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發展
自從說服自己不再糾結出一個明確的結果，顧一樣發現她已經完全能夠和沈磊和平共處。不再像從前那樣，針尖對麥芒，見十次面有八次都在吵架。顧一樣甚至覺得沈磊是一個相處起來十分和諧十分舒服的朋友。這大概是得益於他們有高度相似的興趣愛好，再加上相似的成長經歷，和一點共同的童年回憶。人與人之間的相處，說複雜複雜，說簡單也簡單，能夠聊到一起，吃到一起，玩到一起，大約是最簡單卻最實在的判斷標準。顧一樣豁然覺得，只要她把標準放低到能滿足這三個條件，她對沈磊就再沒什麼別的可挑剔的了，更不會三句話就把自己氣得嗷嗷亂叫。雖然說到最後，仍然是她不得不放低標準，這種妥協在某些時刻依然會讓她有一點沮喪。但轉瞬她就又想，反正也是無所謂的，反正可以不一定非得有結果。
工作室的第一個項目轉到新平台以後很快就上線了，而且得到了平台的大力推廣，很快就獲得了不錯的成績，工作室也由此正式周轉了起來。
這是她離開周文淵的公司以後，真正賣出的第一步，好歹終於能夠看見一點未來可期的曙光。
顧一樣明面上春風得意，把王薇薇大大的誇獎了一番，心底里卻直打鼓。
她和陸鹿關起門來商議，問陸鹿對這個讓工作室終於有了一點實質性進展的處女作到底什麼看法。
陸鹿一邊盯着電腦屏幕做後期，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霸總漫而已，能有什麼看法，點踩到了，平台推薦資源給到了，日更必火。”
顧一樣沉默片刻，窩在沙發上陷入了微妙的低落之中。
“如果我們始終不是靠自己的作品存活下來的，而是只能仰賴平台的資源，那多受制於人啊？萬一將來有一天平台不給資源了呢？想要平台給最好的資源，勢必得受平台的約束，作品怎麼畫、畫多長、什麼時候完結，都得聽平台的，不想畫的硬逼着你也得繼續畫下去，想畫的說腰斬就腰斬，自己一點自主權也沒有了。要是付出這些真能換來好資源，把作品做出來，都還算是好的。只怕絕大部分的作者和作品，就算什麼都付出了，還是出不了頭。再或者說，要是這家平台沒做下去，倒了呢？”
陸鹿回過頭來看着她，忍不住笑：“商業化以後，做內容的誰不是靠着平台給資源吃飯呢？資本又不是來做慈善的，一邊給着你錢，一邊還給你甩掉他也能自己出頭的機會。世上哪有這麼善良的甲方？”
“創作者為愛發電讓一個領域興盛蓬**來，湧現出一批有能力的好作品好作者，資本進場的第一件事，就是壟斷上升通道，務必確保接下來其他的新人作者，都只能抱住他們的大腿才能獲得機會。從前那種，只要作品好，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美好時光一去不復返了。這真的很難讓人興高采烈，欣然接受啊。”顧一樣悶悶不樂的，看着自家新作品成績不菲的數據，卻又似乎十分嫌棄。
陸鹿實在哭笑不得。
“可是為愛發電的時候，大家也沒錢賺，不能把創作當成賴以生存的職業啊。要靠資本來賺錢就是這樣的。除非出現新的模式，給創作者不需要依賴這些資本平台，也能直接和讀者形成良性的供需關係，讓讀者直接給創作者付費。否則，創作者被資本剝削，而讀者則成為資本的韭菜，就是必然。但咱們現在既然無法給行業開創出一種新的模式，除了在現有的規則之下先站穩腳跟，生存下去之外。還有別的什麼辦法呢？”
她伸出手安慰地在顧一樣腦袋上揉了兩下，輕聲哄着她說：
“新作品上線成績好是好事，怎麼到你這兒就這麼苦大仇深了？你要訴苦吐槽，找樂意給你當垃圾桶的人說去。我這還有好幾話的後期要趕着做完呢，看見你這張苦瓜臉我就沒心情。你找沈磊去吧，順便好好謝謝人家，畢竟咱們這次能夠順利上線，人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顧一樣心裏嘀咕着，想要反駁說就算要謝也是謝太子爺家的律師，關沈磊那小子什麼事兒。但心裏也知道，陸鹿是故意讓她主動去找沈磊。於是也懶得和陸鹿多貧嘴了。
她出門直接上了樓，習慣性地去敲沈磊家的門，結果來開門的是李俊熙。
太子爺看見顧一樣，一臉驚訝，但很快就又露出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沈磊他出去辦點事兒，我還以為他跟你說過了。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你不然直接給他打一電話，把他叫回來就得啦。”
太子爺也不知道是正在寫他的撲街小說，還是正在網上“激情口嗨”，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話說得也語焉不詳。
顧一樣心裏起疑，就追問他：“他出去的時候沒跟你說去哪兒嗎？”
李俊熙猶豫了一下，說：“他去公司了。”
“……去公司這麼正常的事兒？那你有什麼好不能跟我說的？”顧一樣愈發覺得奇怪。
李俊熙支支吾吾回答：“也沒……什麼不能和你說的……也沒打算瞞着你……就是吧，他早上說要去見一個什麼合作方，好像是你前老闆吧……”
顧一樣微微一愣，頓時瞭然。
沈磊是見周文淵去了。
之所以不告訴她，大概是不想讓她覺得心裏不痛快。
坦白說，顧一樣心裏也清楚，她現在的確很顧慮。
也的確是覺得不痛快。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個愛憎強烈的人。
可即便如此，最多也就是自己從此不再和周圍人合作罷了，她又有什麼立場去干涉沈磊呢？
這實在沒什麼道理可言。
顧一樣驟然覺得自己的心情又更低落了幾分，半點也沒有新作品剛剛拿了同期榜首的勤奮勁兒了。
她也不想回去打擾陸鹿，更不想被陸鹿追問，於是乾脆自己找了個咖啡廳坐下，寫下一個項目的策劃案。
寫到一半的時候，她收到沈磊發來的消息。
沈磊問她在哪兒，說自己還有一會兒就忙完了，要過來找她。
她就直接給沈磊發了個坐標。
又過了一個多小時，沈磊才滿頭大汗地出現在她面前，顯然是一副着急忙慌趕過來的模樣。
“李俊熙跟我說你找我？怎麼了？”
才落座，連凳子都沒捂熱，他就趕緊這樣問。臉上的表情緊張兮兮的。
顧一樣忽然覺得有一點好笑。
“你不至於吧……我是個老虎啊？有那麼害怕嗎？”
她笑着先給沈磊叫了一杯冰紅茶，盯着人把水喝下半杯，又遞了紙巾給沈磊擦汗，就只看着他。
沈磊哪敢等她發問，忙不迭開始解釋：“我真的沒有要騙你的意思。主要是這事兒……跟你也沒關係……”
他才這麼說出口，忽然又覺得自己可能說錯話了，着急往回找補。
“我不是別的意思啊……就是政策變化這個事兒，咱們也沒辦法，出現問題解決問題唄。我琢磨要是省事兒，等解決完了再告訴你一聲就行了，畢竟你現在已經不在周源他們公司了，這個項目也不歸你負責，挺麻煩一事兒沒什麼必要又把你扯進來……”
怎麼說都有種越描越黑的感覺。
沈磊顯然也覺察到了，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乾脆閉嘴不說了。
顧一樣起初還樂呵呵聽他說，聽到後面表情漸漸凝重。
倒是不在乎別的，她自然也不是那麼玻璃心的一個人，但沈磊隨口提到的“變化”，讓她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政策變化？”顧一樣確認似的把這4個字重複了一遍，緊緊盯上來追問，“什麼政策變化？”
沈磊微微一愣：“……怎麼你還不知道啊？”
顧一樣茫然搖頭：“我不知道啊，是你們遊戲行業的政策？還是針對咱們整個大文娛行業的政策？”
沈磊無奈：“你最近是不是一心一意撲在你那個新開張的項目上，連微博都不怎麼刷了。”
顧一樣撇撇嘴：“我忙都忙不過來了，刷微博幹嘛呀……你就不能直說嗎？什麼政策變化？”
沈磊嘆了口氣：“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就是新的版號限制政策又出來了，進一步收緊，大部分小遊戲公司在短期之內都不可能再拿到版號了。所以如果手上沒有之前已經到手的版號的話……”
“……意味着產品就算做出來了，也沒有辦法開始盈利。那讓人怎麼活？”
顧一樣倒抽一口涼氣，下意識就問出來。
沈磊聳聳肩，表示自己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這到底是……又在搞什麼啊！？”顧一樣忽然好一陣無力。
版號限制這件事，但凡是在這個行業干過兩三年的人，都不會覺得陌生。
國內的出版制度和很多其他發達國家不太一樣，是事前審查和事後追責并行的。且版號被拔高到了出版准入許可的高度，捏在國家權力的手掌心裏。給誰？不給誰？這裏面的名堂可就大了。
要顧一樣說私心話，她覺得就是權力尋租。審查制度的存在除了以過濾掉“他們”認為不該讓人民接觸到的一切內容為目的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權力尋租。首先，就要用各種變幻莫測的甚至根本不落在明文上的所謂政策來讓人難受，以此彰顯權力的存在，讓被管理被統治的人知道厲害，知道誰才是老大。
版號限制這種事兒，不過是慣用手段罷了。大遊戲公司雖然也會受到衝擊，但除了手頭已經拿到的版號之外，還能各顯神通加快自己拿到新版號的速度，提高拿到新版號的可能性，總能想辦法挺過去。但小遊戲公司就沒這麼好命了，一旦不能順利拿到版號，原定要開發的項目很有可能就只能流產，資金鏈一旦斷裂，公司也就只能破產，或者乾脆委身成為大遊戲公司的外包，把自己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項目，廉價賣給大遊戲公司，被剝削得爪干毛凈。
如此一來，大批量的小微遊戲公司被迫關門、員工失業，就是即將到來的必然。從前那種可以批量開發低成本小遊戲試水，一個小遊戲養活一群人，一個爆款成就一個新創業公司的時代徹底結束了。
遊戲作為內容產業的中下游，驟然凜冬已至，作為上游的漫畫小說行業，也不可能逃過此劫。
最迫在眉睫的，就是小說和漫畫的遊戲改編權，立刻就會開始難賣了。如此一來還不知道要連累到多少漫畫公司，工作室和小說作者收入減少，甚至跟着入不敷出，只能砍項目壓縮成本，甚至裁員關門。
沈磊和周文淵見面，多半就是為了這個事兒。
但沈磊之所以會和周文淵的漫畫公司合作開發遊戲項目，還是她在中間牽線促成的。
顧一樣驟然感覺到一陣無法人說的負罪感。
她甚至都不敢問沈磊，有沒有事先拿到版號。
這幾乎是不需要問的。
“……往好了想啊，只要有太子爺在，你們是不是比其他創業公司熬過這個寒冬，活下來的幾率要高一些？”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沈磊的眼睛。越是心裏覺得虧欠了，越不願意逃避。
沈磊無奈地苦笑了一下：“看吧……就算太子爺跟我關係再好，他爸也不能天天學**吧。”
他頓了頓，領悟到顧一樣的眼神，於是反過來寬慰她：“你不用把這個事兒往自己肩膀上扛，政策變化的風險，做這行的早就都習慣了，跟你真的沒有任何關係。你不給我牽這條線，我也得自己去找別的活干，現在要被新政策卡住也還是得被卡住。再說這事兒也不是我自己一個人着急，周文淵他難道不急嗎？他還指着手上的IP能夠儘早分到流水，儘早開始盈利，儘早打出名聲來，有可以拿出去忽悠投資人的故事可說呢。所以這事兒他也會動用他的人脈去想辦法推動的，你就別擔心了。”
雖然他嘴上是這樣說了，可顧一樣只要一想到現在又要轉回頭去和周文淵合作，，甚至讓周文淵去動用他的人脈來給自己解決難題，就覺得心裏難受得不行……尤其是，這件事並不是她自己必須去做，而是沈磊必須去做，這個認知讓她意外地焦慮至極。
“我……之前走的時候，跟周師兄鬧得挺不愉快的，不然這會兒沒準還能給你幫上點忙。”
其實心裏想要說的是另一些話，只是到了嘴邊，就變成了這樣。
沈磊看着她片刻，輕輕一笑。
“說什麼傻話啊。”
他也沒再多說別的，就只安撫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像是要努力岔開話題一樣，故作輕鬆地對顧一樣說：“談了一天公事，還跟着去見了好幾個大佬，我肚子都餓了……咱倆不然一起吃個飯去？”
顧一樣忍不住撲哧一樂：“您都在破產邊緣垂死掙扎了，還有錢請我吃飯呢？不然我請你吧。”
兩個人於是去常去的餐館隨便吃了一頓，吃完又給陸鹿和李俊熙打包了一份晚餐，而後肩並肩不緊不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才走到樓下，還沒進電梯，就接到太子爺打來的電話。
太子爺氣急敗壞地追問沈磊在哪兒，說晚上打算叫上一群朋友去唱k玩，讓沈磊一起去。
沈磊明顯已經累了一天了，哪還願意跟他再出去折騰，就問他：“你最近不是挺勤奮的，又在日更你那撲街了好多年的小說嗎？怎麼又忽然要出去玩通宵了？你稿子寫完了嗎？說好的日更1萬字呢？”
李俊熙在電話那邊氣呼呼地嚷嚷：“我不寫了！棄坑了！反正也沒什麼人喜歡看！反正我也不靠這個養活自己！不要看算了，小爺不樂意伺候！”
沈磊默默地把手機遠離自己的耳朵，然後點下了掛機鍵。
“誰知道他又受什麼打擊了，多半有人在評論區罵他了吧。”他一邊把手機塞回兜里，一邊這樣和顧一樣解釋，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我最近可能要為了版號的事到處跑一跑……你要有什麼事就先給我發消息留言吧，我看見了就儘快找你。”
“我沒事，我能有什麼事啊？你先把你自己的事忙好吧，你不用管我。”顧一樣連連叮囑他，“倒是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就直接跟我說，別老瞞着我自己一個人在外頭折騰。我雖然無權無勢也沒什麼錢，就是一普通人，但怎麼說我也在這個行業里這麼多年了，朋友也還是認識一些的，你不要……”
你不要跟我這麼見外，好像我跟你就只是陌生人一樣。
雖然最後半句話她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電梯“叮”地一聲，抵達了家所在的樓層。
顧一樣深深看了沈磊一眼，期待他能夠從自己的眼神中領會到正確的含義，然後互相道別，走出了電梯。
才進家門，她就發現陸鹿一臉抑鬱地歪在沙發上，靠着熊先生看漫畫，既沒有在做後期，也沒有在畫畫。
“……怎麼了？別告訴我太子爺突然發瘋這事又有流彈砸到咱家來了。”
顧一樣看陸鹿這模樣也不太像有胃口吃飯了，就把手裏拎着的外賣先收進冰箱裏，倒了兩杯飲料，走到沙發這邊來陪陸鹿一起坐下。
反倒是陸鹿自己主動站起來，往飲料杯里兌了半杯伏特加，仰頭咕咚咕咚一口氣喝下去。
陸鹿問：“他剛才是不是又找你倆發瘋去了？”
顧一樣想了想：“也不算找我倆吧……他就突然打電話給沈磊，說他要棄坑了，文不寫了，什麼反正也沒人愛看之類的。沈磊說他多半又被讀者罵了。”
陸鹿聽完，冷冷哼了一聲：“這哪是他的讀者呢？分明是他借這機會在跟我撒氣呢。”
顧一樣一愣，趕緊追問：“……怎麼了？難道你罵他了？他那文不是你好幾年前就一直說挺喜歡的嘛。”
“對啊。所以他現在又要死要活，說什麼反正沒人愛看的。合著他就是在罵我不是人唄。”陸鹿不夠氣的，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顧一樣好一陣無語，“等等，到底怎麼回事，你先跟我說明白……我怎麼越聽越糊塗呢？”
半個小時以後，顧一樣才終於從陸鹿扔給她的一堆讀者評論、聊天記錄，還有各種奇怪的截圖裏，整理出事情的大概。
自從李俊熙為了討好陸鹿，把他那個坑了好長時間的撲街大論文又翻出來，重新開始填坑之後，為了兌現承諾，陸鹿也重新開始給李俊熙的那篇文繼續畫同人漫畫了。
誰知道，就是這麼一來，反而壞了事兒。
陸鹿畫的同人漫畫在一個主打同人文漫的社區吸引到了不少讀者，人氣高漲，甚至給李俊熙的原作小說反哺了一波新鮮的讀者。
按理說這原本是個好事。
然而，隨着陸鹿繪製的同人漫畫人氣越來越高，漸漸有人開始非議李俊熙的小說原作非常雞肋，還不如同人漫畫有趣。更有甚者，竟然還有陸鹿的粉絲嘲諷李俊熙“吃軟飯”、“靠我們家鹿神的漫畫給自己漲人氣”，而原本就跟李俊熙在網上不對盤的別的博主，立刻發現了這個戰場，紛紛跑來湊熱鬧，嘲諷李俊熙是個靠女粉上位的撲街作者。李俊熙因此大受打擊，大大地發了一通脾氣，乾脆傲嬌地又把小說連載給斷更了。
陸鹿在向顧一樣講述這件事的時候，倒是說得十分平靜，沒有太多多餘的情緒。
反倒是顧一樣聽得目瞪口呆，好幾次差點把飲料嗆進鼻子裏。
“……你說你……你就是個事故體質，這種倒霉事怎麼就老讓你給遇上呢？”她感慨地拍着陸鹿的肩膀，一時不知道是先做一個稱職的損友哈哈大笑一番好，還是趕緊安慰安慰陸鹿才好。
陸鹿無奈地看着她：“我哪知道，可能我就這種命格唄。”
顧一樣趕緊收斂起表情，正色和陸鹿說：“其實，被讀者罵這種事兒多正常啊。但凡是個寫小說畫漫畫的，誰沒被讀者罵過？太子爺要連這個都接受不了，那說明他真的就不適合幹這一行。”
陸鹿說：“他本來就沒把這個當成職業。你還沒明白嗎？在網上寫小說搞創作這件事對別人來說是飯碗，對他太子爺來說，就是鬧着玩。現在太子爺覺得玩得不高興了，不樂意了，嫌棄我們這些人沒伺候好他，所以發脾氣呢。”
顧一樣想了想，連哄帶勸：“你也別把他往這麼壞了想。寫網文這事多辛苦，多吃力不討好啊，太子爺也不差這點錢養活自己，又是個大撲街，還能一直堅持寫到今天，這說明是真愛。他肯定對創作這件事還是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追求的。現在被人罵了，說得又那麼難聽，他心裏不好受，我覺得還是可以理解的吧。”
陸鹿呵呵一笑：“你倒是理解他了，那誰來理解理解我啊？我這辛辛苦苦給他畫同人漫畫的，才真的是為愛發電好嗎？這回倒好，我還錯了，成了給他找不痛快，讓他沒面子的根源了。那行吧，我也不畫了，他愛怎麼樣怎麼樣，反正跟我沒關係。”
陸鹿這是真的有點生氣了。
顧一樣也不敢強行勸人，省得拱火，就跟着陸鹿一起把李俊熙大罵了一通，然後悄悄給沈磊發消息。
得知前因後果的沈磊果然哈哈大笑，又把太子爺從頭到腳好好嘲諷了一番，然後對顧一樣說：“行吧，這事你就別操心了。你們倆早點休息，我去把那小子拎回來，讓他給你們家陸鹿賠罪去。”
顧一樣想到這個人才為自家的遊戲眼看要因為版號限制胎死腹中的事忙碌了一整天，連忙說：“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來開車，這樣你還能在車上稍微休息一會兒。”
她也不由沈磊拒絕，就直接又穿上外套出了門，在電梯間等着沈磊。
兩人一路到了李俊熙正在聚眾狂嗨的KTV。
顧一樣不由分說，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李俊熙從他包下的多功能廳里揪出來，拎着他的耳朵罵他。
“你有本事沖那些說你寫得不好的發發脾氣，別有火沒處撒，就沖我們家鹿來！我鹿辛辛苦苦給你畫個同人漫畫還對不起你了？知道現在多的是影視公司、遊戲公司花錢買同人來給自己做營銷嗎？知道鹿這樣的同人大手一張圖能賣多少錢嗎？瞅你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李俊熙瞪着眼，仍然一臉不服，嗷嗷嚷嚷：“行啊！不就是錢嗎！我出錢！”
顧一樣伸手一把直接薅着他的頭髮，把他扔在行人路旁的景觀樹上，狠狠罵他：“你出錢啊！你出這份錢，從此以後朋友都沒得做了，別的就更不提了！別以為你有幾個臭錢就可以到處耀武揚威了！這世上多的是人吃你這一套，你有本事找他們去！別跟我們這兒討人嫌！我真無所謂，反正我本來從一開始就覺得你配不上我們家鹿，你自己心裏想好了就成！”
她這麼一說，李俊熙頓時有點懵了，歪在樹上反應了好一會兒：“……你這麼霸道啊？問過陸鹿了嗎？”
顧一樣說：“鹿的事用不着你操心，你誰啊？你以為你就算鹿什麼人了？是你認識鹿時間長還是我認識鹿時間長？你猜現在真打起來，鹿向著你還向著我？”
李俊熙竟然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露出一臉沒什麼底氣的表情。
“你們到底想到哪去了……其實我真沒有那個意思啊，我、我也沒怪陸鹿什麼啊，我哪敢怪她啊……這跟她有什麼關係！她給我畫的同人圖，我當然是喜歡的！這不就是……被人罵了，我心裏不舒服嗎……”
他垂着頭嘟嘟囔囔的，吐出這麼一大堆話來。
顧一樣一巴掌呼在他腦袋上：“對！鹿每天工作完了，還熬夜給你畫圖，你就只是喜歡而已！你不高興了，還衝她發火！有你這麼不知好歹的人嗎？鹿給你畫畫憑的完全是感情，你這人到底有沒有長心啊？”
“我沒……”李俊熙本來還想辯解，看了眼顧一樣可以當場吃人的表情，再看看沈磊同情的眼神，又把後半截話咽回去了。
“陸鹿是不是又生我氣了？”他委委屈屈地問顧一樣。
顧一樣冷笑一聲：“你這會知道擔心鹿有沒有生氣了？撒潑耍賴要停更的時候你怎麼不擔心呢？你這麼一鬧，讓鹿心裏怎麼想？多大點事兒啊，不就是被人在網上罵了兩句嗎？你天天閑了在網上跟人掐架找罵的事還干少啦？這點承受能力都沒有，你自己回家把自己網線拔了吧。在外頭受了氣，回家衝著我們鹿撒火，你可真有出息啊！”
她足足對着李俊熙罵了十分鐘也沒停，走過路過的不斷有行人扭過頭來看着他們。
李俊熙起初還嘗試為自己辯解，後來就徹底慫了，蹲在地上抱着腦袋，活脫脫一隻被馴服的柴犬。
最後是沈磊實在看不下去了，把他倆雙雙拉上車。
“別罵了別罵了，再罵一會兒有人要報警了……”
他把兩人一路拉扯回家，按着李俊熙的腦袋去給陸鹿道歉，然後把顧一樣拉到門外。
顧一樣仍然氣呼呼的。
沈磊不由地笑着勸他：“其實……你怎麼就不能理解他這種心情啊？陸鹿的同人人氣反而比他的原作高，被人拿來這樣比較，他也是有自尊心的。”
顧一樣挑起眉：“怎麼？你們男人的自尊心就只能用在這種要求女人必須被你們壓着一頭不能超過你們的地方了？鹿的作品被人喜歡，這是鹿的本事。何況給他這個原作提升了人氣這也是事實，明明是雙贏的事情，他就不能誠心誠意對鹿說一聲謝謝，讚美一下我們家鹿嗎？就為了他那點兒所謂的自尊心，我們家鹿就得在一邊兒給他幹活，一邊兒還做低伏小的，仔細不能讓他沒面子了？憑什麼呀？真當他家有皇位啊？”
眼看她的火氣不減反增，沈磊趕緊求饒：“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來跟你吵架的。總之，我的意思就是說，這是他倆之間的事，咱們犯不着為這個生氣，吵架就更不值得了對吧？”
聽他這樣勸，顧一樣才稍稍緩下來一點。
“你沒事的時候管管你家太子爺好不好？實在管不了你把他踹出去，讓他自己找地方住。別成天在樓上雞飛狗跳的，凈給我惹事兒。沒了他鹿也不用熬夜了，我們工作室自己的項目都忙着呢，眼看新項目又要開了，鹿很辛苦的！能不能讓他消停一點？有這閑工夫哄他，讓我們家鹿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嗎？”
她開始掰着手指頭數落李俊熙的罪狀。
沈磊一邊聽着，一邊點頭如搗蒜，表示她說得特別對，等今兒回家就把太子爺吊起來抽。
當天晚上，李俊熙差點兒跟癩皮狗一樣睡在他們家客廳里，最後人還是沈磊捆上強行扛上樓的。
陸鹿說既然原著作者都宣佈棄坑了，那她的同人漫畫自然也沒有什麼繼續畫下去的必要了，何況工作室眼看要開新項目，自己也着實很忙，根本沒有任何剩餘的精力能夠分出來繼續給李俊熙為愛發電。於是當著李俊熙的面兒就直接發了停更公告，而且還直說，讓讀者不要再把自己的同人漫畫和李俊熙的小說原作進行毫無意義的比較。
李俊熙為此哭天搶地的，就在她們家客廳里原地打滾。
顧一樣看着這情景反倒覺得有一絲暗爽。
太子爺這傢伙，被寵壞的時間太長了，也活該有人能治一治他。
她在李俊熙被沈磊拽走之後問陸鹿，如果李俊熙服軟了，重新恢復小說的更新，她的同人漫還畫不畫了？
陸鹿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說自己要好好想想。
顧一樣於是說：“你其實有這個給他畫同人的時間，還不如考慮一下要不要把熊先生重新畫起來了。做別人的作品，和畫自己的作品總是不一樣的。咱們當初堅持要把熊先生的版權拿回來，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然而陸鹿卻搖了搖頭。
“我還沒想好。一樣，你讓我再想想。”
她看起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顧一樣也不好多說什麼，就隨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