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一條路兩種人生

軍人的生活，其實很多時候並不如人們在影視劇中看到的那樣精彩壯美。年輕的官兵，帶着從軍報國的熱情和對軍旅的無限憧憬走進軍營后，心中的美好夢想時常會被冰冷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像海浪拍擊在礁石上一般。被冰冷無情的現實擊得粉碎。

有人渴望成為戰場殺敵的英雄，但現實里，他很可能只是炊事班的一名伙頭軍，年復一年和油鹽醬醋打交道，譜寫鍋碗瓢盆的交響樂。有人想在軍營的大舞台上追逐鮮花掌聲，但新兵連一結束，他可能就被分配到邊境上某個人跡罕至的哨所，面對皚皚雪山、面對無限大漠，在沒完沒了的巡邏和守望中直到退伍。有人還在為馬上就能看到和電影電視裏一樣婀娜多姿的漂亮女兵而暗自欣喜，結果一轉眼就被丟進了深山密林中某支清一色是男人的連隊，幾年下來后，看到天空有一隻雌鳥飛過都會盯着發神。

這樣的生活，單調、枯燥、乏味，甚至於近乎無聊。但老兵們會告訴你，這就是奉獻這就是犧牲，這便是和平時期軍人的價值所在。平凡蘊育偉大，軍旅路上根本沒有多少高光時刻可以讓你一夜成名，你只能老實地把自己變成鋼鐵長城上一塊不起眼的磚。

帥氣英武的軍裝下面究竟隱藏着多少不為人知的辛酸與苦澀，威武雄壯的隊伍背後凝結着多少無人知曉的鮮血和汗水，只有年輕的軍人們在寂寞軍營里獨自品味。世人不會看到這些，也不需要看到這些，他們眼中的軍人必須是鐵骨錚錚的硬漢，這樣他們才會有安全感。

相比多數軍人，秦岳是幸運的，因為他的軍旅路，一直都走得很順暢。這份幸運，其實與所謂運氣沒有太多關聯，而是基於他強大的個人實力。

雷豹說，這小子是個天生的特種兵，那是因為他不知道秦岳為了成為一個優秀的軍人，在從軍前經歷了多麼殘酷的訓練。

韓正風說，他在秦岳身上看到了趙靈風的許多特質，但他不知道那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而是因為十多年前的某一天，趙靈風將自己的影子永遠地烙在了一個少年的心裏。

走在下山的路上，韓正風仍然沒有問秦岳任何問題。每個人心裏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趙靈風就是秦岳心理深處最柔弱的秘密。否則，眾人眼中的鐵漢秦岳，戰場殺人不眨眼的勇士，怎麼會在他的墓前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結果是完美的，秦岳在淚水中獲得了新生，他毫不猶豫地挑起了那個早已為他準備好的擔子。

“其實我帶你來祭拜隊長，是有一份私心的。我想最後努力試下，看能不能替獵鷹留下你。”韓正風手中的拐杖輕輕敲擊着地面，確認那是塊硬土后，才艱難地朝着坡下走了一步。

“我懂。這不是私心，只是你放心不下獵鷹。”走在他身前的秦岳點了點頭。儘管下山的路很難走，韓正風的腿仍然沒好利索，但他沒有挽扶他。隊長不需要他那麼做，他也不會那樣做。

韓正風沒有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百靈那邊，你要做好安撫工作。軍嫂難當，不是每個女人都可以替你撐起身後的半邊天，多數女人會把男人當成自己的天。”他叮囑道。

秦岳沒有選擇前，他擔心他會絕然的離去，當秦岳選擇留下后，他心裏卻又覺得這對秦岳身後的人不公平。至少，林百靈和他之間的關係，很可能會因此生出許多變化。

“去留隨心。”秦岳想起張大雷的話，輕嘆道，“老隊長走的時候，心裏一定也有許多牽挂許多不舍，但他依然做了他該做的事。”

心之所在，情之所歸。愛情在哪裏，家就在哪裏。他今天選擇留下，只是因為這裏還有些事情需要他去做，事情了了，他就會回到她的身邊，讓他做個幸福的女人。

“我知道你小子的家世很好。但女人很奇怪，物質和感情對她們來說，就像天平的兩端，哪邊重了，她們就需要你在另一邊加碼。百靈是個好姑娘，你可以讓她等待，但別讓她在等待中流淚。”韓正風嘆道。用趙靈風的標準來要求秦岳，在他看來過於殘忍。而用他自己家屬的標準來要求林百靈，也是不合理的。畢竟，時代已經變了，人們的觀念也變了，一個生活生長於繁華大都市的女孩，怎麼適應得了隨軍家屬的生活？

“隊長，你經驗挺豐富的啊！”秦岳打趣道，“這件事，我必須向嫂子彙報下。”

“儘管去！你嫂子會相信豬在天上飛，也不會相信我在地上胡跑……”韓正風笑道，神情說不出的驕傲。

“嫂子跟着你受了太多苦，回去后可別繼續讓她受累了。有什麼困難的話，你要告訴我。”秦岳叮囑道。想到自己糾結的情感，他很羨慕韓正風眼下的生活，也希望他們的未來會很好。

“你是不是覺得老子在部隊關久了，變傻了，落伍了，回到地方後會混不開啊？”韓正風白了他一眼。

秦岳很肯定地點了點頭：“確實是啊！我每次去海城，那裏的變化都讓我感覺這時代進步得太快，有點跟不上趟。我都這樣，更何況你呢？”

“你小子不說實話會死啊？”韓正風提起拐杖敲了他一下，眼中閃過一抹茫然。軍營，曾經是他的全部，外面的世界和他似乎一直沒有太大的關係。現在冷不丁地要脫了軍裝走進那片全新的天地，他的心裏其實很沒有譜。

“反正有事你要說話。我順了你的心意，你也得順我的心意啊！”秦岳嘿嘿笑道。

“你小子哪裏是順了我的心意。你只是明白了自己的心罷了。”韓正風仍然拒絕接受他的好意。外面的那個戰場屬於他，就算心裏沒底，他也要全力去搏一把。

“大雷的去向定了嗎？”秦岳突然問道。

“定了。他申請去第一特勤基地擔任教官，上面已經批准了。”

“帶着一條胳膊進獸營？”秦岳訝然問道，“這傢伙還真不盞省油的燈啊！”

“戰術教官，他應付得下來。”韓正風突然扭頭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

“你這麼看我，我心裏發毛。”秦岳皺眉。

“我只是在想，你現在也決定留下來了，這樣的話，你和大雷之間的較量恐怕還沒有結束。”韓正風一臉愉悅地說道，“如果他培養出的兵在比武中把你小子擊敗了，他一定會樂得蹦起來。真是令人期待的一幕啊！”

秦岳癟了癟嘴：“這麼高的仇恨值，還不是你拉的？那位獨臂大俠，走前還要找我干一場呢！”

“那你得悠着點。”這下輪到韓正風皺眉了。這兩個貨的性格他清楚，既然決定干架，不整到一方趴下恐怕是不會擺手的。

“我只能讓他一支手。其他的，我可不敢保證。嗯，親自踢他出去，有點殘忍，但是很痛快啊！隊長你是不是很期待這一幕啊？”秦岳得意地說道。

“你真的一點都不記仇。”韓正風嘆道。

營區在望，秦岳看着營門品威武的哨兵，陡然間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

而韓正風的心情，卻莫名的失落，因為這樣的景色，不久只能出現在夢裏了。

兩人齊齊沉默。

夕陽，將兩個軍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他們走在同一條路上，但那條路卻通向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也許唯一不變的，就是無論身在何處，他們永遠都是生死相依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