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御馬

第80章 御馬

69、御馬

蘭清若趕到前院時,那裏已經圍了一圈丫頭僕役,有兩個一見就不是一般人的男子神色凌然不動聲色。他們都穿着袍服,一人是棕紅色馬甲,一人是靛藍馬甲,腰背筆直,手裏各提一根馬鞭,大辮子下都結了一顆珠子,一副世家公子的洒脫。

蘭香站在他們面前,一臉委屈,只有熟悉她的蘭清若才看出那委曲下有一種藏匿起來的緊張。

“這是怎麼了?”蘭清若揚聲喊。

僕役嘩地閃開,蘭香倏地回過頭,隱晦地搖搖頭。

兩個男人同時看向她。為了迎合榮壽公主的滿服習慣,今天大家不約而同地都穿的是袍服,蘭清若特別在月白色襯衫外加了件華麗的珍珠色圓領緙絲金魚戲水褂襕,直身無袖,兩側開禊至腋下,前胸及開禊的上端各飾一個如意頭,兩腋下各綴有兩根長帶,兩側有多層捻金綢緞鑲邊,下擺加流蘇串珠為飾,紫色的月華裙只露兩寸有餘。

她拿着把摺扇擋在口鼻處。

莊子一個管事模樣的男人上前,“姑娘,這兩位官人是雪瑞宮的,他們說蘭香姑娘偷了他們的馬,要拉回去問罪。”

蘭清若一窒,不知道他們憑什麼竟然這麼快就認定了蘭香,心裏又驚又慌。

她上下打量了兩眼那兩位男人,略施了個禮,“蘭香是我的婢女,不知兩位為何有此一說,還是管家誤會了兩位的意思。”

穿棕紅馬甲的男子抱拳回禮,“姑娘,這位蘭香的確與我們昨晚丟失的馬有些瓜葛,還請讓我們將她帶回進行審問,若是我們誤會了她,屆時來給姑娘賠禮。”

蘭清若不動聲色地走近兩步,“我們是昨天申時正一刻到的長渠,入住留雲庄,之後忙着收拾洗漱,又和同來的姑娘一起逛了園子,和師太喝了茶,晚飯後亥時正熄燈歇息,她就睡在內室外間,早上是她伺候的洗漱早飯,我還真不知她什麼時候和雪瑞宮有了瓜葛。就連雪瑞宮我們也是今早才聽說附近有這麼個莊子,難不成她有三頭六臂,竟然有這樣的本事。兩位公子看着不俗,想必是有身份的人,不說出個理由來,我怎麼會把她交給你們。”

棕色馬甲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虛握抵在唇邊沉吟片刻,“這麼說吧,我們的馬都是經過特殊訓練的,一般人很難擺佈,這個丫頭三兩下就制服了我們的馬,那匹馬脾氣更是暴烈,一般人根本不可能靠近。”

“公子說話前後矛盾,既然不可能靠近,她又是怎麼能偷你們的馬,真是欲加之罪。”蘭清若皺起眉頭,不快地甩甩袖子。“我也是來參加公主花會的,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夠隨意擺佈的,公子若不說明白,這誣陷之罪是難逃的。”

靛藍馬甲男子上前,“姑娘莫怪,適才這個丫頭制服的那匹黑馬是我們上官的坐騎,上官對它極為看重,任何事從不假手於人,因此從未有一個人曾制服過它,除了這位姑娘。”

蘭清若大駭,昨晚的情形在腦子裏一閃而過,那匹馬對她開始是有些抗拒,但並沒有這個男人講的那麼嚴重,是他在說謊,還是她們真與這馬有緣。

“我還是不明白公子所言,蘭香既然能制服它,說明你的話是錯誤的,難道就因為她能制服它,你們就認定她昨晚偷了你們的馬,真是、、、、、、”一邊的僕役們也議論紛紛,不停地搖頭。

兩個男人有些尷尬,其中一人對蘭清若又抱抱拳,“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蘭清若臉色冷峻,往一邊走了約十多步。

靛藍色馬甲的男子跟過來,“姑娘,聽姑娘適才的話,姑娘是個明白人。”

蘭清若哼了一聲。

“實話告訴姑娘,這匹馬有個秉性,誰在半夜給它松套,他就認誰為主,所以我們才認定這個蘭香有嫌疑。”

蘭清若後背倏地出了一層細汗,秋日的陽光照下來渾身刺癢。

她斜睨着他,嗤地笑出來,“既然你都知道,估計知道的人也不少,你憑什麼懷疑我們蘭香,說起來真是笑話。”

那男子一頓,“她是唯一一個不是我們的人。”

“公子,蘭香是個粗鄙的丫頭,跟在我身邊,以前在鳳陽現在在慶豐,沒出過什麼遠門,好吧,”蘭清若一跺腳,“既然你們懷疑蘭香,那你想過沒有你們那裏也有可能有內應,否則她怎麼知道那匹黑馬的習性。”

男子僵立在那裏,有些茫然。

“公子,你們別不是沒法交代才想找個替死鬼吧,那好,你可以把她帶走,我這就去縣衙遞狀子,我們公堂上見。”蘭清若臉色鐵青,咬着牙控制着自己的戰慄。

“姑娘,”男子伸手阻止,“先冷靜一下。”

“你讓我冷靜,你們這是欺負人你知道么,就憑蘭香一點養馬的本事你們就這樣懷疑她,她是我爹當年做縣令時從天成山土匪窩裏救出的孤女,她爹是馬販子,她從小就與馬親。”蘭清若跺着腳,“好,你帶她走,你現在就帶她走。”

“先別急,先別急。”男子鼻尖泌出汗珠,“不如這樣,我們審、、、、、問一下你這丫頭。”

蘭清若臉色漸漸緩和了些,抿着嘴不鬆口。

兩名男子私下商議了幾句,靛藍馬甲男子上來,抱拳致歉,“從姑娘的話也能看出姑娘也是明理的人,既然那丫頭有些疑點,我們就不能不問。”

“姑娘,”蘭香上前,深深地幅了幅,“讓他們問吧。”她的臉色鬆快了些,又浮出俏皮的笑,“姑娘沒看見,那匹馬和我特別有緣,

跟我難捨難分,我記得小時候我爹就養過一匹黑馬,”一抹黯然一閃而過,“我求姑娘一件事,姑娘看能不能把那匹馬買回來,我不再要月錢,一輩子侍候姑娘。”

“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蘭清若狠狠在瞪她一眼,“賣不賣還得人家說了算。”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問吧,就在這裏問。”

其它僕役在管家的招呼下退到一邊。

蘭清若恨恨地走到抄手游廊的欄杆上倚着。

棕色馬甲男子問蘭香,“昨晚你在哪裏?”

“自然是在屋裏睡覺。”蘭香說。

“你口袋裏總是隨身帶着黑豆么?”他又問。

“不是總帶着,但也常帶。”蘭香心裏有些膽怯,當時看着那馬追過來,她下意識地就從廚娘的簸箕里抓了把黑豆,誰知那黑豆正和了馬兒的胃口。“那馬的確有趣。”

蘭清若聽得不是很清楚,但從蘭香略緊的下顎處也看的出她有些緊張。

那男子緊緊地盯着蘭香,良久,“你怎麼知道那馬喜歡被人抱脖子。”

“他一直很倔,再說它身上有股子好聞的味道。”蘭香突然頓住,身上被嚇得出了一身汗,那股子櫻草香的味道正是蘭清若身上的味道,難怪昨晚這麼順利,櫻草香是櫻草榨出的汗再加上幾滴百合香在地窖放置一冬而成,初聞有一股青草的味道,再聞才有一絲很飄忽的香氣,蘭羅氏曾說這世上也就蘭清若用這麼奇怪廉價不值錢的香,丟蘭家的人。

蘭香下意識地瞄了眼蘭清若。

“我最能降服犟牛,法子很簡單,第一給點好吃的,第二溫柔些,馬和人沒什麼兩樣。”

“我早說過你們看錯人了,”蘭清若不耐煩地走近幾步,“蘭香在蘭家是出了名的潑辣,最喜歡馬呀狗呀。”

兩名男子商議了幾句,對蘭清若抱歉地拱拱手,翻身上馬離開。

蘭清若險此跪倒在地上。

明月在旁邊看了半天,這時上前,“老太太讓姑娘去留芳軒,”又小聲附耳道,“有消息了,師太也在。

梅香上去拉住蘭香,緊緊地攥着她的手。

幾人慌忙來到留香軒,薛老太太和妙閑站在廊廡下,屋檐的影子正好落在她們的頭頂,臉色青澀不清。

“老太太,師太,”蘭清若提着袍子,疾步上前,“是不是我大哥有消息了。”

她一直不相信大哥真的會去什麼南邊,那裏正在打仗,有幾個部落總是不安定,而且若他此事離京,恐怕真的出事了。

“適才玉大爺來回了話,公主昨晚之所以停留在芙蓉鎮,除了接皇上的聖旨,公主還在船上受了驚嚇突然間受不了船上的顛簸。他們要在芙蓉鎮停留一天,據說公主已沒什麼大礙。”薛老太太盯着她說。

“在船上受驚嚇?!”蘭清若沉吟着,那必定是隨行人中有人做怪。

事情越來越讓人不解讓人忐忑。

“這怎麼可能?公主儀仗龐大,宮女太監上百人,怎麼會受驚嚇。”

“世事難料呀!”薛老太太語氣有些怪異,不似往常那樣淡然或者慈祥的口吻。

“沒大礙的,”妙閑安慰她,“生在皇家,富貴比別人多,難處自然也要多。我是來和老太太告別的,一會兒我要去芙蓉鎮,幾位夫人傳了信讓我去給公主講法華經,雷夫人和曼兒姑娘要一起去,蘭姑娘願意去么?”

“自然願意!”蘭清若雀躍了一下,“我想見見王夫人,多謝師太。”

薛老太太瞥了眼蘭清若,“蘭姑娘,外院怎麼一回事?”

“全是蘭香多事惹的禍,”她把雪瑞宮來人的懷疑笑着說出來,她早就看見明月站在垂花門后在聽,她們的一舉一動薛老太太必定早就知道。

“蘭姑娘也不簡單,竟然三言兩語讓兩個官家人啞口無言。”薛老太太話裏有話,眼角的皺紋堆得很厚,面容變得刻薄。

“我這人最受不了自己人被人欺負,別看是個丫頭,我也不會讓她受委屈,更何況我覺得這事不簡單,昨晚我們明明就在西廂房睡覺,他們卻說蘭香出了門,我如果不替她說話,不明明表示我也有說不清的地方?!”蘭清若眉頭擰成一團,臉色陰沉。

那兩個男子可以用理性來判斷她的話,薛老太太用的卻是直覺。蘭清若明顯感覺薛老太太對她的懷疑。

昨晚她們偷偷溜出去時,因為只想着出去探探情況,並沒做什麼特別的掩飾。若她特別關注她,並不難發現她們曾出去過。

所以她半真半假。

“聽說雪瑞宮有幾百人,若就這樣讓個小丫頭把馬偷了,這不是笑話么?”妙頭岔開話頭,“蘭姑娘做得對,有些事不能忍,忍了,沒有不是也成不是了。”

“是,我也是這麼想的。”蘭清若笑逐顏開。

“雷夫人曼兒已經去收拾了,蘭姑娘也去吧。”妙閑笑道。

梅香蘭香跟在蘭清若身後。

蘭香早就恢復了神采,一步跳到蘭清若身邊,“姑娘,那馬你還記得它的味道么?”

“味道?”蘭清若不解,“什麼味道?”

蘭香湊到蘭清若耳邊,“那馬身上有一股香味,和姑娘身上的味道一樣。”

蘭清若舉拳就捶,“真是沒上沒下,看我縱得你沒大沒了的。”

“真的,”蘭香抱着頭,卻抵到她耳邊,“真的,是真的。”

“真的?”蘭香突然明白了蘭香的意思,昨晚那馬之所以那樣溫順難道是它的主人身上的味道和她一樣,否則解繩子它也不會那麼聽話。“怎麼可能?”

“是呀。”蘭香向梅香使了個眼色,梅香落後半步謹慎地瞥着四周的動靜。

蘭清若努力回想昨晚在馬棚里看到那匹黑馬時的情形,除了馬棚的味道,似乎沒有特別的記憶。

但蘭香的細膩她早有見識,她說一樣必定就是一樣。

“櫻草白只有我能制,”櫻草汁好榨,可是百合香和櫻草汁的混和卻很難,稍有差池就不一樣,蘭香手上沒輕重,蘭草沒這個靈氣,從來都是她自己親自動手。“別人怎麼有這種香。”

蘭香低着頭,小聲說,“他們是京城來的,若說他們和姑娘有什麼關係,也就只能是大公子了。”

蘭清若倏地僵住,大哥離開鳳陽時,她曾送給他一瓶櫻草白。除此之處也不會有其它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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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太太養成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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