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眼小黑豬
她把這些話一氣兒說出來的時候沈磊正在吃意麵。黑椒牛柳風味的。聽見她這麼說，頓時把面全吃到鼻子裏了一樣，捂着嘴一個勁咳嗽。那狼狽模樣看得顧一樣險些想伸手幫他拍拍後背。
“這黑椒好辣……”
他還嘗試着這麼給自己辯解了一下。
顧一樣就沉默地看着他。
許是察覺到糊弄是絕對不可能糊弄不過去了，沈磊終於頭疼地捏了一下鼻樑。
“誰跟你說的？”
他一臉無奈地問顧一樣。
他今天可能是為了去見投資人，所以特意戴了隱形，並沒有戴他那副宛如本體的黑框眼鏡，以至於五官原本的英俊反而毫無遮掩的搶眼了起來，讓顧一樣越看越不忍心。
人果然還是要看臉的。
“誰說的你別管了。你就說你自己怎麼回事吧。”顧一樣努力板起臉，做出不為所動的模樣。
她看見沈磊用一種難以描述的表情盯着她。
那表情竟然讓她莫名有點在意，好像是她做了壞人欺負了他一樣。
他甚至還先埋頭一口氣把他的黑椒牛柳意麵吃光了，然後擦了擦嘴，才再開口反問她：
“那你先告訴我，你是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還是裝的？”
他的眼神十分認真，連臉上的線條都倍顯嚴肅，嘴唇抿成一條線。
顧一樣猛地懵了好久。
她是真的不記得。
窮盡記憶的角落，她也完全想不起來她從前是否還在哪裏見過沈磊這個人。一切的原點，對她來說，都只是那天半夜在小區裏的偶遇。
她臉上浮現出茫然放空的表情，半晌，先搖了搖頭。
沈磊見狀浮誇地嘆了口氣，給了她一個提示。
“小學的時候，咱倆在隔壁班。”
瞬間，顧一樣非常想翻白眼。
說真的，她這種從不參加同學聚會也不太加什麼同學群更不怎麼和同學閑聊的人，別說小學同學了，大學同學都有好多根本想不起來姓甚名誰長什麼模樣。
也就周文淵，畢竟是同行，才能在她這裏擁有姓名。
一個小學同學，還不是同班，而是隔壁班的……
“……這我哪能記得？”顧一樣脫口而出。
誰知沈磊卻一臉幽怨。
“我就記得。你還給我起過綽號呢。”
說到“綽號”的時候，他還頗為委屈地撇了撇嘴，彷彿有什麼不愉快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顧一樣頓時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說到給同學起綽號這件事，少女時代的她，也曾經有過一段一言難盡的黑歷史。
她總是想像力豐富而又嘴快，小夥伴們的外貌和性格有什麼特點她總能一語中的，給人起綽號永遠一起就紅流傳甚廣……凡是她顧一樣起的綽號，知道的都說像。
如今回頭想，這倒也不是她的缺點，反而說明她着實是有一些天賦的，無論用在內容創作上還是用在營銷推廣上，都未必不能大展拳腳。但那時候，都是懵懂半大的孩子，不知分寸得很，大人們又都不在意，沒有正確的引導，可想而知也的確傷過不少小夥伴幼小的心靈。
按這麼來說，沈磊只怕是她的眾多“受害者”之一。
只不過……
“我起過綽號的同學——”
“多了去了是吧？”
顧一樣才尬笑着猶猶豫豫吐出半句話，沈磊就立刻替她把後半句補完了。
“我就知道。可是咱倆還每天一起上下學的。”他很是不滿地抗議，顯然這小憤怒已經攢了好多年，好不容易到今天可算是找着機會抱怨了。
“一起上下學”這個關鍵信息讓顧一樣從失憶狀態中找回了一點模糊的過往。
小學的時候，和她同路上下學的小夥伴也不少，多是住在一個院的孩子們，彼此的父母都是同事，有點什麼事第二天上班就能互相告狀。
是以顧一樣是不太敢給這群孩子起綽號的。
只有一個小男孩，個頭比其他孩子竄得慢，卻是橫向發展的，是院裏同齡孩子裏最胖的那一個，而且長得黑臉黑皮又戴一副啤酒瓶底子一樣的圓眼鏡……顧一樣總喜歡叫他“四眼小黑豬”。
這個綽號很得人心，以至於後來孩子們都把那個男孩的本名忘了，全都開始叫他“四眼小黑豬”，且還衍生出了很多變體，比如“黑豬皮”、“四眼豬”之類的……
顧一樣隱約記得這個男孩子不怎麼合群，因為個矮皮黑長得胖，還經常會被其他同學欺負。好幾次，放學路上，顧一樣都看見他被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圍在路邊揪打。以至於有一陣她還為此愧疚過，覺得是不是因為自己給他起綽號加重了他備受欺凌的悲慘。
但他們畢竟不是同班。顧一樣和他其實也不怎麼熟識。所謂的“一起上下學”也只是同路而已，彼此之間往往隔着挺長一段距離。顧一樣壓根沒想過，會不會在那個小男孩的心目中，這也就算是一起上下學了。
可如果沈磊所說的都屬實……那他除了是這個“四眼小黑豬”之外，也不可能是別人了。
“你是……‘四眼小黑豬’？”顧一樣覺得自己的表情可能已經有點扭曲了。她忍不住吃驚地重新來回打量了沈磊好幾圈，困惑感慨：“你這也……不胖啊……”
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這個。
重點是不是也太歪了……
“我堅持健身了。”沈磊的額角的青筋已經明顯要跳出來了。
“也……不太黑了啊。”顧一樣死不悔改地又補了一刀，想了一下，趕緊求生欲極強地追加說：“現在比以前帥多了啊！”
倒也不算強行恭維。
平心而論，在顧一樣見過的“現實里的”、“活的”男人里，沈磊的確算是長得很帥的了——前提是好好穿衣服不能戴眼鏡。
然而沈磊卻好像不怎麼吃她這難得的讚美，只是不咸不淡地應了一句：“宅久了不曬太陽，自然就不黑了。”
“我高中的時候就不胖不黑了。”他像是要自證清白一樣，又這麼說了一句。
“哦……”顧一樣尷尬地低着頭，心裏暗自琢磨要不要趕緊和人道個歉，畢竟小時候確實不該亂給人起外號……
可還沒等她糾結出個結果，她就聽見沈磊又開口說了一句：
“其實我高中也在你隔壁班。”
“……”
這一回顧一樣徹底懵了。
沒有印象。
完全沒有印象。
她記得小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四眼小黑豬”就因為父母工作調動而轉學到外地去了，怎麼可能又和她在同一所高中呢？她可從來沒聽說他又回來讀書過，也根本不記得在學校里看見過他。
可沈磊還在一句一句地說著：
“我還跟你參加過一個社團。”
“……”
“你還拉我去參加過你們那個Cosplay走秀。”
“……”
“……你胡說的吧我怎麼完全不記得？？”
顧一樣終於忍不住抓狂地反問了。
沈磊卻只挑了挑眉，竟然露出一個“那你記性可真差啊”的嫌棄表情，絲毫也不理睬她的質問，繼續說自己的：
“你當時說我‘臉和身高都特別好，就是髮型不像’，然後就直接把我拽理髮店剃了個光頭……害我被同學一直嘲笑到高考，還被班主任請家長。結果你連我是誰都沒記住過。”
這細節實在已經說得太具體了。
“……”
顧一樣原地僵直了一百八十秒，儼然頭頂上瞬間炸了個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