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百草堂(五)

神農百草堂(五)

廣白院,笛音悠揚而明快,似清泉流響,珠串落玉盤,讓人想起幼時快樂時光。

書房內有另一番景象,天很藍,雲很白,湖水仿若一面碩大的鏡子,映照得天地不分,笛音裊裊在天地回想,不似方才那般歡快,整段曲子都透着平和之氣,似雨打殘荷,夜聽春雨,給人以寧靜之感。

笛音陡然一轉,從平靜祥和的氛圍中跨入狂風驟雨的六月天,亦如瀑布飛流直下,滔滔江水奔流不息。天地間忽的狂風大作,水浪被掀起百尺來高。

水被狂風倒卷,化作一顆顆透亮水珠,在陽光下仿若不規整的琉璃,滿天飛雨里一襲白底青竹的袍子仿若柳絮,隨風飄揚。

忽的天降大雪,水珠凝結成冰雹,那襲袍子忽的化作一團透亮的水,任由冰雹橫飛,袍子時而被吹成麻花,時而被被抽成陀螺,滿天打璇兒。

忽然“陀螺”“阿嚏”一聲,山水皆盡化為虛無,笛音戛然而止,姜長源面無表情的看着面前的“落湯雞”。

被這麼看着,“落湯雞”庄清曉十分慚愧,她所在的位置已經積了一灘水,趕忙以靈力將周身烘乾,甚至不忘將地板上水弄乾。

姜長源行至書案前坐下,這才看向庄清曉,後者狗腿的小跑過去,見坐着的人神色如常,這才吐了一口濁氣。

自從那日上妙華蓮華台之前,姜長源讓她熟悉《靈的運用》,回來前一天就將重點說給她聽,第二日由着她自己熟悉,第三日就開始讓她入仙靈驚中試煉。

過程需得真的風裏來,雨里去,最後被火化為灰燼,再自己變回來。十幾天下來,庄清曉最多走到冰雹這一步,要麼神思突然清明,被自己變成薄薄一片嚇死,要麼招架不住冰之靈力,冷得一哆嗦,自己醒過來。

“坐下!”低沉的聲音,涼涼的吩咐。

庄清曉半刻不敢耽誤的坐下,一臉笑呵呵的看着旁邊的人,說道:“先生,弟子下次一定注意!”

姜長源冷冷道:“十次!”

是的!她第十次說這種話,道理都懂,就是做不到,這種無意識的事情,真的沒有捷徑,只能一邊又一遍的鍛煉,直到下意識就能做出選擇。

“再練習吧!”

說話時已抬手掃過庄清曉,她周身有晶瑩的冰封蔓延,漸漸將她包裹。

庄清曉只來得及聽見一句:“一刻鐘能解決,明日休息半天!”

三刻鐘后,庄清曉冷得上牙磕下牙,看着姜長源的眼神帶着幽怨,半晌才咬牙克制住撲面而來的熊熊怒火,道:“弟……弟子還是每……每天加一個時……時辰訓練吧!”

姜長源嘴角含笑的看着面前抖得如篩糠的人,伸手握住凍得雞爪子般的手,說道:“自己就是火之靈,化解尋常冰塊,用了三刻鐘,作為先生,我都還沒生氣,你還倒是生起氣來!”

暖意漸漸流入身體,傳入四肢百骸,庄清曉手不抖了,牙齒也不打顫了,頗為委屈道:“弟子又不是鳳凰,怎麼可能做得到!”

姜長源看着她,說道:“那你就沒想過浴火飛升!”

庄清曉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也就不委屈了,成為鳳凰這事,她在年幼無知時不是沒有想過,那時候的自信來的莫名其妙,以為自己天縱奇才,天賦異稟。

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從普通生靈修為神靈,需要經歷三大劫。

更不知道,這世道的普通生靈,只是活着就要竭盡全力。

面對姜長源,她找不出任何借口,因為對方站在山上,你腳下的千萬條路,他一清二楚,所以實誠道:“太難了!”

姜長源看她一臉認真,又道:“有我在,這有何難……”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哥,你們完事了嗎?”姜長風伸出頭來,扒着門框問道。

姜長源看過去,笑道:“怎麼,你要感受一下!”

姜長風自從移魂之術后,一直處於散養狀態,整日吃喝玩樂,快活的都要找不着北了,聽了這話,訕笑道:“不用客氣,你們好好體驗。”

姜長源這時鬆開庄清曉的手,問道:“有事?”

姜長風點了點頭,走進來將三張帖子放在書案前,看了眼兩人鬆開的手,嘴角彎出個好看的弧度,說道:“二哥哥夫婦給我們下了請帖,請明日在隔壁用餐。”

“姬家?”姜長源沒甚情緒的問。

姜長風點頭:“魔族的二殿下與風儀公主就住在隔壁!”

庄清曉確認道:“我們是指?”

姜長風再次點了點頭:“就是我們三。”

姜長源這時起身,在身後的博古架上拿了名帖,放在書案前,看向庄清曉。

後者不用吩咐,立時行了過去,坐在姜長源方才的位置上提筆臨帖。

姜長源看着請柬,問道:“說了什麼?”

庄清曉因為寫作量大,字其實不算差,只是也不能算好。

拿姜長源的話來說就是沒有風骨,尤其在寫到源那一撇時,怎麼都不對。

又是在這裏,她都不敢側頭去看立在旁邊的人,趕着寫下一個字。

“很難?”清冷的聲音,沒什麼脾氣的問,顯然是已經被折騰得多了。

然後,庄清曉就感覺自己被清冷墨香籠罩,握筆的手被熟悉的溫暖包裹。

姜長風完全愣住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她也沒法想像,他哥會手把手教一個姑娘寫字。

此時陽光正好,透過打開的窗戶灑進來,將將落在書案前,姜長風看着眼前這一幕,只覺比她昨日看的畫本子還要甜,還要賞心悅目。

姜長源鬆開庄清曉的手,問道:“會了?”

庄清曉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回道:“弟子再練練!”

姜長源沒聽見姜長風的聲音,又問了一遍:“請柬上說了什麼?”

姜長源是太微星主,對仙界的邊防與兵力了如指掌,所以對於同魔族打交道格外謹慎。

姜長風沒能及時克制自己一臉傻笑,拿起帖子細看,然後說道:“是借的二哥哥的名頭,請咱們吃個便飯!”說著還在窗前的羅漢榻上坐下,拿了塊梅花糕咬了一口,趕忙吐出來,又“呸”了好幾口,道:“怎麼被水泡了!”

庄清曉抬頭,不好意思道:“到水裏就破功了!”說了又專註筆下橫橫豎撇拉。

姜長源喚道:“姜柚!”

姜長風趕忙道:“姜柚出去了……山河書院今日要押送一隻妖獸關進無量寶塔,那妖獸卻是狡猾,在結界入口處給跑了,他去瞧熱鬧了!”

姜長源奇道:“你竟然沒去!”

姜長風訕訕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她如今這個身板,不能動用修為,否則這麼久的修養都前功盡棄,所以她如今是妖獸們最喜歡的點心,她雖然喜歡熱鬧,卻也不是沒腦子,可不敢上前瞎湊熱鬧。

姜長源沒什麼情緒的道:“等姜柚回來,讓他備禮。”

姜長風與庄清曉異口同聲的“啊!”了一聲。

“哥,你要去?”姜長風不可思議。

姜長風臨走時,再次確認:“哥你真要去?”

姜長源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姜長風卻好似得了保證,歡歡喜喜的出去了。

“你可知他們為什麼要請你去?”姜長源在她身旁看書,不時看她一眼,像極了監考官。

庄清曉搖頭。

“如果沒有猜錯,他們是衝著你來的!”

“啊!”庄清曉疑惑。

“魔族有一枚玲瓏玉扳指,關押了幽冥之靈的一絲靈力,只要幽冥靈主泄露氣息,他們就會有所察覺。”

“既如此,他們為何還要明目張胆的邀請?”乾脆綁了她得了。

姜長源說道:“他可能已經知道,想要取出封印,需要你自願?”

庄清曉奇道:“先生為何如此猜測?”

姜長源冷冷道:“否則你收到不會是請柬,而是要挾信!”

庄清曉聽得一愣,驚的直接坐了起來,是啊!直接綁了爹娘,她還不就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想到此語聲不由有些慌張的問道:“可是,如果他們真的要挾,我肯定……”

姜長源搖頭:“無上神力吸收了你的血液,你是否自願,它會有感知,要挾是走不通的,所以我沒派人去請你父母。”

庄清曉這才放心的點頭,想了想問道:“那麼先生讓我去,是為了什麼?”既然已經猜出對方的心思,還讓她過去,自然另有所圖。

“我想知道他是否已經找到取出封印的法子,還是同我們一樣?”

庄清曉疑惑道:“知道,也不會說吧?”

姜長源卻道:“你去了就當是普通宴會便可。”

“……那?”

那她去做什麼?

“試探一個人,有時候說話的方式,神情,步履,亦或之後他的舉動,大事後反應太過平常,些許小事又冒出大動靜,以及他身邊人的動靜……答案不會從天而降,你得學着微末細節中找出有用的。”

庄清曉聞言,話語幾乎是脫口而出:“所以先生是要觀察他之後的部署,從他做了什麼來分析他下一步?”

姜長源點頭,卻道:“你看到的消息也很重要。”

“可是他若挑釁或者試探,亦或要動手,我當如何?”庄清曉實在弄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姜長源沉聲道:“不用同他客氣。”說著看向庄清曉,打量一時,見她懵里懵懂,便放緩語氣說道:“即便打起來,也還有我?”

庄清曉“啊”了一聲,這也實在太不像姜長源的風格了。

愣了一會,才猶豫道:“不會被治罪嗎?”

姜長源道:“二殿下嗎?你是我手下的人,他還管不着。”

他的語氣極為肯定,庄清曉當然不會懷疑,只是有些奇怪,如今世道,雖然能力至上,太微星主手握實權,比很多什麼帝君一類的還要威風,可是天帝之子難道也不用在意嗎?不會太囂張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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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微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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