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神聖的誓言
一座孤墳，在荒山中的一片空地中顯得格外突兀。
一個軍官蹲在墳前燒着紙錢，身旁放着一根拐杖。兩隻火紅的蠟燭，在墳前燃得正旺，發出啪啪的輕響，血紅的蠟油像淚水一樣牽着線往下流。
“隊長，我要走了，以後沒時間常來看你了。你不要怪我，我是真不想做個閑人讓部隊養着我！”韓正風輕語着，眼中有淚光閃爍。
“當年，我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違抗命令去殺毒狼。可是後來我懂了，因為我接了你的班，成了獵鷹的隊長。我知道，毒狼一天不死，西南一日不寧，西南的軍人和百姓就會繼續付出血的代價。這些年來，我像你一樣不停地研究他，希望有一天能在戰場上幹掉他！可是，他似乎被你嚇破了膽子，幾年都不敢踏進華夏國門半步，所以我臨到走也沒機會替你報仇。我知道你不會怪我，但我這心裏就是他么的難受啊！那個滿手鮮血的劊子手至今仍在境外逍遙的享福，而戰功赫赫的獵鷹隊長卻躺在冰冷的荒山中與草木同朽，這是我們這代軍人的恥辱，也是獵鷹的恥辱啊！”一拳重重地砸在地面，韓正風仰天發出了一聲不甘的怒吼。
秦岳默然站在他身後，沒有阻止他。他的目光落到那座孤墳上，眼中有深深的敬意。趙靈風，獵鷹的上一任隊長，犧牲在一次邊境緝毒任務中，沒有被評為烈士。根據他生前的心愿，雷豹帶着人親自將他安葬在了營區外不遠的這處荒山上，希望他隨時都能看到自己熱愛的軍營，看到那幫熟悉的兄弟，看着他們替他復仇。
面對這個純粹的軍人，秦岳的心情異常複雜。他捨棄了榮譽，捨棄了生命，捨棄了這個世界，只為了守護，守護戰友，守護平民，守護這個國家。戰場抗命是不可饒恕的錯誤，活着會被送上軍事法庭，死了也將背負着這個沉重的十字架永遠無法翻身。所以，榮譽室里沒有他的照片，烈士陵園沒有他的位置，黑鷹特種大隊似乎從沒有過這個人。
但是，秦岳知道，他至今仍然活在許多人心裏。獵鷹的老兵們都記得他記得那段血仇，邊境的村莊裏被他救下村民們至今還會不遠千里來給他上墳，而豹頭兒更是在他的葬禮上許下了一日血恥一日不晉陞軍銜的鄭重承諾。所以，早就該成為將軍的他，至今仍然只是個上校軍官。
“要走了，你也過來看看他吧！你可能到現在還不知道老隊長是什麼模樣吧？這碑上有他的照片。”韓正風起身走到墓碑前，手輕撫摩挲着，對身後的秦岳說道。
趙靈風犧牲后沒有被評為烈士，讓雷豹異常震怒。身為軍人的他，必須執行上級的決定，但他仍然用行動進行了無聲的抗議，直接抹去了這段血色的歷史。在獵鷹戰隊裏，沒有關於趙靈風的介紹，沒有他的一張照片，更沒有關於那場戰鬥的任何資料。他把自己最得意的兵，永遠地塵封在了自己和獵鷹老兵的心裏。
“嗯。”秦岳走到了墓碑跟前。
“他犧牲的時候，正好三十歲。”韓正風嘆道。
秦岳的目光落到了墓碑上的那張照片上。那是一個年輕的少校，五官的線條非常硬朗，臉上的神情威嚴肅穆，濃眉之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透着特戰軍人特有的剛毅和勇猛。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許多屬於他的物質。”韓正風苦笑道，“所以，我必須承認我偏心了，在這點上我對不起張大雷。但我想，大雷應該能理解的，否則他早就和我干架了。”
秦岳沒有聽到他的話，他死死地盯着那張照片，雙拳緊握，臉色變得煞白，全身的血液猛地衝上了頭。
“是你！是你！你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嗎？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從軍嗎？你知道我多想再見你一面嗎？你知道，你的出現讓一個懦弱少年的人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嗎？我來了，可是你為什麼死了？”
“不！”秦岳重重地跪倒在墓碑前，像受傷的狼一樣嚎叫着。
“你不能死！你給我起來！”兩行淚水，從他的臉龐上悄然滑落，他雙手摁在墓碑上，十個手指用力摳着那張照片，似乎想把年輕的少校從中間挖出來一樣。
“秦岳，你幹什麼？”看到秦岳突然發狂一樣做出對死者大不敬的動作，韓正風神情大變，急忙衝上前，一把扯住了他。
“放手！”秦岳猛地將韓正風甩開，抱着墓碑放聲痛哭起來。
“趙大哥！趙大哥！我終於找到你了！這麼多年，我一直在追隨着你的腳步，尋找你的身影，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做一個像你一樣頂天立地的男人。我一直記住你說過的話，男人可以流血，不可能流淚！今天，我又哭了，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我心裏真的好痛！”
秦岳訴說著，將自己的額頭緊緊貼在了趙靈風的照片上。隔着時光，隔着生死，他終於與那個指引他成長的軍人重逢了。沒有人知道，這些年他過得有多苦，沒有人知道，他為了變成一個強者付出了多少艱辛，沒有人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的辛酸，他的孤獨，他的付出，他的夢想，也許只有躺在這裏的這個人懂。
這一幕，讓韓正風看到目瞪口呆。聽着秦岳的哭訴，他隱隱明白了些事情，但因為明白而陷入了更深的迷茫。秦岳來到獵鷹的時候，趙靈風早已故去，他們之間怎麼會有交集？難道說，許多年前，秦岳便認識趙靈風了？但是，他既然認識趙靈風，又怎麼可能在獵鷹呆了幾年沒有反應，到今天卻突然爆發了？
可是這個時候，他沒辦法發問，只好默默地看着。
幾分鐘后，秦岳終於恢復了平靜。他默默地凝視着墓碑上的那個男人，心境已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的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的神情，變得極度莊嚴，他的心，被一股聖潔而又崇高的力量緊緊包圍。
起身，歉然地走到韓正風身前，他伸手將隊長從地上拉了起來。
“隊長，對不起。”他撿起拐杖遞給了韓正風，“但秦岳不會讓你失望，我也沒有讓趙隊長失望！”
說完，他擦掉眼淚，認真地整理着儀容，然後大步走到了墳前。
看着照片上的軍官，秦岳抬手，莊嚴地行了個軍禮。
“獵鷹的仇，我來報！毒狼的命，我去取！隊長的班，我接了！”
夕陽、藍天、晚霞、青山、孤墳、老兵，共同見證了一個軍人神聖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