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陰山嬛老
第二章陰山嬛老
在路上顛簸了兩個時辰，方才到達陰山下，歇息片刻便又趕路，她需要在天黑之前穿過眼前的樹林，到達地圖標示的後葉縣，與當地組織徵兵的將軍會和。不然，待得葯勁過了父母趕上來將她追回，那便是前功盡棄了。
霍水仙極目遠眺，鬱鬱蔥蔥的樹木之間怪石嶙峋，耳聞得蟋蟀、麻雀的鳴叫聲，樹葉在風下沙沙作響。山林間野獸出沒是常態，為了壯膽不由得抽出佩刀，十六歲未經世事的少女獨自面對恐懼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顫抖的手連刀柄都有些握不住。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一邊念叨着一邊踱步前行，她走得很小心幾乎每一步都要觀察周圍情況再走，以至於她走得很慢、很慢，天色擦黑近半路程都沒完成。
也許是一路平安無事給了水仙勇氣，也許是怕父親抓回自己遠赴戰場，手中顫抖的刀變得平穩，腳步也開始加快似是小跑。
可惜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時間沒有給這個勇敢的女孩一點準備，天地完全籠罩在黑暗當中，月亮彷彿都在為難這個孩子，悄悄躲入雲層只微微發出點點光華證明它還在。
夜間活動的野獸們開啟自己的主場，低沉的嘶吼和快速奔馳的踐踏聲，讓原本有些勇氣面對的水仙再次陷入恐懼和慌亂。
馬上就要出樹林了，進了縣城就好了，水仙不斷的催眠着自己，蒼白着臉，冷汗直往下冒。順手抓了一把掉落在地的枝幹，插在鎧甲上妄圖掩飾自己是個人，是個待宰羔羊的本質。
可是剛跨過一個矮坡，水仙當場便傻了。那是一隻斑斕猛虎二者距離不足十丈正與她四目而對。哪怕光線昏暗視線不清，依然能夠見得額間橫平豎直的王字，感受到百獸之王的那份壓迫感，渾身上下的汗腺彷彿都受了驚嚇般喪失收縮本能，汗水浸濕了她全部的衣衫如同從水中打撈起來的模樣。
咣當一聲，手中的佩刀被顫抖手直接抖在地上，完了，遇上攔路虎了，我死定了。
慌忙撿起地上掉落的佩刀，手指因過度用力而顯得異常蒼白，目光一轉不轉的盯着猛虎，彷彿這有這般才能讓她不害怕。
可惜她這架勢在猛虎一個起躍間化為烏有，近在咫尺的距離也讓水仙看清了它的全貌，約莫半人高，滿身的爪痕傷疤，強有力的虎尾鞭撻樹木留下道道白痕。濃郁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自它口中瀰漫，這時水仙才看清，對方唇齒間漸染的鮮血，這是剛剛獵殺完正在進食的徵兆。
一個被打擾享受美食的猛虎會有什麼反應？不言而喻，後果很嚴重，嚴重到水仙不敢想像。
“哈哈......”
在這極度不合時宜的節點，嬌媚到骨子裏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包裹着在崩潰邊緣的水仙，她已經分辨不出聲音的方位，但是強烈的同情心讓她奮力喊出了一句話：“快跑，有老虎！”
隨即彷彿泄了氣的皮球，又彷彿完全認命的頑石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等待着自己接下來化作盤中餐的命運。
正道是：深林靜，曉月空，妄提父軍枉送命。
“真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娃子，小貓啊小貓，你看看你就不乖，和人家學習學習，要心地善良，作為你不乖的下場，我要小小懲罰你一下。”
卻見有個圓滾滾的東西從天而降和水仙撞了滿懷，摸起來扎扎的似是鋼釘，竟是與其對視的斑斕猛虎的頭。水仙如墜冰窟，渾身上下半點動彈不得。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胸腔大作，咚咚咚，那竟是自己的心跳，水仙發誓她從未如此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像是悶鼓一般。
暫緩片刻，水仙鼓起勇氣抬眼望去，愕然、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對自己邪魅微笑的唐十三！那個年過六旬兩鬢斑白的老爺子？剛才是他救了自己？可那聲音.....
“女娃子，莫害怕，你可以叫我陰山嬛老，當然這個名字你不太熟悉，不過另一個你應該有印象，你們人類啊給我取了個不怎麼好聽的名字，叫山鬼。”
見過蠶寶寶羽化成蝶嗎？那真人版那！水仙當下便親眼看到，唐十三衰老褶皺的皮囊就像是蠶寶寶的蛹，兩隻白皙如瓊脂白玉的嬌嫩手掌從背部破開皮囊，那些血管、神經、組織彷彿皚皚白雪歷經初春的暖陽，消融風化最終化作點點灰燼散於天地。
山鬼？！
水仙忍住嘔吐的慾望眼眸獃滯的看着羽化成蝶的山鬼，萬沒想到不過是當做笑話來聽了故事居然當真呈現在眼前。之前的疑惑和念頭在此刻得以詮釋，世上當真有怪力亂神。
雖說對方是鬼神，可真的好美啊！
樹海無花卻因她桃香滿園，清風襲來草木成海泛起點點波瀾。陰山嬛老化蝶的那一刻彷彿天地間最美妙的事物誕生，身心愉悅，暢然自得。
淡淡的桃色粉紗籠罩周身素白的裙擺，衣襟上透綉着暖入人心溫文淡雅的桃花花紋。下擺飄落了數十滴殷紅的血滴子並未沾染上只是懸於裙上半寸玄妙非常。盤旋如鳳的漆黑秀髮華麗而隆重，不沾一絲凡塵氣息。
水仙面色桃紅，似是喝了酒，不由得大口喘息。眼眸卻不離那近在咫尺的妙人兒，視線再次上移一睹山鬼真容。
傾倒眾生的容顏下掩不住的玩世不恭，薄薄的唇比常人更多幾分潮紅鮮艷欲滴。眉宇間是一朵盛開的桃花印記，嫵媚而帶着幾分看穿一切的眼眸玩味的盯着水仙。
作為一個能識文斷字的人水仙竟然完全找不出一個詞彙可以形容她的美，或許用這凡塵詞彙描述她都是對她的褻瀆。
“女娃子，你這般模樣去從軍，怕是還沒吃上皇糧便人頭落地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從軍？而且打仗死人很正常，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
“占卜演算之術，我雖不精湛，卻也略通一二。至於我說的你會死，可不是死在戰場而是死在軍隊的檢驗，你們大明可不允許女子進軍營，違者可是要夷三族的。”
“這你也知道？”
“略懂，略懂。”
二者你一問我一答，導致水仙居然忘卻了最初的尷尬和恐懼，彷彿對面的是鄰家大姐姐而不是怪力亂神的山鬼。
“山鬼姐姐，您既然有法力，可不可以把我變成男兒身，這樣子我便能替父從軍，我給您磕頭了，求您幫幫我吧。”
“是啊，我有法子幫你，可你能給我什麼？”
大風越過蒼松翠柏彷彿一記狠狠的耳光將水仙抽回現實，她憑什麼讓一位神明幫助自己，她又有什麼？全身上下這二兩肉嗎？估計剛才那老虎都有點看不上吧。
漲紅了臉，結巴的回應：“我......我什麼都給不了。”
陰山嬛老卻是忍不住微微一笑：“還記得我在村子裏講的故事嗎？”
“郭氏老爺？”
“是的，我陰山嬛老，千姿百媚，善引誘，通人性，法力無邊。但我最喜歡和人交易，你有我想交易的東西。”
“是什麼？我的命！”
“不，你的愛情。”
水仙聽聞頓時羞紅了臉，道：“我才16，還未到婚配年紀，哪裏來的情啊愛啊的，羞死人了。”
“現在沒有，並不代表以後沒有。所以，小丫頭做出你的決定是用你的愛情換你10年男兒身，還是拒絕交易我殺了你。”
這哪裏是選擇分明是強買強賣，好在水仙並不覺得自己虧，愛情那東西虛無縹緲的哪有現在提父親出征來的現實，再說了她能不能活着回來還兩說，愛情真的太遠了。
“我答應你，我用我的愛情換10年男兒身。”
“聰明的決定，小丫頭記住，從今往後你將失去愛情，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愛上你。而你將獲得男兒身，哪怕大羅金仙來了也別想瞧出破綻。”
陰山嬛老自眼前飄飄然而去，那股沁人心脾的桃花香都隨着她的離開而彌散於無形，就彷彿她和她的痕迹從未出現一般。
霍水仙身子輕輕搖曳，宛若回歸母胎的嬰孩蜷縮着身子，有淡粉色光華似開天闢地的第一縷清輝籠罩其身。她的骨血、經絡、臟器都在潛移默化的轉變，陰陽逆轉，雌雄莫辨，古往今來她絕無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