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信已至

春信已至

她看到他眼裏的輕蔑

那句

“想想你那哥哥吧”

輕飄飄,漫不經心

卻讓她搖山撼海,頓時陷進無邊蒼穹

兩人一番,通通陷進身後面具下的墨瞳

那裏面深不見底,如淵沉默,,

杯盞中的水在手中,微微晃動,指節開滲白

倥傯紅塵中,猶如烈焰焚身,困樊籠。

嘆浮生種種……

強大的氣場壓得人窒息,黎清眼神晃動

佛尚且歷經八十一劫難種種,齊天徹地后精誠所至。

她怎得這點都忍不住?

眼神淡漠,咬牙重新端過酒盞,為他篩下

穹隆玉漿,清澈如水

互相在杯里互相敲擊,發出鍾沁

明亮又堅強……

一如最清明的生命

“陸大人請”

見酒篩好,他這才滿意得拿起酒杯轉身邀約,濃眉微挑,心情甚好。

對面的人卻不然,緊捏的杯盞,不願多動

空氣有微妙的氣味兒,

在心如火,在背如芒,

冷肅可怕

——

“哈哈哈,閑侄,何時開始愛美人甚愛酒了?”

黎清始終察言觀色,本以為兩人會就這樣僵持下去

卻被對面的人拉回了視線,

是那壽王,威猛將軍-秦泰

酒杯換了方向,秦鎖年端手以酒微慌做請的姿勢,

道:“誒,皇叔言笑,美人美酒我皆愛,不過,美人斟的是最烈的酒,你說是不是?”

大手又一次攬上了肩膀,這一次,黎清沒有躲,乾脆做個木頭人,無血無肉沒有感覺最好

“哈哈哈,賢侄可是有我風采,能入得賢侄的眼想必必定絕色,今天這麼熱鬧,不如、

不如讓美人給我們助一興,怎樣!”

他雄渾的嗓音不大不小,隔着大殿從對面傳過來

四周不少也都聽到了,紛紛投過來探討的神色

面紗下,她緊緊咬着唇

緊張,害怕,慌亂……

年少志氣滿,如今、她何成淪落成了舞姬。

她不願同意,卻閃過剛剛秦鎖年駭人的壓迫

無可奈何,心裏把希望投向最後的人——秦鎖年

“好!”

只見他轉頭輕飄飄掃過,猶豫片刻,應聲而呵

她猛然看過去,他眼裏的驚喜彷彿正中下懷。

“剛好,陸大人千里迢迢來我離國,怎麼不把最好的獻上,讓陸大人一攬我離國美人風采!陸大人定會喜歡!”

說完

笑的更甚

哈哈哈哈哈~

“我不願!”

她清冷的眸子掃過他的側臉,努力抬了抬脖子,準備迎接他殺伐果斷的神色。

嗓音低沉,她確保四周不會有人能察覺

可是

“既然這樣那便請吧!”

有雷電擊中她的腦袋,這句話,那有些熟悉的嗓音、

他的同胞!

陸大人!

鐵面下的薄唇上下開合,輕飄飄的吐出一句後手裏慢悠悠晃動着茶水

黎清腦海里有片刻的空白

始終回蕩着那句

“那便請吧?”

他沒認出來自己吧?

開始的妄想頓時被打入地獄,漆黑一片!

呵呵

四周催促的聲音模糊間傳來

她心裏冷笑

那便去吧

她不過一寸浮萍

抓不到任何救命稻草

一開始就知道

秦鎖年將自己帶來就不會讓她好過。

她緩緩站起來

退至墊后,她朝着一旁舉杯湊至唇前的人盈盈一拜,

那是她越國的陸大人,

腰下清澈的水紗被風吹起

她微微屈膝間

酒香被帶到空中,撫過冰冷的面具,撫過挺立白皙的鼻間……

穿過水溫大袍,穿過桌案下修長的指尖,最後被捏緊

手心、空落落~

行至殿中央,

她盈盈一笑

看着四周的金珠流紗,

隨着奏樂起

嶄破一場夢

她扶袖而起,隨着樂聲翩翩

如青雀般輕巧,如飛燕般靈動

幼時偷懶,女兒家該修的歌舞賦詞她勉強過關

可這‘天下芳華‘

是她娘生前所創,一生只為父親舞,她曾無數次在樹下托腮看着母親絕美的舞姿,和父親溫柔的神色。

她輕抬水袖

腦海里有漫天紛亂的花瓣飛舞

那是她家

那兒有她的哥哥,父母,阿沁,所愛的人……

手袖飛舞,輕婀娜,慢飛轉,腳下繁華紛飛……

這舞,她曾許諾

待他們有孩子時,她也要給他跳,就像娘親和爹爹一樣

當時,劉暮對她說

那如果一下生一堆孩子豈不是要等好久~

轉眼

卻一場造化,一場空

“一生有愛何懼風飛沙,

萬丈紅塵似夢懸崖,

拋去江山天下,

有閑雲野鶴蜉蝣,

悲白髮,留不住,

倒醉見,星斗寒,

地有情無涯,

天開宴

殘冬香宴

萬籟俱寂與並肩,

這天下

風情千萬般

山在水,水在舟

夢中眼,眼中月;

總值得覬覦一眼

此心安處,是山河人間……”

鼓色綿綿,又摻雜劍聲凌厲,

一曲罷

黎清站定

未落的輕紗緩緩從空中降落,她看不到任何

空氣中微微酒香悄散,醉了西風,朦朧依稀~

大殿之內,靜得恐怖,,

她低着頭,面紗遮面,倩影兮兮,遺世而獨立。

桌案邊,他捏着杯盞,面具遮臉,身姿挺拔,沉默而隱忍

不知過了多久

一聲掌聲伴隨着聲音傳透大殿

“好!好啊!美!”

緊接着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來

燭光搖曳

她就那麼站着,淚水被她咽下

娘,爹爹,你們還好嗎?女兒想你們了!

……

大殿上

“這!這這,,”

座上的離皇,卻有些驚訝,口中有些混沌連連說“這”,有些不明所以,好似吃驚

離皇轉頭看向身旁的女人

那是他的寵妃,如今的皇后,謝氏

“皇后可認得這女子?怎得這舞她也會?”

謝氏美貌的眸子轉動,纖纖玉指在皇后的華服下緊捏着坐椅

剛剛黎清在跳的時候

她早就開始察覺不對,那雙眸子,她看的真切,熟悉感油然,

況且這“天下芳華”舞

世上沒幾個人會

雖與自己的有所穿插,但大題相似

她轉過保養得嬌艷的臉龐,綻放最美的笑容,回頭看向問她的人

鎮定自若

“陛下,臣妾怎會認得,也覺得奇怪,這不是老二身邊帶的女子,不過,陛下~,這天下芳華又不是臣妾獨創,天下之大,有人會也不稀奇,您說是否?”

紅唇淺笑含昔

溫柔間一滴不漏

果然,離皇不再追問,看着殿上的女子,向一旁的秦鎖年道:

“老二啊,不錯,這女子舞姿果真絕色,不過……”

頓了頓又:

“為何不敢正面示人?此般舞姿,堪比皇后當年,想必姿容”

“陛下”

他話還未完,就被一旁的皇后打斷

“陛下,人家是老二的人,老二怕是金屋藏嬌,捨不得,您何必,,”

謝氏勾着唇,話裏帶着酸味兒

離皇回頭看她,眼神瞭然

尷尬一笑

這才收手,隨機擺了擺手,轉了話峰朝着座下陸川西大笑

“那便賞,陸大人滿意才好,今日讓我們一同舉杯,共賀天下”

“陛下英明,陛下萬歲萬萬歲……”

滿朝的文武百官,共同舉杯,

謝皇后察覺到一絲視線,藉著舉杯的機會,投過袖子與下方的藍色眸子使了神色

一場宮宴終於告斷。

齊王帶的美人一舞絕色,堪比謝后的話成了大家私下的議論話題

黎清還恍恍惚惚

秦鎖年跟陸川西告辭,她都未曾察覺

只緩緩跟着身前的身影,如行屍,沒了血肉,眼神獃滯

出了大殿,她看見門外浩浩而行的眾人

飛檐走壁,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離國,她終究不該來

護送越國使者的馬車在齊王馬車緩緩駛出宮門后

才微微晃動

馬兒似乎有些着急,鐵蹄不耐煩得在地上摩擦,

面具下的眸子,似有千般,一縷被風吹起的發縷從面具上滑過

良久

修長的腿抬起,踏進馬車

一場宮宴,熱鬧的離宮歸於平靜

離皇留了越國使臣在城中的使館裏小住,好好感受離國風情,並且互相交流冶金制瓷之術。

陸川西果斷答應

回來的路上,秦鎖年沒有同行,黎清半路便被蒙了眼睛,不到一個時辰,便被帶至了之前的房間。

她拉開眼前的遮蔽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坐到桌案邊,她看到銅鏡里,雙眼微紅

窗外夕陽無限好,發出赤紅,穿透瞳孔,

她閉眸,仰頭

任光打在臉上,有點點暖意襲來

此刻、心才真正有了片刻安定,

窗外的青雀發出清澈的蹄叫,

有人端了洗漱用品而來,移至門前,驚的飛鳥連連,

鳥兒振翅而飛,穿過熱鬧的街市,掠過飛閣樓台,

最後,輕輕停靠,倚欄等待

門闔打開

一雙指節分明的大手伸出……

遠處尚且光亮掛在山邊,留着點不舍的猩紅,仿若夜裏有天光乍破遠山的輪廓,終了悄悄錯落。

夜裏,

整個離宮燈火通明;

宮人端着金盆進出,

一位年過半百的姑姑端着玉梳,輕柔得劃過如墨得黑髮,

銅鏡前的人閉目養神,濃密的睫毛睜開,一雙美艷卻依稀帶着點歲月的美眸緩緩睜開,,

看着眼前的銅鏡,她心裏還在思踱今日殿上的那女子

不會,應該不會!

心裏早有了猜測,可又不敢去想,

玉梳放置桌前

姑姑常年陪伴,對於主子早就瞭然,攬了如墨的長發,瞧了一眼

轉身朝後面忙活的宮女吩咐

“娘娘沐浴由我服侍便可,你們退出去吧”

宮女低頭有禮應了聲

“是”

待屋內歸於安靜,謝皇後轉身

心中瀰漫起一片焦慮

“淺霜,你說會不會是她?如果真是她,那老二!”

喚作淺霜的姑姑,緩緩抬手,將她冰涼的玉指放置兩手中間,為她穿去陣陣暖意

語重心長道:“皇後娘娘。如果還是放不下,那便去吧,淺霜只能陪着您,一輩子支持您,不過,如今時局尚且穩定,但還是要多加小心!”

修長的睫毛,微微晃動,謝皇后垂下眼瞼

心裏有了點點暖意

過了許久

她輕輕“嗯”了一聲

直至夜半,皇後宮中便穿出來一聲尖叫

驚動了整個皇后寢宮,東宮的太子也在不久匆匆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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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憶熙亭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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