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靈柩北歸,卻是無從入
韓清所說的“試法官”乃是大宋朝的一項司法制度。
宋朝的司法官在獲得任命之前,必須通過司法考試。這個司法考試,宋人叫做“試法官”,由大理寺與刑部主持,兩部相互監督,以防止作弊,並接受御史台的監察。“試法官”每年舉行一次或兩次,每次考六場,一天考一場,其中五場考案例判決,一場考法理。案例判決必須寫明令人信服的法理依據、當援引的法律條文。如果發現案情有疑,也必須在試卷上標明。考官逐場評卷。考試的分數必須達到8分(我沒有查到宋史記載,不知道總分是不是10分),且對重罪案例的判決沒有出現失誤,才算合格。
在這裏要惋惜的提一下的是,可惜宋人開創的高度發達的司法體系,以及司法專業化的歷史方向,並未為後面的朝代所繼承,元明清三朝的司法制度,退回到非常簡陋、粗糙的狀態,如明代的府一級(相當於宋代的州),只設一名推官助理訟獄,而清代則連推官都不設置,府縣的司法完全由行政長官兼理。長官力不從心,只好私人聘請刑名師爺襄助。《三俠五義》中的公孫策,其實就是清代藝人根據當時的刑名師爺形象塑造出來,北宋並沒有公孫策這一號人物,宋代的州府也沒有所謂的“師爺”。師爺,是行政幕府制度發展到明清的產物,又稱“幕友”。而宋朝恰恰是歷史上唯一一個不設行政幕府的王朝(軍政幕府還有保留)。恰如民國法學學者徐道鄰先生所指出:“元人入主中原之後,宋朝優良的司法制度,大被破壞,他們取消了大理寺,取消了律學,取消了刑法考試,取消了鞠讞分司和翻異別勘的制度。”
話說回來,石州目前並不算是規模很大,所以當置司、州院與司理院的推官判官考試不用赴京師,只是從京兆府派來人員即可。
韓清敢拿這件事大做文章,是因為他發現了這常言掌管的石州州衙里,並不是鐵板一塊。因為眾口難調,一碗水根本端不平。許多推官或者目前依舊是准官吏,還在苦熬自己的試用期。
在大宋朝考中的進士,也不像有些戲中說的,一考中就授予官職,那些過五關斬六將,有幸考上來的准官吏,也都是從“習學公事”的“實習吏”做起的,等到補上缺額,才能算是端上鐵飯碗,成為“正額吏”了。若是三年“習學”仍不合格,那就捲鋪蓋走人。
正因為如此,那些准官吏因為苦熬之後眼看自己仍舊無望轉正,所以就對這常言一手遮天的做法頗為不滿。韓清私下裏找了幾個當置司的候補推官或者判官,這些人都各有苦衷。
既然內部有分歧,那就好辦了。現在在任的這些傢伙,肯定是常言自己培植的,一個個對常言都是言聽計從,所以不把韓清放在眼裏。韓清要辦的就是這幫傢伙,要把這些人逐個清理掉。
就在韓清在石州忙着官場斗的這段時間,一個女人步入了京師開封的皇宮裏,她是前宋皇后的妹妹,寇準的夫人。寇夫人之所以來京師,是要向攝政皇天後請示,寇準已經病死雷州,自古一來人們都是認為“入土為安”、“落葉歸根”,所以寇夫人來京師是需要劉娥的恩准,批准寇準北還。
劉娥同意了寇夫人的請求!
但是萬萬想不到的是,專款的數額經過精確計算,只夠到達洛陽!
是的,沒錯,是洛陽!
堂堂大宋朝,號稱當時東亞最富,甚至實際上也是全地球最富的國度,給前宰相的最後一次旅差費居然縮了水。這事聽着似乎令人難以相信,但事情就這麼發生了,變成了史實。如果有心打開大宋的版圖看一看會發現,右下角是雷州,它向上偏左臨近黃河時,就是開封,要再往左,拐個小彎才是洛陽。這個問題就令人玩味了,運費怎麼會不夠呢?如果論直線距離的話,到開封和到洛陽幾乎沒有區別,甚至開封更近。
其實只要稍微動一下腦筋,一切就都清楚了。在寇準當政期間,根本不把劉娥放在眼裏,甚至經常放話,言必稱那個村婦如何如何,這讓劉娥心中早就買下了仇恨的種子。所以這次寇準靈柩北還的差旅費縮水,其實就是劉娥所做的決定:無論生死,寇準都別想再進京師!這也是給整個大宋官場的一個警告,在發配了活的丁謂之後,連死人也不放過。
她如願了,這個大宋官場的反應非常乖,寇準就在洛陽下葬,這咫尺距離,運費的差價估計連寇準生前的一場夜宴的花費都不到,可就是沒人敢掏這個錢。寇準的靈柩北上時,凡所到之處,皆哭聲震天,寇準的棺槨經過荊州公安縣今湖北公安時,當地有一個習俗,祭拜聖賢時,要砍下竹子,上面掛上紙錢,插在道路的兩側,以示尊敬。寇準的棺槨到來后,老百姓就用這種方式祭拜他。寇準的棺槨離開后,居民就把這些竹子收集了起來,隨便找一個地方掩埋了。結果,第二年開春后,這些竹子竟然長了出來,形成了一片鬱鬱蔥蔥景象。見此情景,荊州人大吃一驚,他們認為這是寇準在天有靈,護佑蒼竹林。於是,他們就把這片竹林叫作相公竹,並在這裏修建祠堂,安置了一面寇準的神牌,年年進貢,歲歲祈福荊州百姓的。
但是皇家對寇準的事情還沒完,寇準的謚號也下來了,叫“忠愍”。
查一下謚法:忠,危身奉上曰忠。這很好,也很貼切,寇準從來沒有顧忌過自身的安危,事君以忠,更加事國以忠。
但是“愍”呢?在國遭憂曰愍、在國逢傦曰愍、禍亂方作曰愍、使民悲傷曰愍。用過用這個字做謚號,那可就太令人驚訝了。對比一下馮拯的“文懿”,經緯天地曰文、道德博聞曰文、學勤好問曰文、慈惠愛民曰文、愍民惠禮曰文、賜民爵位曰文,溫柔聖善曰懿,高下對比,一目了然。
所以後來人們稱呼寇準時從來不叫什麼“忠愍”公,而是一律叫他“寇萊公”。萊,是萊國公,那是他生前的封號。
寇準的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他的名字再次閃現在歷史長河中,那是在11年之後,官家偶然想起了他,才恢復了他的太子太傅銜,贈中書令,復萊國公,可“忠愍”的謚號不變。
死的寇準被開封城拒之門外,可另一個人卻再次活着走了進去,重新干起了老本行---大宋帝國宰相。因為一部大戲而被官員彈劾,最後不得不離開了京師。沒錯,這次回來的就是曾經的癭相。王欽若再次回到京城,老本行很順手,只是稍微遺憾了些,不是宰相,是參知政事。因為現在的宰相是接替了馮拯的人,天聖第一功臣王曾。
這是劉娥展現給外人的另一面,除了驚人的冷酷之外,她還有着絕頂的聰明,她懂得在什麼時候、把什麼人擠干榨盡,並且還能藉此安定人心。
寇準的事情算是落下了帷幕,京師之內則是在盛傳韓清的衙內被幾個乞丐拐走,終於被娘子給解救了出來。幾個傀丐被紫鳶弄到京郊之後,先是一陣毒打,後來紫鳶想到了韓清曾經給自己講過對付犯人的法子,於是就拿出來實驗一番。她講幾個傀丐綁在一個黑屋子裏,然後用刀背在這幾人的手腕處划拉兩下,告訴他們說是放血,然後找了個銅盆擱置在手腕下面,聽自己的鮮血留出來滴落到銅盆里的聲音。
實際上幾個人手腕根本沒有劃開,滴落到銅盆里的其實是水滴。過了兩三天之後,水滴落的聲音速度越來越慢,幾個傀丐以為自己血液流乾淨了,就慢慢地沒了氣息。
看到幾個人真的就是被自己這樣嚇死,紫鳶心裏也是暗自稱奇。
在石州的考試院,隨着一聲磬響,石州當置司、州院以及司理院的官員開始提起筆,參加“試法官”的考試。大理寺和京兆府派來了官員作為督查,監管這次的考試。
這“試法官”的考試在太祖太宗時期頗為盛行,後來就是慢慢地走個過場。因為題庫里那些題大致都差不多,官員們都是經過歷練的,所以對答題還是有不少經驗和信得,這就導致考試越來越鬆懈,所以這回考試慢慢就變得有一搭沒一搭的。
這次是那新來的愣頭青小子要和常通判扳杠子,非要重啟“試法官”考試,唉!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啊!
各個官員拿到考試題之後大致瀏覽一番,感覺和以往的題大不相同,因為以往的題都是有不少根據《宋刑統》而去判斷的題,還有不少能夠混淆別人的選擇題,案情實例問答能有個兩三道題而已,可是這次怎麼幾乎全是問答題?
大理寺的官員和京兆府的官員都已經和韓清早早認識,這次來了就是在考場上喝着茶水聊着天,偶爾的下了考場去看看官員們的答題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