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937年 2

第六章 1937年 2

老狼營當然還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一切,眼瞅着太陽向西邊沉了下去,“殺八方”正和“大疤瘌”、柳應元調侃着。就在這個時候,進來了一個崽子:“大掌柜的,有人拜山靠綹子。”

“哦?”“殺八方”站了起來,“哪伙的,多少人槍呀?”

“大當家的,這伙不是空子!”崽子說道,“說是有二十多人槍。都在外面不敢進山門,現在就是來了一個探路的,說是您的熟人。”

“熟人?”“殺八方”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那就帶進來看看吧。”

不多時,崽子領進來一個戴着黑面罩的人,在“殺八方”的示意下,摘下了那人的面罩,“殺八方”不由得吃了一驚:“是你?”

“是呀,大當家的。您老還記得我呀?”

還沒等“殺八方”反應過來,“大疤瘌”就把手槍掏了出來對準了來人:“王小狗。你還敢來,上次就讓你給跑了,好好,我現在就送你去見你們當家的‘活牲口’。”

王小狗的臉色卻沒有變化,也沒有搭理“大疤瘌”,而是轉向了“殺八方”:“咋的,殺大當家的,老林子裏面靠綹子可是有說頭的。我的賬你們能算,但是我現在是豁出性命給二十幾個弟兄找條活路。”

柳應元接上了話:“王小狗,你當初也算是‘活牲口’綹子的頭炮,‘活牲口’被我們倒了旗,是因為啥我就不說了,你帶來的是你的兄弟還是日本的關東軍可是誰也說不好!”

王小狗依舊只是和“殺八方”說話:“大當家的,我和你說句實話,我王小狗和你們比肯定說不上是漢子,也沒有膽子和日本人對着干。上次姥姥嶺的事兒以後,我是再也不敢在濱島這片待着了。這次來的,都是文縣的。”

“文縣?”殺八方的眉頭擰了一下,“文縣的綹子我都知道,那幾個當家我也認識,犯不上讓你來探道吧?”

“實不相瞞,是新綹子,報號‘一桿槍’。”王小狗說道,“在官路上做了一筆買賣,出了人命,穿着中國人的衣服,收拾東西的時候才知道是日本人,現在沒辦法了,只好來靠綹子。‘殺八方’大掌柜的名號在這,兄弟們信得着!”

柳應元呵呵一笑,“你能信得着大當家的,大當家的能信得着你嗎?要是真有這個心,趕緊的讓你的人進來,不就完了。你們現在連山頭都沒有,還靠的是什麼綹子?”

王小狗眼珠一轉:“規矩是規矩,道義是道義。在這老林子裏面,我們要是就這麼進來,萬一你們留槍不留人,我們可是一點法子都沒有。我別的也不說,就是請大當家的過去,領道。”

“大疤瘌”有點生氣了:“啥,領道?這都啥年月了?哪裏還有那麼多的破規矩。你要投就投,不投你就滾。讓大當家的自己去領道,門都沒有。”

“殺八方”想了想:“哈,規矩就是規矩,我就去領道,只要你們是真心實意地過來打鬼子,咋的都行,我就和你走一趟。”

柳應元知道是“殺八方”那股子江湖義氣上來了:“大當家的要是這麼弄可就是壞了規矩了。自古都是大綹子招小綹子的時候,是大當家為了表示誠意要親自下山領道,這個不是招,是王小狗自己要靠綹子,哪有領道的規矩?”

在一旁沒有吱聲的槐花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想了想,突然大喝一聲:“王小狗,日本人給了你什麼好處!”

王小狗臉色一點都沒有變化:“你要是這麼說話,那可就沒意思了。我現在是身上有日本人的人命。我要是和日本人有瓜葛,小日本不早就打進老狼營了?得,得,我給你們可是帶來了一份見面禮!”說著把身上一直背着的一個大包袱卸了下來。就放在了地的中間,打開一看,裏面竟然是一個人頭,那人也看不出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滿臉的血污。

“這就是我們殺的日本人,攤上了日本人的人命,我是沒好了。”看着“殺八方”幾個人都沒有動彈,王小狗又在自己的身上掏出了一個藍皮的證件,“我們也是看着這個東西才知道自己惹禍了!”說著就給“殺八方”遞了過去。

“殺八方”拿起來打開一看,上面是寫着“滿鐵株式會社,技術科——平倉正雄”,上面還有照片,“殺八方”往前走了兩步蹲了下去,將證件立着擺在了人頭的旁邊:“應該是這個人。”

這下別說是“殺八方”,就是柳應元也有點相信了,槐花眨了眨眼睛:“是這個人沒錯,但是加點小心總不能吃虧。我們是啥人王小狗你不是不知道,還留槍不留人,就你們那幾條破槍我們還看不上呢。”

“殺八方”擺了擺手:“都別說了,我去和王小狗走一趟,把弟兄們領回來,大過年的,也不能連個安身的地方都沒有呀。”

幾個人都是沒法再勸。其實說起來這個綹子裏面,只有“殺八方”是徹頭徹尾的鬍子,而且對義氣兩個字的看重,也成了“殺八方”在老狼營權威的基礎。柳應元想了想:“大當家的,別說別的了。你講義氣大伙兒都知道,你願意去領道大伙兒也不攔着,只是現在這個世道,還是多一個心眼的好。我看就這樣,您去您的,帶着20人過去,和他們人數差不多,人家也能放心。”說著面向王小狗:“小狗兄弟,你說是不是?”語氣裏帶着威脅。

王小狗的心裏面一驚,心說這要是帶着20人,別說是賞錢,我就是命也保不住啊。計劃就是把“殺八方”生擒,當作人質配合皇軍圍剿老狼營,要是還有20人跟着自己走,就指不定是誰生擒誰了。不行的話,我還是保命要緊,要不到了日本人那裏交不了差,可就完犢子了。想到這裏王小狗眼珠子一轉:“唉,那就算了吧,我們再去看看別的綹子,就我們這十幾人槍,自己掛旗是肯定不行。但是要是真就投了你們,這還沒咋着呢就跟防賊似的,以後也沒啥消停日子過!”說著就要往外走。

他這裏其實是要給自己找轍逃命,打算一口氣跑到老狼營和日本人都找不着的地方去,可是“殺八方”卻以為還真是沒有啥彎彎繞,要真是有詐,還能就這麼走了?這要是傳出去我“殺八方”大過年的不收留人,以後在道上的名聲可就臭了。這時候王小狗一隻腳已經走出了大門,“殺八方”叫了一聲:“等等,按照規矩,我自己跟你去領道。”

“大疤瘌”、柳應元和槐花都要急得蹦高了,柳應元剛要說話,“殺八方”就轉過身來說:“大過年的能有啥事。你們就在這等我回來,告訴廚房做點好吃的,晚上我要和剛投綹子的弟兄們喝幾杯。”說著,就跟着大喜過望的王小狗轉身走了出去。“殺八方”已經說了死話,誰也不能再尋思別的了,只好眼睜睜看着兩個人揚長而去。

“我還是覺得有點啥事不對勁!”槐花皺起了眉頭,“是啥事不對勁呢?”

柳應元的手中拿着那個證件左看右看:“你別說,這個證件還真是真的。但是這也太……唉!我說不好,要不‘大疤瘌’還是帶着幾個弟兄跟上去吧。”

“不行!”槐花搖頭道:“還是我帶着幾個人跟上去,現在還走不了,要是被大當家的發現可不是鬧着玩的!柳參謀長,你給我挑幾個機靈點的弟兄,我跟上去。”

這個時候,晴川的車隊已經停下了,晴川拿出了一幅地圖,看了看,對旁邊的一個少佐說:“小島君,就是這裏了。在這裏步行半個小時,就能到達老狼營的營地。那個時候,他們的首腦已經被我生擒了。”

“呦西!”肥頭大耳的小島大隊長笑着說,“我們的,今天的就是演習的幹活,我們的對手,是支那北平的正規軍。今天的,演習的幹活。”

“那是,那是!”晴川笑了起來,“你們是一線部隊,我們這是給你們提供支援的。這次剿匪順利,我要向上面給你請功,要讓滿洲國的皇帝給你頒發勳章。”

黑壓壓的幾百個鬼子進了林子,在手拿王小狗弄的地圖的晴川帶領下,悄悄地走進了密密匝匝的山林裏面。“山兔子”玩命地飛奔着,感覺自己的腿已經木了,但是速度還沒有減下來。當他走到一個小山包上面的時候,向遠處看了下去。

在這個小山包上恰好能看到一段大路的地方,每天都是有老狼營的暗哨,今天因為過小年,就把暗哨給撤了。“山兔子”隱隱約約地看見大路上沒有被遮擋的地方,露出了半輛小鬼子卡車的輪廓,頓時心裏面一驚,心說這幫鬼子肯定是找到老狼營的營地了,現在就算自己跑到老狼營報信,沒準自己前腳到,後腳小鬼子就跟了上來。要是在這裏開槍,老狼營還不知道鬼子在哪兒,撤退的時候要是和小鬼子撞到一塊兒可就麻煩了。想着,打定了主意,沒有奔向老狼營,而是朝着卡車位置到狼營的山道插了過去。

“山兔子”選擇的是直接能跟鬼子碰上的路線。他貓下了腰,捲起了棉褲的褲腿,在自己的小腿上解開了布條,掏出了一個**放進兜里,這才飛快地又跑了起來。

其實“殺八方”心裏面也是加了小心的,王小狗低三下四地在前邊帶路,“殺八方”在後面跟着,手就沒有離開腰間的手槍。眼見老狼營的營地已經被樹林子給擋上了,“殺八方”不經意地說:“我說你可是有膽子了,連日本人都敢收拾了?”

王小狗知道“殺八方”是在試探自己,無奈地說:“唉,我沒那麼多的想頭,我們綹子的大當家‘一桿槍’和弟兄們也不敢招惹日本人,就是想着弄點窩窩頭不至於餓死。結果稀里糊塗地殺了個日本人,那日本人還能饒了我們?晚上就摸上來了。我們那邊林子淺,30多人就是剩下這一半,唉!”說著還嘆了口氣,“現在看到日本人,就是惹不起也得上了,總不能伸着脖子挨刀。”

“殺八方”的心又放下了一些,在他的心裏面,要是王小狗到了這個時候給自己講起了抗日的大道理,那就肯定是有事兒,現在說的,總還貼譜。

就在“山兔子”找到了上山小道旁邊的一棵老槐樹隱蔽自己並看着遠處悄悄接近的日本兵時,王小狗領着“殺八方”到了一片癩子地:“三老四少,我把‘殺八方’大掌柜的領來了。”他的聲音一落,林子裏出現了十幾個人,隱隱地圍住了癩子地。

“殺八方”看着這些人衣衫襤褸、滿臉鬍子,手裏拎着的傢伙也是啥樣的都有,笑了一下:“‘殺八方’給三老四少拜壽,領路上山。以後有我‘殺八方’一口米湯,也給弟兄們分半碗。”奇怪的是,這些人沒有什麼反應,也沒有人搭腔。“殺八方”旁邊的王小狗卻離開了一段距離,回到了那伙人群中。現在王小狗盼着的就是聽到狼叫喚的聲音,要是王小狗這夥人聽到了狼叫,那就是要把“殺八方”生擒和日本人會合了。

“殺八方”覺得有點不對勁了,按照規矩,“一桿槍”是要出來答話的。“殺八方”剛剛要問,遠處就傳來了槍聲。

“殺八方”條件反射一樣把槍掏了出來,卻發現那一群人已經把槍對準了自己,王小狗對“殺八方”說:“別動,太君們的槍快着呢。‘殺八方’你也有今天,你是說啥也跑不了。要我說,你也和我一樣,投奔皇軍,我的賞金分給你一半,咋樣?”

“殺八方”聽着遠處激烈的槍聲,自己分辨着方位。確定不是老狼營的方向後才放了心,不屑地說:“呵呵,我記着我和你說過一回了,賣祖宗的事兒,我可不敢幹。”說著,他舉起了手中的手槍,馬上就向王小狗身邊像是這夥人的頭的中年人開了一槍,同時身體一弓,向一條獵豹一樣朝不遠處的林子躥了出去。

“殺八方”非常準確地打中了那個人的前胸,那人馬上就倒了下去。王小狗一把扶住了那人,像是死了老娘一樣地喊了起來:“太君,太君!”王小狗是真鬧心,這個“殺八方”比他想的還要厲害,這麼多人,偏偏就瞄上了這個日本的上尉。

旁邊的鬼子趕緊開了槍,這個小隊練了大半個月,就是為了活捉老狼營的匪首“殺八方”。參加這個小組的鬼子槍法當然是不賴,“殺八方”能逃到這個癩子地的邊緣,完全是因為這些日本兵還沒有適應手上的破爛武器。

眼瞅着“殺八方”就要進入老林子,而一旦進了林子,這些日本人想找到他就不是件容易的事兒了。“殺八方”玩命地跑着,連回頭還擊的時間都沒有,突然感覺自己的左腿一熱,身體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躺在了地上。日本人看到“殺八方”中了彈,也就沒有再開槍,他們接到的命令是活捉“殺八方”。

“殺八方”背對着鬼子倒下,現在正好是腦袋衝著日本人的方向,他抬眼一看,鬼子追了上來,也沒有起身,揚手就是兩槍。立馬就有兩個沖在前邊的日本兵倒在了地上。鬼子兵的腳步也是慢了下來,“殺八方”艱難地站起了身子,努力地向前挪了幾步背靠在大樹上。看着黑洞洞的十幾個槍口,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日本鬼子,都給我去死!”說著就又抬起了手槍。這次日本人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隨着日軍的軍曹大吼:“諾子給給!”“殺八方”還沒來得及開槍,身上就綻放出十幾個血花。他眼中的林子紅了起來,越來越模糊,他呲了呲牙,任由鮮血從他的口中湧出,手槍已經掉在了地上,他瞪着眼睛看着逼近的日本人,像是要把他們都記住一樣,看得王小狗和那幾個日本兵直發毛。

突然“殺八方”的身體劇烈地抖動了一下,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他的嘴裏嘟囔了一聲,頭一歪,再也沒有了動靜。他雙目圓睜,僅有的一隻胳膊向後緊緊地抓住了松樹,屹立不倒。

王小狗看看“殺八方”,又看了看猶豫着不敢上前的日本兵,哆嗦着說:“他死了。”看了看日本人沒啥反應,對着“殺八方”的屍體做作了個揖:“您是條漢子,我不是呀,對不對?我30了還沒娶媳婦呢。”看着“殺八方”圓睜的眼睛,“您別看我,也不用找我,我拿了賞金,這就走。我給您好好安葬了。”

“王的,那邊的開槍,我們的開路。”那個穿着一身破皮襖的軍曹卻沒有王小狗這麼多想法,催促着王小狗和日本兵撿起地下散落的步槍,準備去響槍的地方看看。

“走走,這就走!”王小狗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心想這人都成了漏勺了,咋還能站着?就在王小狗又給“殺八方”的屍體行了禮剛回過身子的時候,林子裏傳出了密集的槍聲,化裝的日本兵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倒了一半。

王小狗知道這下麻煩了,看來是老狼營殺過來了,這也太快了。想着就要往老林子裏面跑。剛剛走進老林子,就聽見一聲嬌喝:“站住!”

王小狗抬頭一看,居然是槐花。手裏拎着兩把盒子炮,擋住了去路,日本人在突如其來又看不見對手的戰鬥中,已經死得差不多了,老狼營的人已經從林子裏面端着槍沖了出來。

王小狗看見槐花的身後沒有別人馬上就跪在了地上:“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我也是被逼的,我發誓我再也不敢了。”一邊說著,一邊偷偷地看着槐花。

槍聲停了下來,在癩子地的中間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槐花抬頭瞅了一眼橫七豎八的死屍,剛要說話,王小狗的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向槐花劃了過去。

“作死呢你?”槐花砰砰的兩槍,王小狗的兩條手臂耷拉下來了,一個狗啃食的動作趴在了地下。

王小狗不能再動彈了,因為槐花蹲在地上,手中的手槍已經頂在了他的腦袋上:“想活?門都沒有。姑奶奶這就送你上路,下輩子托生的時候別忘了帶着脊梁骨!”

“砰!”紅的白的液體噴了槐花一頭一身,槐花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完活,走!上那邊去,看看是誰和誰打起來了,這麼密的槍聲。”

“山兔子”情況不妙了。

十幾個關東軍的士兵倒在了他的搶下。本來他可以早就逃走,但是總覺得自己多拖一會兒就是一會兒,等到他想撤的時候,已經被包圍了。

晴川這個鬱悶,槍聲一響,他還以為中了埋伏。“山兔子”忽左忽右地開着槍,根本就看不出是幾個人,倒了好幾個鬼子后,經驗豐富的小島才咬着牙說:“就一個人,快速通過。”這裏到達老狼營至少還有15分鐘,而這槍聲無疑是給人家報了信。

“啪!”一個端着三八槍向“山兔子”靠過來的日本兵肩膀中了一槍,倒下后滿地打滾。在濃密的林子裏面,“山兔子”在鬼子的眼裏面就像是一個飄忽不定的影子,根本就看不清他要到哪裏。

“山兔子”遺憾地搖了搖頭:“偏了!”剛說完,一串子彈就打在了他藉以掩護的大樹上。“山兔子”明白,這是被圍死了。“啪”的又開了一槍之後,“山兔子”向他認準的一處沒有動靜的空位躥了出去。

兩個日本兵剛剛在“山兔子”的前方架起了機關槍,就看見一個人跑了過來,趕緊拉開了槍栓。“山兔子”也看到了他們,知道自己是跑錯了方向,這裏沒有動靜是因為架起機關槍需要時間,“山兔子”趕緊向旁邊橫着飛身撲了出去,就在這時候“噠噠噠噠噠噠”歪把子響了起來,本來機槍手瞄準的是他的前胸,他這一跑,右腿上馬上就多了四個窟窿。

“要活的,我的看看他到底是誰!”晴川大聲喊着。兩個正在瞄準的日本兵放下了手中的三八槍。

“山兔子”拖着一條傷腿艱難地爬到了跟前的一塊大石頭後面,大口地喘着氣,他雖然聽不懂日語,但是從日本兵的動作上也能猜出來晴川喊的是啥,他把圍脖往上拉了拉,整個蓋上了自己的臉,冷靜地看了看圍上來的日本兵,掏出了手槍“砰”的開了一槍,劇痛影響了“山兔子”的槍法,這一槍打空了。

日本兵們訓練有素地趴在了地上。晴川等了一會兒,看再沒有動靜,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你的,勇士的,你的投降,我們的交個朋友。”“山兔子”看着十幾米以外的晴川,剛想大罵,想起了晴川是認識自己的,說什麼也不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山兔子”出人意料地從大石頭后扔出了自己的手槍。接着,自己慢慢地爬了出來。

“呦西呦西!”晴川一面堆着滿臉的假笑,一面示意幾個日本兵向“山兔子”靠了過去。

“山兔子”猛然在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手**,拉開了引信,手**嘶嘶地冒起煙來。晴川和旁邊的小野嚇得三魂出竅,按照他們的邏輯,這手**肯定是要向著在場的日本最高軍官扔過來的,奇怪的是,這個人沒有把手**扔過來,而是把冒着煙的手**塞進了捂着臉的圍脖裏面。

“轟——”山林恢復了寂靜。

晴川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兩個在地上打滾的傷員,而原來“山兔子”坐着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些血肉殘片。硝煙味和血腥味一陣陣鑽進了他的鼻子裏面。

“開路!”小野懊惱地喊着。

“我們只能得到一座空營了。”晴川遺憾地說。

“納尼?”小野疑惑地問

“這些土匪是非常狡猾的,這裏又是槍響又是手**的爆炸,他們一定是沒有蹤影了。”晴川將手中的指揮刀插回了刀鞘,“我去帶幾個人看看那邊的槍聲,我敢肯定說,捉拿‘殺八方’的行動一定是失敗了。”

“唉!”小野也嘆了一口氣,轉身帶着日本兵繼續向老狼營的方向走去。

槐花安排了一個弟兄處理“殺八方”的屍首之後,帶着十幾個弟兄玩命地向“山兔子”的方向飛奔了過去,可是等她走到一半的時候,隨着一聲爆炸,所有的聲響都停止了。槐花知道,不管是誰在阻擊小鬼子,現在都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她還是派了兩個兄弟去查看,自己帶着人馬去了老狼營的後備地點——姥姥嶺。

老狼營的幾個頭腦早就規定好了,如果小黑山出了事情,就馬上轉移到姥姥嶺。槐花肯定“大疤瘌”和柳應元一定會去那裏,這裏的槍聲如此激烈,一定會提醒柳應元和“大疤瘌”撤退的。

槐花猜對了一半。“大疤瘌”和柳應元確實帶着老狼營出了小黑山營地,也確實是打算到姥姥嶺。不過他們看了沒有打算馬上去。按照“大疤瘌”的話說:“不干他一下心裏難受。”

小野帶着人晃晃蕩盪地走在山路上,因為已經知道沒有仗打了,隊伍多少有些鬆散,很多日本兵已經把手中的三八槍背了起來。前邊是一個山谷,按照小野手中的地圖,過了這個狹長的山谷,山谷前面的一座小山山腰上就是老狼營的營地。如果要是和正規軍作戰,小野是一定要派出兵力先偵察兩邊的山谷之後再通過的,但是小野通過王小狗知道老狼營是裝備比較好的土匪,而且總人數絕對不超過100人。

太陽已經快下山了,正好透過東西向的山谷直直射着小野的眼睛,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就在他的部隊全部進入山谷的時候,就聽見“啪”的一聲槍響,走在最前面的一個鬼子少尉的額頭上多了一個槍眼,隨即身子就倒了下去。

“糟糕,中埋伏了!”小野心中暗暗叫苦。

柳應元開了一槍之後,迅速地拉動了三八槍的槍栓。

隨着柳應元的第一槍打響,密集的子彈劈頭蓋臉地飛了下來,還伴隨冒着青煙的手**。

由於這是冬天,在山谷中間沒有任何的遮蔽物,老狼營的四挺花機關發揮了巨大的作用,轉瞬間,就有幾十個鬼子或死或傷。

“諾子給給!”小野半跪在地上舉起了指揮刀。這一幕正好被“大疤瘌”看見了,馬上掉轉了槍口向這個鬼子軍官掃了一梭子。小野就覺得手臂一麻,緊接着自己的指揮刀就不聽使喚地掉在了地上。

關東軍不愧是訓練有素的隊伍,沒有顯出一點的慌亂,兩個日本兵馬上將小野架到了安全的地方,同時,鬼子手裏面的武器也噴出了火舌。

“吧勾!”柳應元手中的三八槍又響了起來,一個正在將九二式重機槍安裝在槍架上的日本兵馬上倒了下去。

“突突突突!”“咚咚咚咚咚!”鬼子的歪把子和九二式響了起來。

“機槍,壓制他們!”“大疤瘌”大喊,同時手中的***一個長點射,打得小鬼子的一挺歪把子沒了動靜。

“轟——”一架老狼營的花機關也沉寂了下去,接着,老狼營的臨時陣地上也開始出現了傷亡。

“小鬼子的擲彈筒。”“大疤瘌”氣呼呼地說,“就煩這玩意兒。”

柳應元又打了一發子彈,對“大疤瘌”說,“便宜占完了,撤。”

槍聲來得快,停得也快。除了幾具屍體以外,老狼營在瞬間就跑得一乾二淨。這山谷的構造好像就是給打伏擊預備的,面對日本人的那邊是很陡的陡坡,而老狼營的身後,卻是很好走的山道。等到日本人端着槍爬上來的時候,連老狼營的影子都看不見了。

這場仗,誰也說不好誰贏誰輸。

老狼營的大當家戰死了,自己的老窩也被一把大火燒得一乾二淨。

日本人傷亡了40多人,但是僅僅佔了一個空寨子,打死了6個土匪。

在姥姥嶺安頓下來以後,柳應元、“大疤瘌”和槐花在山洞裏誰也不說話,臉上都是鐵青鐵青的。

“知不知道和鬼子的大隊交火的兄弟是誰?”柳應元打破了沉寂。

槐花搖了搖頭:“鬼子撤了以後,我們派兄弟過去了,說是人炸得就剩下半截了。現在還有兩個兄弟在安葬他的屍首。”

“哎!”“大疤瘌”氣得蹲在了地上,“誰再和我說什麼規矩、道義,我立馬就崩了他。大當家的走得太窩囊了!”

柳應元在山洞子裏面來回走着:“這個地方也不能久留,這次咱們是捅了馬蜂窩了,鬼子早晚能想到這裏。再說這個破山洞子也太冷了,根本就過不了幾天,弟兄們全都得凍趴下。先在這兒躲幾天,還得換地方。”

“地方倒是好說……”“大疤瘌”說,“大當家的走了,這也得有個頭兒呀。”

“這還用問嗎?”柳應元不假思索地說,“大小姐就是新大當家的。”

槐花嚇了一大跳:“我?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大當家的屍骨未寒,你可別胡說八道。”

“我沒有胡說八道,大小姐。”柳應元靜靜地看着槐花,“第一,你是團長的千金,你來帶着這個綹子,弟兄們絕對沒有話說;第二,我們這個綹子實際上是靠張濤在支撐,要不我們早就餓死了,你和張濤先生的關係最近。”

儘管柳應元用了“最近”這個比較含糊的說法,槐花的臉還是紅了一下,剛要張嘴爭辯,柳應元卻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繼續說道:“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點,我不知道大小姐這幾個月經過了什麼,但是大小姐的槍法我是自愧不如。而且大小姐在解決王小狗的時候,**子噴了一臉還面不改色的功夫我也學不到。”

“對對。”“大疤瘌”是舉着雙手贊同,“就應該是大小姐來做大當家呀。”

槐花的嘴張了張,自己根本就想不起來用什麼詞來反駁柳應元讓自己當大當家的理由。這個時候,“大疤瘌”又開了腔:“大小姐,該咋地就咋地,磨磨嘰嘰的可不是我們團長的性子,你應該隨你爹呀!”

槐花一咬牙,點了點頭,不像是給別人看的,更像是給自己鼓氣:“好,我槐花就當這個大當家。以後水裏火里,天上地下,三老四少就看着我!”

“呵呵!”柳應元微微笑了一下,“按照規矩,你得有個報號,不能叫槐花呀!”

“對對,得有一個威風點的報號,參謀長是文人,給起一個!”“大疤瘌”馬上說。

“不用了。”槐花平靜地說,“我的報號我自己定吧,我想好了。”

“這就想好了?”“大疤瘌”伸長了脖子,“報號是啥?”

“大當家真是才思敏捷,我都還沒有想出來!”柳應元說。

“殺——八——方!”槐花的雙眼望着洞外越升越高的月亮,一字一頓地說道。

“啊?這不行呀,得有自己的報號!”“大疤瘌”喊道。

柳應元悄悄地拽了拽“大疤瘌”的衣服:“這個名字好,就用這個報號吧。‘大疤瘌’去和弟兄們說一聲。劉戰歌小姐從今天起就是老狼營的大當家,報號‘殺八方’。”

“大疤瘌”往外走,兩個崽子正好走了進來,正是奉命安葬“山兔子”屍首的兩個崽子,看見了“大疤瘌”,一個崽子上前在“大疤瘌”的耳邊說了一句話,把一個東西交到了“大疤瘌”的手裏面。“大疤瘌”看見了手裏的東西,像是被悶棍打了一下,身體一搖晃,差點沒坐到地上。慢慢地轉過身,哆嗦着手舉起了已經看不出原型的破爛大洋:“不是他,對不?對不?”“大疤瘌”的臉上流滿了淚水,喃喃地說著,好像丟了魂。

其實槐花和柳應元和“大疤瘌”一樣,面對“殺八方”的犧牲都是強忍着悲痛,而眼前的這個大洋彷彿是壓垮他們心理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誰都沒有辦法說話,只是強忍着眼中的淚水。綹子剛剛受了大敗,如果他們幾個再號啕大哭,非得哭炸了營不可。10分鐘以前,“大疤瘌”還把幾個流出了眼淚的崽子臭罵了一頓。

半晌,柳應元往前走了幾步,拿過“大疤瘌”還在舉着的銀元,小聲地說:“應該就是他,‘山兔子’兄弟,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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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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