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墨公的二弟子
景天無心下棋,郭逸懷顯然也心不在棋盤之上,他們給外人的感覺似乎真的是在下棋,甚至棋盤之上所體現的多少都是大智慧。
郭逸懷能夠在神都這種地方崛起成為公認的才子,的確不是浪得虛名。
不但修為上成就非常高,甚至在很多大道之上的見解也有自己獨到之處。
而看似無人只曉得景天,卻被更多的人關注,他的身份實在太多,不但是神都朝廷的的皇帝少保副卿,更是皇室的公人駙馬,還是定南王世子。
半首詩仙的名號更是名震文壇,很多人的對景天大概都是仰視的。
實在是他的光環太刺眼了。
就是這樣的兩個人,在謀智之上能夠拼在一起的兩人,他們的一盤棋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可誰又知道,郭逸懷竟然是要為另一個人謀得奪鼎問道的果實,而景天最忌憚和關心的人卻是流雲學院的那個嚴長青。
看客們仰頭翹首觀看,但卻在此時發出驚呼之聲。
不是景天在第四步便下出了誰也看不懂的怪棋,而是天空裏的畫面忽然異常模糊,哪還能看到棋盤。
隨後極天鼎的上方雲霞變化,畫面再次清晰。
一張臉露了出來!
那人站在雪地之上,白布遮住口鼻,眼睛露在外面,眼睛透亮至極,卻又給人一種很沒精神的感覺。
山谷之內之外外很多人也下意識里驚呼起來,完全沒有想過,那個人能不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那些惱火的喊聲甚至是喝罵聲漸漸平息,變成了嘩然與騷動,因為有人認出了那個人的身份。
那個矇著白布的男子,在極天鼎幻境裏是最可怕的刺客!
這個刺客是誰可能很多人都猜到了,但也有人並不知道他,他就是白青,鹿鳴劍的傳人。
雪落無聲,天地漸寒。
這似乎是某種默契,而恰恰正是景天下令讓靖王世子的郭逸懷進京之前,大概率就是景天要除掉郭逸懷。
白青自然也想殺掉,景天,但是景天身邊有方岳,那個事中警惕的黑衣侍衛。
既然景天殺不死,倒不如兩方聯手先將威脅最大的郭逸懷殺了。
郭逸懷的謀划極大,並且還是為他人在做嫁衣,那個幕後之人到現在也沒有出現,語氣讓那個人撿到最後的果實,倒不如先將位於中樞關鍵的郭逸懷先殺了。
但是郭逸懷明知道這一步棋肯定是衝著自己,他又為什麼肯來哪?
無論殺死誰,其實對郭逸懷都有好處,他不是沒準備的人。
當初在滄州湖邊,郭逸懷和白青都嘗試過。
問題在於,景天進入幻境后一直像個白痴一樣生活,為何會忽然做出如此大的改變?
畫面再次變幻,整個楚國王宮內外,都城的所有細節全都暴露出來。
這也讓讓神山雲台山谷的看客們響起壓抑的驚呼。
那些隱藏成民眾,全都是身懷兵械的武道高手,應該是滄州方面蓄養的死士?
那些整裝待發的楚國禁軍,最終會聽誰的命令?
就像事前景天所言,郭逸懷敢進京,自然有所憑峙,難道他也想畢全功於此一局?
林雀抱在胸前的雙手,握得更緊了些,這一次不再是緊張與興奮,而是擔心。
雪亭里的那局棋,原來竟是這般兇險。
……
半空裏的畫面,忽然變得白茫茫一片。
那是皇宮裏的廣場,覆著一層雪,上面站着一個人。
那人一身黑衣,站在雪地里,分外醒目。
他是墨公。
這個世界裏最強大的那個人。
誰也沒有想到,墨公也隨着靖王世子一道入京,難道他是來殺皇帝的?
墨公忽然抬頭望向天空。
真實世界裏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眼睛。
對幻境裏的這些人,外來的那些修行者從來都不在意,甚至不把他們當作真實存在的生命。
墨公在幻境裏是最強者,也不過是元嬰初期的水準。
但看着此人的眼睛,山谷內外的人們卻生出強烈的不安情緒,彷彿被此人看透了一般。
雪亭里的棋局,已經開始了會兒。
棋盤上擱着二十餘枚棋子,散落各處,看似雜亂,沒有任何規律,也沒有任何接觸。
景天忽然望向風雪那邊。
郭逸懷也隨之看了過去,微微挑眉說道:“有人在破境?”
景天說道:“是破劫。”
……
墨公是這個世界裏境界最高的人。
這個事實是如此的清楚,就像他此時一身黑衣站在覆滿白雪的皇宮裏,一眼便能看到。
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站在這裏,但他就站在了這裏,無人敢問。
雪地上留着一些爪印,那是飛鳥在天空裏飛過的痕迹。
墨公不再看天,看着那些爪印,若有所思。
皇城牆外的值房裏,陳大學士看着杯里熱氣漸無的茶水,同樣若有所思。
一名官員站在他的面前,表情有些緊張。
禁軍統領推開房門,帶着雪粒走了進來,神情凝重說道:“滄州的人都盯住了,只是擔心那些死士會不會提前混進了宮裏,再就是聚攏在宮外的那些百姓書生,如果不儘早驅散,只怕會被有心人利用。”
大學士用食指把茶杯輕輕推到離桌子邊緣稍遠些的地方,說道:“陛下宮裏如果有動靜,禁軍便動吧。”
聽到這句話,那名官員神情大變,啪的一聲直接跪到了他的身前,急聲說道:“大人,萬萬不可!”
陳大學士深深看了此人一眼,沒有說話。
那名官員聲音微澀說道:“陛下亂命召靖王世子進京,朝廷局勢頓時不穩,民意洶湧,如此好的機會怎能錯過?”
這句話沒有說明,但意思已經非常清楚。無論是皇帝陛下想殺死靖王世子,還是靖王世子想要弒君,朝廷都可以趁亂做很多事情,而且事後不需要承擔任何的罪名。
怎麼看這都是大學士最好的機會,甚至可以說是完美的機會。
就連禁軍統領都有些動搖,望向大學士,緊張地等着他最後的決定。
看陳大學士依然沉默,那位官員生出些希望,再次苦勸道:“就算陛下真有什麼準備,但墨公就在宮裏,只要他出手……什麼事情不能解決?”
“墨兄此生行事只為天下公義,怎會為了你我的私心出手?”
陳大學士起身走到窗畔,望向看不到的皇宮深處,想着那位相識數十年的友人,再次陷入沉默。
以靖王世子的智謀與能力,既然能帶着墨公進宮,自然便能說服墨公出手。
今天的機會確實太好,就算陛下再如何大智若愚,深不可測,也沒有辦法抵擋這場風雪。但他為何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的視線穿過宮牆與風雪,彷彿看到了墨公站在雪地里的畫面,感覺到那裏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正在發生。
墨公有兩個弟子,一個弟子云棲,才學冠絕天下,而墨公還有一個二弟子,此子非常神秘,但卻絕對是一名驚艷之才!
此子當如仙才!如果未來天下之事有變化,能改變的人可能就是他。
又或者,現在的一切變化本就是他在幕後的作用。
墨公站在風雪裏,還有很多人也站在風雪裏。
匯聚在宮門外的那些百姓與書生,頂着風雪不停哭喊,求陛下一定要保證靖王世子的安全,以免楚國陷入可怕的戰火。
比如那些在背街處整裝待發的騎兵,還比如那些時刻準備闖宮的滄州強者。離正殿不遠的地方,幾名早在十年前便自閹進宮的太監穿着羽衣,藉著風雪的遮掩,悄悄靠近。
除了郭逸懷與他們自己,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滄州送進宮的死士。
今日楚國都城裏的這些事情和這些人,就像是飛鳥故意留在雪地里的那些爪印一樣,東一處西一處,看似並無相干,實則有着極其隱秘而玄妙的聯繫。
這些事情最終會演變成什麼模樣,這些人最終是生是死,都要等着那局棋的結束。
但那局棋這時候正處於暫停之中。
郭逸懷看着遠方的風雪,濃眉像劍一般挑起。
他想起了那一晚滄州,自己與那個人之間的對話。
“二弟子!”郭逸懷的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真實與虛幻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我的目的與你真的不同,求仙問道獲得長生,或許真的對流雲學院的弟子無比重要,但那真的就是大道的一種嗎?”
此刻他望着陰暗的天空,道心不眠夜有點被撼動。
這裏是極天鼎的幻境,並不是真實世界,這裏的修道者無法飛升,為何會有天劫?
然後他想起很多年前初進此間時聽到的那句話——這個世界裏的修行境界最高也只能到金丹圓滿至初嬰,也就是無障初境,再也無法提升。
之所以會有天劫的徵兆,難道便是因為這個世界有人觸碰到了初嬰之上的境界?
這樣的事情以往在極天鼎里應該也發生過,這裏的修道者並非真實的生命,想必都已經被抹殺。
可是這次……郭逸懷感受着風雪那邊的氣息變化,情緒有些複雜,因為他知道將要破劫的那個人是誰。
墨公是大文士,也是大書家,更是數百年來境界最高的修行者。
他是郭逸懷的忘年交,也是陳大學士的摯友,他今天來楚國都城,並不是為了殺皇帝,而是為了天下的和平。
但就像陳大學士想的那樣,郭逸懷既然能勸說他來都城,便一定有辦法勸說他對景天出手。
只是郭逸懷這時候很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