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方博弈(七)

兩方博弈(七)

這一路她回過外祖家,見過哥哥,看到過母親的書信,這些都在無形中告訴她,她錯怪了劉暮,可又能怎樣

或許上天早就註定

即使知道了結果,又如何回頭!

當初斬釘截鐵的在劉暮的水裏下毒,用失憶去欺騙他,不顧他們的孩子的安危,貿然任性出走,後來,還決絕離開,都是她的錯,她一直沒有放下所有去承認這些,現下,她終於清清楚楚的想了明白。

她搖了搖頭,想來自己也是好笑

經歷了這麼多,總算長大了些,她的孩子也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無緣來到這個世界,她是自私,緩緩閉上眼睛,不願把傷痛表露出來。

腦海里逐漸沉寂

心裏還是混沌,坐在一旁的秦照鶴微微鎖了眉頭,開了口

“表妹,眼下或是有些複雜,照鶴一時無法跟你說清楚,我已試着去營救,但突發變故,卻是無果”

黎清陡然睜眼看向他,

“當真?”

“那你可見到哥哥?”

她連着發問,身子伸出來半張椅子,明顯急切

秦照鶴看她發亮的雙眼,抿唇搖頭,待見她垂頭又道:“眼下若要儘快營救,許是還要表姐出份力,想來會事半功倍。”

話音剛落

“照鶴!”

謝皇后便急急出了聲想要打斷

黎清一掃謝皇後有些緊張的神態,迅速開口“你說,要我怎麼做?只要能救哥哥我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三人之間明顯有些尷尬,謝皇后看向自己的兒子,深深一嘆,偏過頭去,許是知道無果便不再發作

秦照鶴微微偏身,轉過謝後身上的目光看向黎清,許是在思踱片刻微頓后才道:

“表妹可知調虎離山?”

她微微點頭,自然知道

“你的意思是要引開秦鎖年?”

秦照鶴面上微微晃動

“不,那虎不是秦鎖年。”

黎清鎖眉

“那是?”

她看着等待答案

秦照鶴緩緩起身,眼神轉向窗外淡淡道:“越國使臣陸川西。”

陸川西?

本能的重複出口,本來深鎖的眉頭更是厲害,黎清不解,哥哥在秦鎖年手上,又跟越國有什麼瓜葛?那陸川西~

她遲疑了,卻又想知道為何,只要能救哥哥她都願意去嘗試的。哪怕刀山火海也同樣要闖。

“我要怎麼做?”

謝皇后回頭,深深看了一眼椅子上堅定面容的女子,眼神微晃,她沒想到黎清竟然如此果斷。

太子秦照鶴見人問他,抬了袖子轉過身來,丹鳳眼掃了一眼門口復開口:

“具體關押的位置派出去的人已經確認,明日一早,離國將舉辦圍獵大會,到時越國使臣陸川西,秦鎖年還有眾多朝臣都會前往,明日你隨母親一同前往,具體事宜我會暗中派人傳與你,表妹照做便可。”

黎清瞭然,輕輕低了頭又問

“是準備在圍場上拖住他們,然後太子好派人前去營救?”

她大致知道,一般舉辦圍獵會都會去到城郊,她小時候隨父親哥哥參加過許多次,一般皇帝和武將朝臣都會前往,謝皇后受寵想必也會隨從出發。

她抬頭看向謝皇后,正巧也碰上了對面審踱的神色。

黎清微微勾唇,謝皇后眼神也柔和了許多輕輕道:“不用怕,隨姨母一同,姨母會護着你的。”

她“嗯”了一聲,想來剛剛秦照鶴說話的時候被她打斷,姨母是擔心自己捲入其中有危險吧。

秦照鶴匆匆走後,謝皇后留了黎清一同用飯,飯間,看着滿桌子的佳肴黎清一時難以下咽,心事重重,即使滿目的家鄉菜也勾不起食慾,淺霜姑姑為謝后布菜,眼神掃過恍然失神的人,輕輕喚了聲“娘娘,要不要再舔些合口味的?”

這話雖問謝后,卻是在提醒一邊的人

黎清回神抬眼微微笑道:“淺霜姑姑不必麻煩,這些菜合胃口的”

說完便趕緊拿了筷子去夾盤子裏面的雙鶴藕夾。輕輕咬了一口,表皮酥脆,裏面夾着酥肉的軟糯香氣,跟母親做的一模一樣,前些日子在外祖家也吃到過。

謝皇后看她吃的香,雙眸如水,笑道:“這雙鶴藕夾是廣陵特有的,這些年我怎麼吃都吃不膩,看來你跟我一樣”

黎清鼓着腮,抬頭眼裏的神傷一晃而過,換來柔和

“是啊,小時候總盼着母親給我做,後來母親走了,去外祖家倒是吃了不少。”

說完,便低下了頭似是認真品味面前的食物。

頭上傳來一聲輕嘆

“熙兒,你化名黎清想必是追溯你母親,可你曾想你的父親,武家?眼下在離國你可用黎清的化名,之前提起你的身份想來你也抵觸,但姨母希望,回去以後,別忘了你身上流的是兩份家族的血脈!”

此話情真意切,黎清楞了楞

是啊。

她還是父親的孩子啊,她還有哥哥啊,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是武家不屈堅強的血脈。

她頭低得更甚

輕輕“嗯”了一聲,復抬頭看向謝皇后道:“姨母,過去的總會過去的對吧,一切都會好的。”

這話是安慰自己的,同樣也是對自己未來的期盼。

總聽人說,活着就是為了不確定的未來和產生無數期盼而堅持不懈得往前走的,她也一樣。

謝皇后伸手輕撫她的發,滿是溫柔。兩人相顧無言卻異常溫和,淺霜端着物什離開前回頭瞧了一眼,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心下也是暖洋洋的隨即便轉身出去。

剛一出門

淺霜抬頭便見到庭外匆匆而來的高大身影,微微有些驚訝,連忙上前招呼道:

“謝少爺怎麼此時過來了?”

謝三郎看到淺霜迎來,旋即禮貌一笑眼神瞟過她身後的殿內,緩緩道:“姑姑有禮了,三郎有事要找娘娘商議。”

淺霜回頭一眼,不慌不忙

“眼下娘娘正在用飯,又有客人在,謝少爺可用了飯,許是要等等。”

一聽這話,謝三郎瞭然,想必此刻房內的客人也不是別人,他和黎清雖認識,也知道黎清的真實身份,但也還是要瞞着的。

他摸了摸鼻子,朝着淺霜點頭說“好”便隨着淺霜去了偏殿。

不過片刻,黎清就出了門,淺霜姑姑領着丫鬟進去撤了桌子,她自己往綺羅閣去,路上心不在焉,不知為何,心裏對明日的一切始終懷着恐慌,她搖了搖頭安慰自己,許是不確定具體自己要怎麼做,自己嚇自己。

不知不覺轉了幾個閣便回到了院門,剛要踏屋進去,眼神一掃台階邊那棵海棠樹處,停了腳步。

今日早晨她在院外散步回來,正巧在樹邊的台階上坐了片刻,那樹根下面長滿了青苔,當時有大群的螞蟻順着台階往樹根的洞處爬,她還驚訝,這樹根雖空洞,但樹上卻一片盎然,蔥蘢的綠葉滿是生機,希望樹下的養分能夠撐夠它開花結果。

眼下,樹下青苔明顯被到動過,土壤顯然被疏鬆過了。

她無意多停留,便進了門,想來是哪個專管花草的宮人來松過土了

這邊,黎清剛走,謝三郎便跟着淺霜進了門,淺霜關門前特意瞧了兩眼外面的院子,察覺無異這才掩門

殿內,謝皇後端坐,見到自己的侄兒來了便露出慈祥的標誌一笑

謝三郎行過禮,站定便開口

“姑姑,是父親派我來的”

聽到這話,謝皇后輕輕“嗯”了一聲,讓他坐下。

她看着眼前的侄子,雖沒有血緣關係,卻異常喜歡

她當初背井離鄉來到離國,皇帝登基為了隱瞞她的身份,正巧找了當時歸順他的黨派謝家,編造一個多年失蹤歸來的理由,讓她成為了謝攬月。

這個秘密,除了謝老爺,皇帝,當今天下沒有第四個人知道。

包括眼前這個侄兒。

謝家有皇帝扶持又是當今國舅爺,外人眼裏滿門榮耀,謝府里的子弟中更是能才倍出,謝三郎排行第三,與兩個哥哥不同,從小喜歡舞刀弄槍,也是謝家唯一一個從武的孩子,謝老爺便早早就不同意,謝家世代從文,偏偏孩子倔強如牛小時候吃了不少苦頭,謝皇后頂替謝家的女兒的身份后,與那哥哥平日裏場面上裝模作樣,私下極少來往,倒是這侄兒甚得自己喜歡,平日裏有什麼往來秘報也是由他傳達。

所以這謝三郎平日裏經常出入皇後宮殿,與那太子來的次數都不相上下。

“姑姑,父親讓我帶話,閣內事物繁雜,明日圍獵不便前去,還有讓娘娘多加小心壽王,最近前線的駐兵似乎有些奇怪,明明出發前只有五萬,最近竟然莫名其妙多出了五千精兵。”

謝皇后抬眉

平白無故多出來了?眼下都在京都,他壽王不調兵回來給自己壯膽,怎得還暗中把人往外調?

“太子可知此事?”

聽到問話,謝三郎恭敬低頭回道:“來時遇到二哥從東宮出來,想必此事父親早就派二哥傳與太子了。”

等話說完,謝三郎復抬頭看了眼上面坐着的人,見人出神。

便悄悄瞅了一眼剛剛用完飯的圓桌案上,迅速回頭等着上面的人反應。

謝後點了點頭,心中有些複雜,她隱隱覺得這離宮恐怕即將迎來一場變動了。

見時間不早,又無心再與謝三郎閑談,謝皇后早早打發了謝三郎早些回去,連謝三郎臨走時說明日陪同一起去圍獵的話也沒聽見。

淺霜進門看着一臉疲憊的人,輕輕抿了唇,輕聲進去。

第二日需要舟車勞頓,又是去郊外,一路辛苦。淺霜勸了人早早休息,便轉身關了門。

一個的光亮歸於沉寂,白日裏金碧輝煌,繁榮一片的大殿,在漆黑的夜裏,被月光籠罩着一層薄霧,增添了些朦朧的柔軟。

難得平靜

三更里,恍惚間院子裏不知什麼時候,有蟬鳴聲透過銀色的高麗紙飄進屋裏,傳進禪紗里,進入耳邊。

黎清本來睡得淺,等醒了,轉頭看去,才覺還是夜半,聽着外面的聲音,腦袋也逐漸清明,越發沒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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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熙亭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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