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隱情
74、隱情
“梅香沒見識,”梅香低聲說,“可我知道找、、、、、那人首先得對我好才行。”
“你說的那是奴婢到了年紀配人,若男人對你好那就是燒了高香,那和姑娘的婚事能是一樣的么!”蘭香牙尖嘴利。
梅香黯然地低下頭。
蘭清若嘆口氣,她對婚姻的理由還是女誡里的那句話,婚姻乃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她沒想過誰會對她好,因為誰都對她好,爹爹兄長叔佰舅父表哥表弟,無一不對她好。
“我與梅老爺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忍不住寬慰梅香,“老爺是個好人,必定會有良人與他做配的。”
蘭香一臉懵懂地興奮着。
梅香嘴角囁嚅幾下,到底沒再說什麼。
“妹妹,”門外響起雷曼兒嬌怯的聲音,“我來給妹妹送點心。”
蘭清若示意梅香開門。
雷曼兒已經換回了自己的舊衣服,頭髮也只挽了個髽,發梢還帶着濕意。人又回到初次見面時那副柔弱的模樣。
蘭清若招呼她坐在自己對面。
雷曼兒把提籃里的點點一碟碟取出來,“都是我娘下廚做的,我從小吃到大,很喜歡,只不知是不是合妹妹的口味。”
一碟雙色馬蹄糕,一碟糯米涼糕,一碟如意卷,一碟豌豆黃,顏色艷麗,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
“你娘還有這樣的手藝,我已經多少年沒吃過我娘親自做的點心了。”蘭清若不客氣地拿起一塊,一嘗,竟然睜大了眼睛。
雷曼兒被蘭清若的表情逗得噗嗤一聲,“還過得去吧。”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原本想着拿這個當禮物的,可再好也是家常味道,哪裏及芙蓉花露惹人真心喜歡。”說著眉目又黯然下來。
“快別妄自菲薄,我雖見識淺,到底還是吃過些好東西的,這些糕點比宮裏的都不差,最妙的是這顏色,真比花還好看。”蘭清若讚不絕口。
雷曼兒難為情地從提籃里又拿出一碟,月牙型的酥皮點心,中間扣了個芙蓉花標記,“這是芙蓉餅,味道一般,我怕拿出來你說我成心顯擺。”
蘭清若嘗了一小口,其實也說得過去,只是和雷家點心比起來就差得遠了。
“你家若是開個點心鋪子必定名動三江。”她隨口誇獎。
雷曼兒一愣。
蘭清若忙岔開話頭,“玉姑娘若吃着必定也說好。”
“我也這麼想的,可惜我娘不讓拿出來。”雷曼兒遺憾地說。
“你娘說的對,和皇家打交道,最忌諱送人吃食,但凡有什麼不妥就說不清,你沒見人往宮裏送禮不是金就是玉,除了珍貴,最重要還是不會出錯。”蘭清若寬慰她。
“公主什麼時候動身去芙蓉別院?”雷曼兒問。
“不知道。”蘭清若搖搖頭,依她看榮壽公主身子並無大礙,留在芙蓉鎮必定另有原因。一想到這些或許與自己大哥有瓜葛,她心裏又貓抓貓撓起來。
雷曼兒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娘說這次、、、、、若沒有結果就讓我嫁給蘇秀才。”
“蘇秀才是哪個?”蘭清若一晃神清醒過來。
“是我爹的一個世侄,家道敗落,現在一家五口全靠他坐館為生,也只能他不會嫌棄我家世單薄,只要有嫁妝即可。”雷曼兒苦笑道。
“不是入贅?”
雷曼兒搖搖頭,“他家若少了他,其它人只能等着餓死,再說他有功名也不願做這等事。”
“這怎麼成,蘇家等於找了個飯口袋,你的嫁妝怎麼能養得起他們一大家子,就是養得起一時,能養一世么?不好。”蘭清若皺起眉頭,她對榮壽給雷曼兒指一門好婚並不報太大的希望,光看芙蓉鎮突然間客棧爆滿就知道來求公主的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說起來雷曼兒的事對公主來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件小事。
“你們孤兒寡母怎麼非得從雷家分出來呢,”她真心替雷曼兒着急,“若是有雷家在,怎麼敗落也是有底子的。”
雷曼兒倏地失聲痛哭起來,手帕堵在嘴上,唔唔地,聽着更讓人傷心。
“這是怎麼了?”蘭清若還從沒見過如枯葉般頹敗的女子,這樣看起來,這兩日雷曼兒在外人面前怕是強撐着。
“妹妹不拿我當外人,這些話我憋在心裏無處述說快要瘋了,你倒我們母女為什麼非得分出來單過,實在是情非得已,”雷曼兒泣不成聲,既然母親讓她相信蘭清若,她也願意相信她,“我爹過世后,二伯竟然說要納我娘為妾。”
蘭清若驚呼,“這怎麼可能?”
“還不是為了我們三房的財產,二伯娘三番兩次上門勸說,竟然還為二伯、、、、、若不是我娘機敏,怕早就中了那兩個畜生的圈套,你說我們不出來還有活路么?”雷曼兒倒不哭了,朦朧的淚眼冒着灼灼的烈火。
蘭清若有些慌亂,即使這些日子行走在危險的邊緣她也從沒這樣慌亂過。她是蘭家獨女又是嫡女,人人都寵着她,母親和下人說什麼污糟事從來都是背着她的,她雖然也知道母親罰過人打過人也攆過人,但從沒細究內幕,也沒人敢在她面前提這些下三濫的事情。
她的世界從來都是清平和樂的,即使這次遇險也有梅效白替她遮掩。
“薛老太太知道么?”她喃喃地問。
“她知道。”雷曼兒垂下頭,“可知道又能怎麼樣呢,她是雷家的遠親,早就出了五服,若不是我娘靠上去,我們哪裏有什麼關係,也幸虧有她在,我們才順利與雷家扯清了關係,二房也沒敢壞我娘的名聲,若不然,我們就是出了雷家也必定被他們纏死。早兩年我娘是想讓我嫁出去的,她求到老太太面前說要把所有的財產都給我做嫁妝,她去廟裏清修了卻殘生,是我堅決不同意,若是那樣,我娘絕活不過一年,她是存了死志的。”
哎,蘭清若拉着椅子靠近雷曼兒,攬住她的肩膀。
“你知道母親和我為什麼這麼急,舍了臉面來求公主指婚,因為老太太眼見着年紀大了,她若一去,二房必定不會放過我們母女。”
蘭清若剛想安慰她,蘭香匆匆進來,“薛老太太來了,就在隔壁,讓兩位姑娘過去呢。”
蘭清若與雷曼兒對視一眼,雷曼兒眼裏劃過一絲慌亂。
兩人急忙起身略收拾一下就去了隔壁房間,薛老太太與雷劉氏坐在八仙桌兩端,薛赫氏遠遠地坐在一邊,氣氛很怪。
兩人上前見禮。
薛老太太寒暄幾句,直入主題,“公主着人召我明早辰正時分覲見,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竟然等不得去芙蓉別院,你們給我說說申家大院覲見公主時你們說了什麼話。”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雖然沒有明文規定覲見時的情形要保密,但這樣大喇喇地問卻犯了忌諱。
薛老太太身上是簇新的衣裳,袖口處的摺子都沒有燙熨掉,看樣子是聽了信就即刻動身。
“聽雷夫人說公主成全了你和梅家少爺。”薛老太太問,眼裏閃閃爍爍。
蘭清若一頓,“她只是訓斥了我,成全、、、、、、也沒說死。”
薛老太太側目又看向雷劉氏。
雷劉氏低下頭。
蘭清若卻想到了公主召見薛老太太的用意,恐怕正是雷曼兒的婚事。公主到長渠是來當紅娘的,得了公主的賜婚那也是光耀祖宗的事,可蘭清若梅效白的賜婚一出來恐怕惹人非議的居多,為雷曼兒指一門好婚正可中和一下。
蘭清若這麼在心裏掂量着,卻對榮壽沒來由地為自己賜婚更加不安。
她與雷曼兒撿能說的你一言我一語把與公主的見面大致描述了一番。
“十有八九就是曼兒的婚事了,”薛老太太乜了眼雷劉氏,“曼兒,你和蘭姑娘去幫着你嫂子把客房安排好,我和你母親有話要說。”
蘭清若薛赫氏雷曼兒同時起身。
雷曼兒神色複雜地看向母親,雷劉氏頷首眨了下眼睛。
“劉氏,師太留在申家大宅,你怎麼反倒出來了。”薛老太太一副精明的模樣,不及她回答,“恐怕公主並非將你看上眼吧。”
“師太講法華經時,我替她護法。”雷劉氏小聲說,她心裏沒底,但至少看出公主對她沒有格外的好感,再加上王夫人對她很排斥,若靠她贏得公主的好感再為曼兒指婚已是不可能。
“你知道你為什麼不成么?”薛老太太斜睨雷劉氏一眼,一臉鄙視,“因為你太急切了,公主喜歡的不是悲悲切切的可憐人,她喜歡的是高山流水的知音人,她不喜歡和她一樣的寡婦,她喜歡悲而不怯,哀而不傷,雲淡風輕,和她一樣把命運踩在腳下的女人;你太急切了,什麼也沒讓她看清,就把最醜陋的疤痕讓她看到,你噁心到她了。”
雷劉氏渾身一哆嗦,心裏卻明白薛老太太說的對,她還沒有籌謀就把底牌亮了出來。
“算了,算我看走眼了。”薛老太太一甩袖,扶着明月的手站起來。
“姑母,”雷劉氏一把拽住薛老太太的衣袖,“明早公主也召了我們母女覲見,一切都還未成定數,姑母何必說得這麼急。”
薛老太太哼了一聲,甩手就走。
第二天早上幾人在客棧門口碰面,雷劉氏一反常態穿得極為華麗,與昨天判若兩人。雷曼兒雖然還穿着蘭清若送給她的衣裳,卻在配色上很收斂。
薛老太太面上淡淡的,看上去還很慈祥,還從頭上拔下一隻點翠簪子插到雷曼兒頭上。
榮壽公主只和她們寒暄了幾句,就讓玉琪把其它人帶了出去,只留下薛老夫人。
“老夫人,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公主請薛老太太坐在下手,“雷劉氏母女的境況讓人心疼,我想給她指門親事,老太太是她們的親戚,就由您來做主吧。”
薛老太太早有預料,慚愧地起身福了一禮,“這都是臣婦的不是,我原本就把曼兒說給我的一個侄子,可怕人說我代侄兒謀算她們孤兒寡母的財產,一直猶豫不決,今天有公主替她們做主,我也有了主心骨,回去我就安排此事,讓公主也給曼兒把把關。“
榮壽公主非常高興,“明天吧,明天你就讓你侄兒過來,對了,”她又叫過一名太監,“傳話給梅家那小子,讓他也過來,我倒要看看他有什麼本事竟然讓蘭家丫頭着了魔。”
薛老太太撩起眼皮,她也很納悶公主怎麼會成全這樣一門不尷不尬的婚事,可看公主的表情似乎就是簡單的成全。
“老太太這兩年沒進京城,慈安太後走后,老太太依然可以去宮裏走動走動。”
“老身也很想京城想皇宮,更想去陵前為慈安太後上一炷香,可不服老不行,現在走一趟遠路就要躺下一個月才緩得過來。”薛老太太並不敢在這位公主面前倚老賣老,公主看上去和煦,若有什麼她看不上眼的開口就罵,不給任何人留面子,聽說連慈禧太后都很忌諱她。
“老太太不如陪我去聽聽法華經,師太的法華經簡直已經講到了極致,昨天聽了一個時辰,我晚上就再沒驚醒,比葯還管用。”
薛老太太面上笑得開心,心裏卻很震驚,榮壽公主暫時停靠在芙蓉鎮,難道是跟上遇到了什麼事不成?
申家大院正房後有一處花樓,像芙蓉花蕊一般矗立在芙蓉花叢中,公主非常喜歡。
四面闊大的窗戶全被打開,陽光落在窗口,嘩然一片,裏面顯得更加安靜。
妙閑師太盤腿坐在蒲團上,身體微微顫抖。
“師太這是怎麼了?”榮壽公主與薛老太太相攜上來,問一邊的太監。
“不知道呀,適才還好好的。”太監遲疑着,“要不我去問問師太?!”
榮壽猶豫着,妙閑在講經前都會入定兩個時辰,可看她那個樣子明顯是走火入魔了。
薛老太太眼裏流露出恐懼的神色,“公主,還是把師太喚醒吧,怕是,怕是不好。”
榮壽沖太監一抬手。
太監一個健步上前,手拍在妙頭的肩頭,“師太醒來,師太醒來。”
妙閑倏地睜開眼,一臉冷汗。
“公主,不好,府里有血光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