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花會
62、花會
“來得及,“妙閑閑適地說,“姑娘可能忘了南林在什麼方位,若三日後在廣渠縣舉辦花會,最遲今天傍晚就要停靠在徐扶鎮,如果此事已然成真,他們現在恐怕已經在路上了。”
“已經在路上了?!”蘭清若說不上是高興還是驚喜,“師太怎麼知道。”
“王夫人上次來信曾提到過,她侄女已經十九,她說這次無論如何要讓你大哥蘭大人隨行,實在不行的話就請榮壽公主幫忙。我前日去信還勸她兒孫自有兒孫福,讓她不必太過強求,她侄女既然降低條件,做個五品以上官員的續弦應該不是難事,不知她為何糾結在你大哥身上,或許是那姑娘看中了你哥哥也說不定。”說到紅塵中事妙閑信手拈來毫無遮掩。
蘭清若帶着梅香蘭香順着廣雲庵纖巧的石板小道往外走,心神不寧。
出得門來,她才意識妙閑的不簡單,她彷彿比比甘還多出了一副玲瓏心,通透無比,“妙人哪。”對她幾乎有求必應。“她的話我敢相信么?”她問身邊的梅香蘭香。
蘭清若拜見妙閑時,她們兩人守在門外,聽得並不真切,卻也七七八八,“這種人常年與大戶人家結交,自然知道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的道理,她騙你就是騙蘭家,她可不敢,我倒覺得可以相信。”梅香說。
“後院有兩個砍柴的比丘尼身上帶着功夫呢,別看在我們面前裝着笨拙的樣子,就那拿刀的手控制着力道就不簡單。’蘭香哼了兩聲。
“要讓你一眼就看出來了,她們還裝什麼裝。“蘭清若噗嗤笑出來,淤積的心彷彿也通暢了些。
蘭香嘻嘻一笑,“她們是小看了我們,自然沒有裝得那麼像,不過做做樣子。”她一連聲地哼,“姑娘注意了沒有,靜室后的林子裏藏着一輛馬車,綠呢頂子,四角藍緣藍幨,我記得有一次京城那位王府里的側福晉來鳳陽做客乘坐的馬車就是四角藍緣藍幨。”
蘭清若下意識地回頭望了眼掩映在燈塔的陰影中的靜室,寂靜無聲又彷彿蘊藏着什麼讓人心悸的東西。
是有貴人來拜訪,還是那就是妙閑的座駕?
蘭清若閉了下眼睛,再睜開茫然已悄然消息,“去薛老太太府上拜訪。”
薛府離慶豐府衙不遠,還是薛老太爺在世時置辦的房產,他過世后薛家由薛老太太掌管,老太太名聲在外,薛府卻很低調,朱紅大門經過一個夏天的風吹雨打已經失去了鮮艷的色彩,看着像人一樣有一種疲憊憔悴之感,西南道多雨,這裏小康些的人家一年會粉刷兩次門楣,過年一次夏末一次,薛家顯然沒有這麼做。
門房拿着蘭清若的帖子飛跑着過了影壁牆,沒過一刻鐘,一個年約二十多歲的年輕媳婦帶着一幫丫頭婆子迎了出來。
這個女子蘭清若在梅傳音的壽宴上見過,是薛老太太的孫媳婦,姓赫。
蘭清若莞爾一笑,薛赫氏與她輩份相同年紀稍長,出來迎她顯得既合規矩又不是十分親熱,恰到好處。
薛老太太對她的到來很思慮了一番呢,昨夜華新宮發生的事已經傳開了,她們在大街上聽到的說法就不下三種,或許還有更離奇的。
“蘭姑娘,”薛赫氏親熱地拉住蘭清若的手,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一直說想請姑娘來我們府上坐坐呢,祖母十分喜歡姑娘,總在我們面前誇你,跟姑娘比起來我們真是不能瞧了。”
她並不問她來的目的,只一味領着蘭清若順着花園的小道一路徜徉着。
園子雖然不大,卻很精緻,有一種江南的文人氣息。
“這肯定是老太太的手筆,”蘭清若提到薛老太太,“別的不說,就這園子就讓人流連忘返。”
“姑娘也知道我們老太太是見識過好東西的,一般的入不了她的法眼,就這個她又嫌上了,說是要找京城的匠人再收拾一番呢,說來說去她老人家還是最喜歡京城那個味兒,我也喜歡,江南再好也不過小家碧玉,哪裏及得上京城的富貴繁華,蘭姑娘說是么。”薛赫氏看着蘭清若一派被園子吸引沉醉模樣,試探道。
“百花有百態,萬紫千紅各領風騷,京城有京城的壯闊,江南有江南的柔美細膩。“蘭清若笑道。
“姑娘果真才學過人。”薛赫氏忙收住話頭,回頭問跟隨的丫頭,“老太太起了沒有,去再問問。”又抱歉地對蘭清若說,“我們老太太晚上睡不好,時常這個時辰要補上一覺。”
“年紀大了自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老太太福澤深厚,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我聽梅老爺說老太太一直在吃他們梅氏的白喉丸。”蘭清若不顧薛赫氏尷尬的表情直接提到梅效白,她知道這些內宅女子恐怕最好奇的就是她與梅效白的事。
薛赫氏忙掩飾住好奇,把薛老太太對白喉丸的喜歡說得惟妙惟肖,“你不知道呀,我們老太太一日也少不了這個,若知道沒有了那是覺都睡不着的。”
“那我有好消息要告訴老太太了。”蘭清若故意賣着關子。
“噢,那是什麼?”薛赫氏並不深問。
“等見了老太太再說,給大家一個驚喜。”
一刻鐘后,丫頭回來傳話說老太太醒了,請蘭姑娘過去說話。
薛老太太上身着黑領石青色團花藍色薄衫,外着黑色大雲頭背心,赭色裙子鑲着與上衣同色的繡花欄邊,頭上只插了只玉質簪子,一條松綠的抹額中間鑲了顆綠寶石,既富貴又隨意。
她慈祥地看着上前行禮的蘭清若,眉目眼間卻俱是厲色。
“蘭姑娘清瘦了幾分。”她不像薛赫氏那樣來回試探,而是直言。
“是,”蘭清若垂了下眼瞼,“想來老太太也知道清若這次來慶豐頗為不順,且件件都是大事,昨夜還險些丟了性命。”
薛老太太一愣,顯然沒料到蘭清若如此赤裸裸地袒露出來,毫不遮掩。
“劫難是宿世惡業所致的災難,姑娘平安渡劫也是這一世修得好,要好好珍惜。”
“是。”蘭清若雙手合拾行了個佛禮。
薛老太太心口鬆了一下。
“今天來是想求老太太一件事。”蘭清若正色道。
“噢!”薛老太太端起茶,“我老婆子能幫你什麼忙,羅家聲名顯赫蘭家更是鐘鼎之家,我們薛家不行了。”
“此事只有老太太能幫我,”蘭清若嘟起嘴,“老太太怎麼也該可憐可憐我。”她說得嬌俏,讓人不由地放下心防。
“說說看,我若能幫自然不在話下,我若幫不了我也直言,免得耽誤你的事。”
“老太太自然能幫,”蘭清若走到薛老太太身邊站定,“榮壽公主要在長渠舉辦芙蓉花會,老太太知道吧!”
薛老太太一愣,這事她自然知道,但榮壽的帖子千金難求,消息又得的急迫,容不得她再想別的法子,所以她一直裝作不知。
這樣的大事被一個小丫頭頂着面前問,她的老臉騰地紅成一片。
“都是我們的錯,”薛赫氏忙上前,“這些日子老太太身上不好,大夫一個勁地說要靜心靜心,可我們老太太是什麼人,凡事都要過問,我們沒法子只好把外面的來信都收了,想等着她病好些再給她看,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大事。”
薛老太太嗔怪地瞪了一眼孫媳婦,“都耽擱了,只怕他們以為我拿喬,我也不好意思再去露臉。”
“聽說這次和榮壽公主一起來的有許多京城的女眷,我真的很想去,機會難得,而且從這裏去長渠只有半天的水路,所以想求着老太太帶我去呢。”
其實薛老太太已經動心了。
“你是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既然能夠得到消息,自然也有去的法子。”
“我大哥給我的信里說到此事,他這次也隨榮壽公主前去,我已經一年沒見過大哥了,很想見他,可是,”蘭清若頓住,苦笑,“昨晚出了那個事,我也被牽連上了,玉大人讓我暫時不能離開慶豐,所以,只有老太太能有這個面子帶我去一次。”
薛老太太的心思活絡了,她以前很想結交蘭家羅家,可自從蘭家大哥兒被皇帝看上留在身邊后,她又歇了這份心思,京城形勢微妙,她不敢踏錯半步,但蘭清潭既然跟着榮壽說明他並不完全被划入皇帝一派,是個難得的聰明人。
“可這個時候帖子並不好得。”薛老太太故作姿態,猶豫道。
“老太太一定有法子,”蘭清若撒嬌一般。
“那你等我的信吧。”薛老太太下了決心。
“我還有件事想求老太太。”蘭清若干脆坐在薛老太太的腳踏上,一臉儒慕。
“你這鬼精靈的丫頭,”老太太點了點她的額頭,“說吧,你是看老婆子太閑了吧。”
“我想問廣雲庵的妙閑師太求一盒去痕膏,可是她一口就回了我,老太太也知道我二哥為了我現在人都見不了,所以一定要求到她的偏方,老太太幫幫我。”
薛老太太心頭一跳,仔細打量蘭清若,怎麼這丫頭像知道她的心思一樣,她剛想着如何再去妙閑處打聽打聽,她就提到妙閑。
“我知道妙閑師太是老太太請回來了的,您跟她一定說得上話,求老太太了。”蘭清若嘟着嘴,一副小兒女神態。
“這個去痕膏可是妙閑的獨門秘籍,她是輕意不外露的,你問問你赫嫂子,她妹妹臉上受了傷想求一盒都沒如願。”
“那老太太替我遞個話,有個中間人總會好些。”
薛老太太無奈道,“那我試試。”
蘭清若高興地起來行個蹲禮,“我也送老太太一個驚喜。”
薛赫氏也伸長脖子。
薛老太太倒不以為然。
“我知道老太太一直在用梅氏藥劑的白喉丸,估計明年吧他們會出一種茶專門針對老太太的病症,是葯三分毒,茶就不一樣了。”這是蘭清若對梅效白的建議,母親有弱症,受不了藥力,父親曾從一個古籍里找一個方子,十八味中藥晒乾製成茶餅,只是製作過程複雜,先煎后烤,煎的火候烤的火候都極講究,稍有差池就失了療效,一般人家即使有方子也做不了。
梅效白對她的提議很感興趣,他說《神農本草》曰,藥性有宜丸者,宜散者,宜酒漬,宜膏藥者,亦有不可入湯酒者,應隨藥性。他舉例說像谷芽,麥芽,雞內金等消食葯就不能煎服,因其有效成份受不住高溫,若煎服會降低和影響藥性。
昨天他把她送到華新宮時突然說他找到了一個藥茶的方子或可取代白喉丸,他已經發給梅氏的藥師去試製。她一聽很高興答應回到蘭家要把蘭家的古籍都翻一遍為梅氏藥劑找藥茶方子。
“這倒是好事。“薛赫氏先拍起了手掌。
薛老太太也有些動容。
梅效白曾說白喉丸雖然療效不錯,卻讓人非常依賴,停了葯癥狀更加明顯。
回到華新宮,蘭蜍伸着脖子望眼欲穿,看到她們安然回來,頭一縮回了房。
蘭清若回房收拾片刻,讓蘭香把蘭蜍請來。
蘭蜍再不敢有小瞧她的心思,遠遠地站着低着頭。
“我知道二哥還是不願見我,也罷,有件事你去告訴二哥,大哥很可能三日後隨着京城的榮壽公主到長渠縣參加什麼花會,“她頓了一下,嘀咕道,“不知娘去不去。罷了,我想去看看大哥。”
蘭蜍心頭狂跳,只是更低地垂下頭,“大少爺怎麼會參加什麼花會,他自來最討厭這種事了。”蘭羅氏的詩會他就從來不去參加,“少奶奶也來么?”
蘭清若一愣,她大嫂是京城御史的長女,現在跟着蘭清潭在京城任上。
她心裏不舒服,大哥被人拉着來相親,大嫂一無所知。
她嘆口氣,“你告訴二哥吧。“
平時在家,蘭清池比蘭清潭還喜歡議論時事,對京城的大臣如數家珍,她不信他從肖榮強的動作上嗅不出什麼味道來。
蘭蜍小心地把門關好,示意坐在窗前做針線的蘭書到屋外看着。
他走到床前坐下,壓低聲音,“姑娘說大少爺三日後在長渠參加什麼花會。”
躺在床上的人倏地坐起來,聲音壓得更低,“大少爺出來了!?姑娘怎麼知道的?!“
“不知道,”蘭蜍一臉不安,“你可別小瞧姑娘,她現在本事不小。”
“不管真假這都是好消息。”他又躺回去。
“她說要去長渠。”蘭蜍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