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鎮(四)

桃花鎮(四)

庄清曉坐在圓凳上,四周圍滿了人,絮絮叨叨,都是勸她去相親,她聽得不勝其煩,然後說道:“多謝各位姐姐為小妹着想,小妹定然不辜負姐姐們的一片心意,待會兒就去傅家茶樓。”

庄清曉沒有失言,在一大家子殷切的目光中出了門,前往約定的傅家茶樓,在二樓約定的位置坐下,有春風吹來,卻撫不平她心中翻起的疲累。

因等待的緣故,時間格外漫長,庄清曉感覺客人來了走,走了來,起碼也得有個幾輪了,可是對方依舊沒有出現,問了店小二時間,才知曉竟已等了兩個時辰,了悟過來自己是被放了鴿子,心情頓時大好,只覺老天開眼,幹了件稱她心如她意的事。

她昂首闊步走出茶樓,原先的疲累已飄到九霄雲外。

雖非長久之計,可不也說“偷得浮生半日閑”么!

庄清曉走出茶樓,就見對面的公告欄圍滿了人,她隨大流的圍了上去,好容易擠到最前面,這一看就傻眼了,原來那幾隻鬼火靈獸竟然是九幽地獄的叛徒,如今正全面通緝。

但聽得人議論紛紛,一人說道:“這鬼火靈獸也不曉得是發了哪門子的瘋,在九幽地獄便殺了一大堆牛頭馬面,剛逃出來出來便在鳳尾山大幹了一場,被他們吸食了的生靈沒有十萬也有八千。”

又一人不忿道:“這群欺軟怕惡的混蛋,只會打咱們普通生靈的主意。”

又一人道:“好在此番遇上太微星主就在南海沿岸巡城,身邊神將多,咱們才能安穩度日。”

卻有人一副看透事實的樣子,說道:“南海離咱們這十萬八千里,那幾隻凶獸把人全吃了,神將趕來抓了凶獸,咱們也都玩兒完。”

庄清曉沒心情再聽熱鬧,心知那鬼火靈獸正滿世界找這鳳頭鳥,她心中惴惴不安,相親失敗,被人放鴿子的好心情蕩然無存。

相親失敗是家常便飯,庄阿爹,庄阿娘已經沒什麼心情起伏,況且又是對方失約,便放了庄清曉一馬,第二日便趕回坊里。

庄清曉卯時趕到點心坊,酉時收工后,又忙去黑麥山采靈芝草,二十株靈芝草是這鳥兒一天的量,一株靈芝草離了本土,至多存活五天。

她一次采了一百株,一百株就是一千珍珠,五天她一個月的工錢所剩無幾,她如今可算是深切體會到了,為什麼阿爹老說他都不敢生病!

從桃花鎮到黑麥山,來回得兩個時辰,採集靈芝草花了兩個時辰,回家又是夜半。

將錢箱打開,裏面這個月的工錢只餘下四百來珠,等下一次換藥,將餘下的繳清,還得虧空,她在紙上計算,發覺再怎麼節省口糧,還錢給大姨這事都只能是無限往後延遲。

嘴裏念叨着,手裏也沒停,唉聲嘆氣道:“唉!唉!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楓十七你可真是……那日有錢人那麼多,你怎麼看中了我。”她修為低下,壓根注意不到,身旁一位月白雲紋錦袍,白玉束冠,面容清俊的公子,正低眉淺笑,看她記下那一筆筆瑣碎賬目。

看着存下的錢財越來越少,虧空越來越大,庄清曉癱倒在椅子上,長吸了幾口氣,口裏念叨着:“真是一錢難倒英雄好漢,逼得老子為五斗米折腰啊!”

如此這般過了幾日,到了給那鳥兒換藥的日子,庄清曉癱在長極藥房的榻上,已經困得不行。

“老鬼婆今日抽風了,這麼早放你們走?”辰砂給楓十七上藥時問道。

庄清曉躺在榻上曬着太陽,舒服得快要睡着:“老鬼婆今日去她舅舅家吃酒,早就走了,否則哪有這種好事。”

“這老鬼婆是個厲害角色啊!聽說當年你可是打遍臨水村無敵手啊!如今竟會屈服於她。”辰砂說著嘖嘖感嘆。

庄清曉遙想當年,因為在書院年紀最輕,所以總是被欺負,她從來不是個會低頭認輸,或者搖尾乞憐的性格,雖修為低下,可打架當真是一把好手,雙手對四拳也綽綽有餘,不禁嘆道:“往事莫要再提!”

庄清曉癱得如死屍般,問道:“對了,楓十七這傷怎麼樣了?”

辰砂:“楓十七?”

庄清曉解釋道:“他一身紅的像楓葉,我又在十七號撿到他,代號嘛!”

辰砂點頭:“恢復得還不錯……可按理說,有這樣子,是可以恢復人形,養起來也方便,可他卻毫無變化?”

終於,庄清曉翻了個身轉了轉眼睛,說:“你不曉得,那天他可厲害了,說不定是個仙官,如今既養傷,自然要隱藏身份。”

辰砂扭頭去看,庄清曉已然睡著了。

時間過了許久,庄清曉似被驚到,一下子從榻上坐起來,問道:“我睡多久了……葯上好了。”

辰砂:“沒多久……你不是收工了么?還不好生睡一覺!”

庄清曉趕忙起身,從兜里掏出五顆拳頭大的珍珠,道:“我找了個兼職,幫人打理花園,趁今天還早去看看。”說著話,感到肩膀上火辣辣的不適感,道:“唉!快來給我看看,那日在鳳尾山,我好像被鬼火傷到,肩膀火辣辣的疼,一直疼到現在,我摸痛處,卻不覺有甚傷口。”

辰砂沒好氣道:“是不是等哪天斷了氣,才吃回魂丹。”嘴上如是說,人已經走了過去,看着庄清曉肩頭桃花形狀的印記,神情恍惚起來。

庄清曉感覺身後許久沒有反應,問道:“怎麼樣,要不要抹葯。”

辰砂楞有一時才說:“你這應當是被九幽鬼火傷到……得先扎兩針,過幾日若是還疼,再看。”

庄清曉理着衣衫問有無忌口,聽見無需在意,才說:“我得走了。”

辰砂:“你這傷帶了邪火,忌出門走動,忌動粗,忌血。”

八月,拂曉時分,庄清曉從家裏出發,她家距離點心坊走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會在老麥的小吃店吃點包子饅頭充饑,這天照舊。

小吃點門口掛着幾隻燈籠,庄清曉走進遞過去一張紙箋,上面是她吃飯的天數與品類,說道:“麥叔,今天來一籠鮮蝦包。”

老麥擦乾淨手上的麵粉,蓋好罐子裏的靈力原料,接過卡片,在上面登記,然後朝店裏喊道:“老婆子給清曉包一籠鮮蝦。”

麥阿姨的聲音從店裏傳出來,說道:“一盞茶的時間,等不等。”

庄清曉看了看台上的沙漏,回道:“等。”

“好咧!”庄清曉收回卡片,找了個位置等。

“一份白粥。”一個沙啞的聲音說。

這個時間會出門買早飯的,大多同庄清曉差不多,做的不是什麼輕鬆工作,白粥最便宜,所以靈力原料放的最少,最不管用。

抬眼去看說話的人,這小兄弟不就是他們坊里,新來送預定點心的小伙么!大家管他叫阿雁,是個一千七百來歲的少年人,雖然他才來工作不到一個月,可庄清曉還記得,他的聲音溫暖而青澀,不是這般低沉沙啞。又想現在這些小夥子的生活方式,都是無辣不歡,指不定昨天宵夜太過火了吧!

她沒有上前打招呼,雖都是坊里的員工,卻不在一起工作,見面的時間微乎其微,或許阿雁壓根不認識她。果然,阿雁離開時,眼神掃過庄清曉坐的位置,連遲疑也不曾有。

廚房裏,火爐持續發熱,庄清曉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揭開提籠,趕忙退到一旁,等熱氣稍微散一散,才端下蒸籠,每次她端這些東西都得動用靈力,否則她實在沒有成為一名點心師傅的實力。

今天,她消耗的靈力已經爆表了,因為同事的夫人給他帶了綠帽子,他雖然熱情積極有活力,可是已經放錯了餡,把乳酪蒸了蒸,把桂花糕拿去發酵,把果汁燒開了,錯過了梅花糕的出爐時間,可謂是雞飛狗跳,搞得大家集體跪求讓他休息。

收工已是傍晚,庄清曉抱着一大盒“雪花酪”走進大堂,有不少人正選購點心,等在門口送點心的小個子少年,庄清曉只覺真箇巧,又是阿雁,早晨她倒是沒注意看他,他如今睡眼朦朧,鬍子拉碴,彷彿體內精氣神被抽走了,頹廢得可以。

庄清曉抱這一盒點心是用了靈力的,所以交給阿雁時,交代道:“這個挺重的,才出爐,你小心點。”

阿雁點頭,沉默的接過點心,雖看着沒甚精神,手上倒是小心,一手提着,一手托着。

庄清曉回身時,門口正進來一對夫妻,那男的庄清曉認識,是她幼時同窗謝傑。

庄清曉對同窗一直沒什麼好印象,別說要上前打招呼,簡直避之不及。她剛回身卻聽“啊!”的一聲尖叫響起,緊接着男聲罵道:“你沒長眼么!往人身上撞。”

庄清曉回頭,就瞧見那一盒還冒着熱氣的“雪花酪”全灑在阿雁身上,謝傑一腳踹在阿雁心窩上,罵道:“這要是灑在夫人身上,你就死定了。”

那夫人就那麼看着,面帶微笑,既不勸阻,也沒責怪,似正享受被相公如此呵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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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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