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城(十六)
庄清曉回到太微司已是丑時,她上半夜心情不佳,藉著過年這個由頭醉死過去,如今再睡,只覺既對不起自己,想到對姜長源說“不會耽誤功課”,又覺得對不起良心,便在卧榻旁盤腿打坐。
打坐時,庄清曉能清晰的感覺到魂靈抽離身體,飄飄忽忽的晃出屋子,外面已是另一方天地,什麼花鳥魚蟲,房屋樓宇,全都變作是一團團模糊不清的靈力。
庄清曉卻在這時瞧見白雲一身白衣飄飄的窈窕身段,明艷如花的一張靚麗容貌,下意識的問道:“這不是我的意識么!你怎麼能進來?”
白雲毫不在意的搖了搖頭,回道:“誰曉得,我還想出去走走呢!就見你飄了出來。”調侃道:“大半夜不睡覺,練什麼功……是想起向你家先生哭訴的事,丟臉得睡不着。”
庄清曉沒由來的大聲質問:“你胡說什麼呢!”
“我胡說什麼了。”白雲圍着她轉了兩圈,笑呵呵的說:“也不知道是誰,喝醉了耍酒瘋,抱着人家姜大星主不撒手。”
庄清曉全然不記得自己還幹了這種事,頗有些遺憾,是以反駁時底氣十足,擲地有聲:“你別血口噴人。”
白雲笑的雲淡風輕:“不就是昨日夜裏么?你喝醉了,趴在姜大星主身上痛哭流涕,怎麼,敢做不敢當啊!”
庄清曉嘴裏死扛着:“怎麼可能有這種事,我酒品好的很,從來不耍酒瘋。”
白雲卻道:“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姜長源這小子模樣生的好,才學也出眾,最主要的是身手好,年紀輕輕便大有作為,我出來多日,四周轉悠,眾人對他也滿是敬佩,你喜歡他,不是什麼丟臉的事。”
這是丟臉的問題么?要是被先生知道,她還敢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不用等到體內惡靈覺醒,直接就能將她就地正法。
“我對先生的景仰,天地可鑒,豈是你可隨意非議。”
白雲不在意的聳了聳肩,指了指那些白團才說道:“只要你能將這些靈力紛紛融合,運用自如,也就能歷劫了。”
“修靈之境”主要還是要將大千世界的靈力引為己用,待要歷天雷劫時,才能調配更多的靈力支撐。
《修靈之境》一書的核心:“大道無形,生育天地;大道無情,運行日月;大道無名,長養萬物。”①註:《清靜經》
姜長源早將其掰開揉碎給她講透了,奈何她雖明其意,卻未親歷,修靈之境究竟如何,卻不得而知。
庄清曉聽了白雲的話,說道:“我能有今天,最大的功勞非你莫屬!”
白雲仰頭,一臉嘚瑟:“得了我的能力,你入三清境不過遲早的事。”
對於她的自戀,庄清曉習以為常,自顧朝着跟前一團灰撲撲的,孤魂般飄忽不的靈力抓去。
那團靈力軟綿綿,白朦朦的,卻不想在她方要抓上時,小羊羔自動掀了羊皮,露出一團冰鋒化為利刃,一生二,二生三,生生不息,四周冰凌如牛毛,朝着她襲來。
庄清曉本能的想要閃身躲開,奈何她如今是一團白朦朦的靈力,根本不能利落的閃躲反擊。
冰凌密集如發,若真被射中,可就真是萬箭穿身過。庄清曉可沒經歷過這般陣仗,眼看着自己就要被射成蓮花藕,卻聽白雲十分嫌棄道:“萬物有靈,相生相剋,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經白雲提點,庄清曉立時明白過來,萬物相生相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冰之靈來,便催動火之靈力抵抗。
未經修鍊的自然靈力,在火之靈祭出時,冰凌頓時化作一團團水霧沁入她的魂靈之中。
接下來十幾團靈力依着相生相剋之道被收服,庄清曉正停下來喘息,卻覺眼前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眸在朦朦紫霧中看着她。
一陣失重感傳來,庄清曉沒有防備,已神魂歸位。不及她思考,屋外已經鬧哄哄的嚷開了。
庄清曉翻身坐起來,套上水藍色衣袍衝出房間,行至小院門口,守衛見是她,便問道:“少微大人,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庄清曉疑惑道:“外面怎麼了,吵鬧得厲害?”
守衛恭敬回道:“是錢家出事了,整個錢府,就連天市星宮派去的守衛連帶戎鉞神將一併被殺了。”
想起戎鉞神將那張哈哈大笑的臉,庄清曉不可置信的又問了一次:“你說什麼?”
守衛以為她不信,忙回憶了一番,才又肯定道:“惟明左丞正帶人前去支援,所以有些亂。”
庄清曉還要問話,卻聽南向明哭天搶地,劈了嗓子的焦急呼喊:“大膽賊人,竟敢劫我家公子。”
循聲看去,卻見一黑衣身影扛着個紫衫男子往前院拐去,臨走還不忘朝着身後揮出一掌。
由於錢家被滅門,太微司只餘下幾人看守,很多地方都空置出來,故而南向明這一聲喊的委實沒什麼威力。
剩下守衛眼看得這一掌劈下來,已然愣住了不敢上前。
眼看南向明要被拍得腦漿迸裂,庄清曉忙得飛身上去,提着南向明躲開這一掌。
靈力破空而來,亦如煉獄鬼火呼嘯,庄清曉在身前結上一道結界,只聽廊柱“咔嚓”聲響,不過一瞬廊檐轟然坍塌。
南向明只覺頭頂有巨獸壓下來,“啊”的尖叫出聲。
庄清曉耳膜被震得發麻,卻不得空去揉一揉,廊檐塌得太快,她根本無法躍出,只得拼盡全力劈向上空,將頭頂瓦石擊碎,避免沒被砸成肉餅的後果。
“庄大人,公子剛才扔給我的!”南向明從懷裏掏出一顆紫色珠子,卻不想珠子瞬間化為一隻雨燕,飛出太微司。
庄清曉只來得及同南向明交代一句:“我不是對手,只能先拖着,你想辦法找人!”
庄清曉跟着雨燕沖了出去,雨燕速度奇快,庄清曉必須全神貫注才能跟上,一路出了太微司,無星無月,天色暗沉,風聲入耳,如鬼哭狼嚎。
街上人群已散去,喧鬧之後餘下一片冷清,街道上寒風肆虐,偶有行人路過,也是形色匆匆。
庄清曉跟着雨燕行至城門口,幾盞風燈在巨大的黑暗中,撐起點點微光,黑影扛着南懷玉如一道鬼魅穿過結界,飄了出去,期間守衛並未察覺任何異樣,結界也並未有異常。
庄清曉腳下生風的行至城門口,將少微仙官的牌子亮出:“太微星宮辦案,快開城門。”
她嗓音清朗,驚得昏昏欲睡的守衛們一個激靈,趕忙將結界打開,城門上升至可融一人通過的高度。
“傳信給太微司,就說惡靈劫人出了城。”說著將少微仙官的玉牌丟給了就近的守衛。
“不用。”清冷淡漠的聲音在庄清曉身後響起,她一聽就知曉是誰。
姜長源一身淺藍的長袍,上面修竹翠綠在瑟瑟寒風中輕輕浮動,夜色中,不甚清明的燈火將他分明的輪廓弱化,變得柔和,多出幾分尋常不曾得見的溫柔。
姜長源接住了那塊腰牌,拋回給庄清曉。
接過腰牌,庄清曉好奇的撇了一眼姜長源遞給守衛身份玉牌,發現姓名一欄寫着姜淵,庄清曉心說:“真是賊喊捉賊!”
她還未收拾妥當心情,只覺身上一輕,山川輪轉,人已在千里之外。
兩人站定,耳畔隱隱聽得水聲與狗吠聲此起彼伏,她從懷裏掏出一顆照明珠,拋向上空,光亮擴散開,前放確然是一方水潭,不時有魚尾拍打水面,弄出“嘩啦啦”的動靜。
她記得此番追出來,是為了南懷玉,不由的問道:“先生,我們這是……?”
姜長源回身,抬手間,掌心已多出一座小小院落,發出瑩瑩光亮,飄上半空,緩緩擴大,落在一處草地上,轉眼已是瓊樓玉宇,雕梁畫柱。
院門未關,能瞧見門內白玉石照壁,在瑩瑩光華下流光溢彩。庄清曉對姜長源隨身攜帶住房的事情,只有一個想法,為自己貧瘠的想像力感到汗顏。
“今夜先在此休息,待明日再做打算!”姜長源淡聲吩咐。
庄清曉愕然:“先生,懷玉他……”
“清曉,我沒事!”來人正是被擄走的南懷玉。
庄清曉訝異的看着快步跑來的人,疑惑自己眼花了,還是方才眼瞎了。
與他一同前來的還有一男一女,是許久不見的三殿下桑夭與花春。
庄清曉見狀趕忙上前行禮:“卑職見過三殿下!見過花春大人!”
桑夭略抬手,笑道:“少微仙官不必多禮。”
幾人相互見禮,南懷玉同眾人說道:“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庄清曉萬分疑惑:“你不是被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