中。
“巴山蜀水凄涼地,二十三年棄置身。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翻似爛柯人。”
徐世昌在一個亭前,正遙望着遠處的景色,觸景生情,吟誦起唐代大詩人劉禹錫的那首酬樂天楊州初逢席上見贈詩句。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聽到有人接上這首詩的后四句,徐世昌回過身來。
這便是袁世凱和徐世昌的第一次見面。
人和人之間是有緣份的,誰說只有情人才能一見鍾情?這兩個人的這次見面,奠定了這兩個民國風雲人物一生的合作和友誼。(徐世昌算是民國第三位大總統,本書第三部將專門寫他。)
當袁世凱無意中得知,徐世昌欲去京趕考正苦於盤纏不足時,二話不說便慷慨解囊。
一八七九年秋,二十歲的袁世凱參加他這一生中的第二次鄉試,也是他最後參加的一次鄉試。為了迎接這次鄉試,他是作了認真準備,也是下了一番苦功的,他也是抱着很大的希望。
文社的朋友為他和幾個參加鄉試的學子踐行,大家都順情說好話,說袁世凱必中,他自己自我感覺也不錯。
但是,最後的結果還是沒能如願。期望值越高打擊越大,尤其讓他受不了的是,和他同社的兩個人,平時看上去很一般,根本不為被文社的大家所看好。這一次竟能一舉高中,這樣,他這個文社的領袖情何以堪?
在這樣的打擊面前,他被徹底擊垮了。他把他所有的書稿詩文都付之一炬,發下重誓,今生不再參加科舉。
從此,有誰在他面前再提起科舉,他便恨得咬牙切齒。
很多年後,在他做直隸總督時,曾聯合湖廣總督張之洞,兩廣總督岑春煊,兩江總督周馥會銜奏請停止科舉,從而將這個害人的制度在神舟大地永遠廢止。
每次談起這件事時,他都特別的自豪,認為這是他一生中最得意的一件事。還炫耀自己從小就痛恨這個科舉制度,言外之意是他自己兩次不中,是題中應有之意,像他這樣的人,如果能考中,才是咄咄怪事?
其實,我們知道,這不是真的,不過是吃不着葡萄就說葡萄酸。
科舉這條路是走不通還想當官怎麼辦?天無絕人之路,袁世凱還真給自己找到路了。
這時候的大清朝一直被外強所欺辱,弱國無外交,和老外打交道總是割地賠款。
國庫早就被賠款賠得空空,這麼大個國家,沒有錢怎麼行,能搜刮的地方都搜刮到了,也沒什麼可賣的了,窮凶極惡只有賣官了。
不是偷偷摸摸,不是托關係走後門,而是名正言順,明碼標價。
人急眼了能看出來,國家急眼了也能看出來。
花了錢買官,當上了官就得把買官的錢貪回來,買官和貪官應當是可以划等號的。
分家的時候是分了不少,但再多也經不起袁大少爺揮金如土!官這東西,錢少了能買到嗎?沒辦法,為了支持兒子奔前程,他的親生母親劉氏、嗣母牛氏,把所有的私房錢都拿出來了。
帶着兩位母親的拳拳之愛和殷切的希望,袁世凱又來到了京城。舊地重遊,想起堂叔袁保恆對自己的關愛與呵護,想起和敬愛的堂叔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袁世凱唏噓不已,也很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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