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夜探
66、夜探
梅香一愣。
雷曼兒臉色青白,嘴唇哆嗦個不停。
“娘,你這是做什麼,我和蘭姑娘說好了,她也是好意,你,你何必、、、、、、”
“你先退下吧,”雷劉氏對梅香說,“代我謝過你們姑娘,說她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梅香忙躬身退下,玄色滿繡的包袱靜靜地立在桌子,母女倆誰都不看一眼。
綠葉一臉愧疚倉皇地把梅香送出去。
雷劉氏先緩下語氣,“我們母女倆向來、、、、、、”
“不接他人嗟來之食,是吧!”雷曼兒打斷她,“那我們和姑祖母來長渠幹什麼?”她眼神倏地犀利無比,直視着雷劉氏,“難道不是嗟來之食?!”
“我,我們、、、、、、”雷劉氏一時張口結舌,臉色青白,淡然得體被擊得粉碎,猝然間老了幾歲。
“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花會,姑祖母也沒說給咱們置辦一身哪怕說得過去的衣裳,不就是想讓我們母女倆寒磣的樣子贏得公主的憐憫之情,好把我們帶去京城,我們去京城能幹什麼,我又沒有父兄需要為他們的仕途打算,到頭來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嫁個人,而母親流落京城成為公主的附庸,真正得好處的是雷家是薛家,母親何必去參和這些。”雷曼兒苦口婆心。
雷劉氏愣了一愣,久久地沒有說話。
“我知道母親這一生過得不值,才華橫溢胸有溝壑卻消磨在後院的爭鬥中,難道真到了公主身邊您能、、、、、、”
“曼兒,你知道為什麼我們招婿招了兩三年了還沒有結果,我們看上的人家不願意,人家願意的又別有居心,那是因為雷家在後面做小動作,即使我們退而求其次招個寒門學子,恐怕我們和雷家那點香火情都沒了。所以,曼兒,”雷劉氏抿抿頭髮,眼神里冷冷的都是絕然,“依附上公主未必不是一步好棋,如果公主真對我青眼有加,我會想法讓她給你指一門婚。”
“不,不行,”雷曼兒拉住雷劉氏的手,“我怎麼能讓娘孤身一人。”
雷劉氏拍拍女兒的手,“我適才有些過火,也怪娘想得不夠周到,讓你受委屈了,蘭姑娘、、、、、、”
“蘭姑娘天真爛漫,性格直爽,我很喜歡她。”雷曼兒生怕母親又挑起話題,忙說。
“是不是天真爛漫我說不好,但蘭姑娘敢藐視禮教,不在乎外人的目光,至少說明她是個敢作敢當的人,你和她交往我不反對。你就穿吧,好好打扮打扮,一會兒我們一起去給你姑祖母請安。”
“什麼?”薛老太太皺起眉頭,“竟然好意思穿蘭姑娘的衣裳,是想打我的臉?!”她生氣地拍打着扶手。
“老太太也別和她們計較,恐怕到了這裏才想到清淡的打扮不夠得體,看蘭姑娘好說話就求了上去,聽說曼兒妹妹在人家面前好一痛哭訴,真是丟臉。”赫氏一臉厭惡。
薛老太太神色陰晴不定,“你和你六表嬸身量差不多,去取兩套來給劉氏,要那最華貴的,她們不是想求新求異么,那就滿足她們。”
“我就帶了那麼一套!”薛赫氏嬌嗔地跺跺腳。
“你還不相信祖母?!”薛老太太被她氣急敗壞的樣子逗樂了,“公主守寡多年,最討厭華麗崇尚儉樸,她總覺得我在謀算她,也罷。”
薛赫氏睃了眼老太太,“曼兒妹妹已經十八了,她的婚事可拖不得了,如今她們上不上下不下的,可怎麼辦呢?”
“你六表嬸要招贅,雷家家主怎麼會看着雷家的產業出雷家,以前知根知底的人家都顧忌着雷家,如今這母女倆鐵了心,自降身份小門小戶只要人老實就可,有多少吃不飽飯的人家盼着這好事,家裏人口簡單,一進門就當家,聽說連雷家旁枝都有人動了入贅的心、、、、、、”
“祖母何不成全她們,孤兒寡母的也不容易。”薛赫氏試探道。
“我若成全她們才是害了她們,只怕用不了一年,她們就得絕戶。”薛老太太悵然地說。
“這是為什麼?”薛赫氏驚悚道。
薛老太太沒說話,只睨了眼孫媳婦,“你們赫家是不是托你打聽,告訴他們絕了這顆心,否則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薛赫氏嚇出了一身冷汗,喃喃地說不出話事。
“老太太還歇着么?“門外傳來雷劉氏溫婉又刻意壓低的聲音。
薛老太太嘆口氣,“去吧,把衣裳拿來,首飾也帶兩件。”
“老太太早醒了,我們老太太不論多累,午覺只歇兩刻鐘,到點就醒。”明月聲音爽朗地撩起門帘。
陽光四溢的門口,一前一後顯出兩個身影。
薛老太太眼睛有些花,只覺眼前人影衣帶飄飄仿若仙人,待兩人走近,她還是有些恍惚。
雷劉氏依然還是那樣身着素服卻彷彿走在雲端一般悠閑自在,倒是雷曼兒卻脫胎換骨般貴氣逼人,藕粉色上衣褐色彩綉雲肩,寬敞的袖口處又巧妙地疊加了一層窄袖,原本冷清寡淡的容顏倏地多了幾分俏皮生動。
“這是曼兒么,我都不認得了。”薛老太太拉過雷曼兒,下意識地抓住她的衣襟摸了下衣料,竟然是葛緞,這身衣裳少說也得上百兩銀子,薛家如今也不敢輕易這樣奢侈。
“蘭姑娘說曼兒的衣裳怕是會讓貴人不高興,就借給了曼兒,”雷劉氏毫不隱瞞,笑盈盈地說。“也是我這個當娘的不經心,若不是蘭姑娘怕要給老太太惹禍了。”
“我才吩咐淑雲給你們送過去呢,這些事我自然都會考慮。”薛老太太面目慈祥,“人靠衣裝馬靠鞍,曼兒這樣穿着像換了個人。曼兒,你去找你表嫂玩。”
雷曼兒有些擔心地看着母親。
雷劉氏頷首,又眨了下眼睛。
明月把茶送進去,雷劉氏親自把茶先遞給薛老太太,自己才接過來抿了一口,卻沒說話。
“我還記得老六初與你議親的時候,我第一次在薛府見到你,溫文爾雅,氣質如華,我閱人無數,卻也不得不承認敏華你很少見,我當時很為你遺憾,因為老六配不上你。”
雷劉氏臉上掠過一絲黯然。
“雷家已經沒落、、、、、”
“這都是我的命,”雷劉氏打斷薛老太太的話,“女人的命一靠娘家二靠夫家,我兩下都無抓撓,過成這樣已是上天的仁慈。如今我別的都不想,只盼着曼兒能有個好的歸宿。”
“你若盼着曼兒有個好歸宿就當好好地把她嫁了,”薛老太太眼神犀利,聲音卻依舊平淡,“為何還招什麼贅?!你是在為你自己打算,你一輩子受公婆丈夫欺凌,偏偏那些人你根本看不上眼,現在你有本事可以自己做主了。”
“我這麼想並沒有錯。”雷劉氏彷彿沒聽出薛老太太的奚落,“我一輩子不只受公婆丈夫的欺凌,還受娘家姐妹的欺凌,我早就想自己做主。”
“你一直敬着我老婆子,我知道你是想讓我替你做主,可是我只怕做的了一時,做不了一世,我百年後雷家會吃了你們母女。”
雷劉氏手一抖,茶水灑了一半在腿上,她毫無察覺,喃喃道,“難道我就沒了活路。”
“女人撐門面不容易,想必你也知道老三還一直想着要納你為妾,是我極力反對才讓你們分家出來、、、、、、”
“我知道老太太想要什麼,如果我能如了您的願,我只有一個條件,讓曼兒嫁給薛三少爺!”雷劉氏眼神灼熱,咄咄逼人。
她並不是不想讓曼兒好好地嫁出去,只是她們從雷家分出來已不算雷家人,娘家太過單薄又有她這個孤寡母親需要照料,正經選兒媳的人家怎麼肯,只有那些打秋風的。
薛老太太一愣。
“我如今活的是曼兒,老太太給我指的這條路或許最適合我,否則曼兒會被我拖累一生不得解脫。”雷劉氏把茶盅放到桌上,拿出手帕擦了擦裙上的水漬。
“我聽人說過公主的癖好,只要我好好做,十有八九會成,我知道老太太支撐薛家也不容易,依薛家現在的家世,三少爺結的最好的親也不過是三四品官家的次女,有可能還會是庶出,有了公主的關係,薛家至少有二十年的功夫喘息,甚至有可能更上一層樓。”
“那看你怎麼做?”薛老太太含糊道。
雷劉氏垂下眼皮,“我希望老太太能當著公主的面為三少爺聘曼兒,這個花會原本就是為各家兒郎千金牽線搭橋,成就這樣好事,公主一定會高興。”
“此事不急。”薛老太太有些急躁。
雷劉氏站起來,“那我先回去了,老太太好好歇歇,明天怕有的忙了。”
薛赫氏拿着個包袱走進來,“六表嬸,這包衣裳你拿着,祖母、、、、、”
“我用不着。”
雷劉氏溫婉地拒絕了。
“曼兒姑娘穿着姑娘的衣裳出去了,非常合身,她們母女倆去了老太太住的留芳軒,雷夫人和老太太在屋裏說了好長時間的話。”蘭香耳聰目明,打聽這些事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蘭清若沒說話,看樣子薛老太太和雷劉氏都有自己的打算。
“去把我那隻翡翠鐲子給曼兒拿過去,和那套天青色的外衣很配。”
“說點正事。”
蘭香忙使了個眼色,梅香走到門邊小心翼翼地看着門外。
蘭香小聲說,“公主打前站的人已經到了,真正住在芙蓉園子裏的人並不多,除了公主,好像只有兩三位夫人姑娘,其它人還都是住在外面。”
“我說怎麼外面的別院莊子租得這麼乾淨,”蘭清若說,“公主的船什麼時候到。”
“今天晚上怎麼也能到了。聽說先到的廚子已經進城採買,牛奶水果這裏易壞的東西也都進了園子,想必沒錯了。”蘭香對這些事的敏銳異乎尋常。
“天黑后我們就悄悄出去,梅香留下應付。”蘭清若說。
“放心吧,我已經找好出去法子了,保管沒問題。”
吃晚飯前,蘭清若去留芳軒和薛老太太寒暄了一陣,又去幫曼兒看了明天梳的髮式,又打發蘭香去屋裏拿了根扁方,回到屋裏就再沒出去。
天上只有幾顆不起眼的星星,白日裏的秋高氣爽,一到夜裏,天空就像壓了塊石頭,沉沉得彷彿觸手就能摸得到。
蘭清若和蘭香趴在花壇后,花壇里的芙蓉花像一叢巨大的花樹,樹蔭濃重,把她們掩蓋得嚴嚴實實。
後門人來人往,看門的老頭坐在一邊,只看不說。
“怎麼這個時候了還這麼多人。”蘭清若相信蘭香這方面的能力。
“這裏的下人晚上都不住在園子裏,過了晚飯時候就要回家。”
蘭清若點點頭,看樣子園子晚上護衛稀疏。
“走。”
看門的老頭提着茶壺走後旁邊的門房,蘭香拉着蘭清若悄悄溜了出去。
“咱們去哪兒?”蘭香問。
園子外少了樹木的遮掩,即使沒有月亮依然很敞亮。
“去那兒吧。”不遠處有幾處閃爍的燈簇,“應該有人入住,我們就去看看。”
“好像很遠呢,姑娘能走得動么?”蘭香扯扯蘭清若身上的短衫長褲,“姑娘若走不動了,我能背着姑娘走。”
“你以為你是大力漢呀,”蘭清若拍了蘭香一把,率先沖了出去。
走了半個時辰,“停!“蘭香突然說,側耳聽了片刻,又趴在路上聽了一息,“有人。”她拉着蘭清若跳進路邊的草叢中。
“怎麼了?”蘭清若也顧不上別的,學着蘭香,緊緊地貼在地上。
“你聽。”
蘭清若凝視聽了片刻,只覺得除了草叢中蟋蟀的鳴叫聲還有一種雷霆般的氣勢由遠而近。
“是什麼?”她問。
“是馬隊,”蘭香又把耳朵貼在地上,“應該是朝咱們這裏來的,至少有三十匹馬。”
蘭清若撐起上身看向馬隊來的方向,只覺得遠處已經騰起一陣狼煙。
榮壽公主駕到自然會有護衛,但這速度不像護衛倒像追擊,還未及她想明白,馬蹄聲已經震耳欲聾地傳來。
兩人忙把頭埋在胳膊里,不敢抬頭,直到馬蹄聲漸漸遠去。
蘭香爬起來站在路中央看向聲音遠去的方向,“應該也是去那個莊子。”
“我記得芙蓉別院應該不是這個方向吧。”蘭清若四周轉了幾圈,漸漸有了些方向感,“你看傅麗山,我記得咱們住的流雲庄是在芙蓉別院和傅麗山中間的。”
“姑娘是說這些人不該是公主的馬隊!”蘭香比她更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