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見雪(二)
慶春往後連退了幾步，他難以判斷把槍扔過來是不是對方的什麼計謀或把戲。那槍就好像陷阱或是炸彈一樣，彷彿充滿了威脅。
那女孩見慶春向後退，反倒起身從容地朝他慢慢走過來。慶春時刻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擔心她會突然做出偷襲的舉動。
兩人的距離越來越近，女孩突然俯身去撿地上的槍，慶春一驚，以為她會對自己不利，便條件反射般揮棒狠狠地敲了出去。
女孩被木棒重重地擊中身體，摔倒在地，身上沾滿了泥和雪。
如果是慶春，在遭受到毒打之後，要麼選擇逃走，要麼選擇還擊，這是人本能的兩種反應。可是女孩似乎並沒有這兩種意思。
女孩緩緩地站起，擦了擦嘴角滲出的血，微笑着說:“雖然說我也不是很怕疼啦，但這種方式你不覺得太慢了嗎？用槍的話會比較節約時間哦。”
這傢伙絕對瘋了，絕對。慶春感覺自己無法理解站在自己面前這個人。求生、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這是所有人的本能，包括動物也是這樣，可這傢伙似乎對自己的和別人的生命看得都不是很重。
“你是什麼人？是有人派你來殺他的嗎？”慶春質問道，“你背後是什麼樣的人？”
“這些都不是很重要啦，你那麼緊張嚴肅是怕惹到什麼人被殺死嗎？不會的了，他們用人都是一次性的，完成任務之後我是死是活並不重要。”女孩說著居然又拾起了那把手槍，緩緩指向自己的太陽穴。
慶春揮棍打在了她的手上，手槍飛到了很遠的地方，慶春惡狠狠地抓住她的衣領把她提了起來。
“他們是誰？你不給我說清楚別想輕易的去死。”
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警笛聲，應該是警察趕到現場了。
“放手啦，他們來接我了。”女孩表現得倒很從容。
“你這麼想死我偏不讓你死。”慶春不由分說地抓起了她的手，往深巷裏跑去。
冷風和碎雪不停地往衣袖裏灌，天地之間皆是一片蒼茫漂泊之感。慶春跑的很快，路上女孩摔倒了很多次，但都被他強行拽起。
終於聽不見警笛聲了，慶春找到了一塊特別偏僻的地方，這裏由於有頂棚，所以不會有暴露蹤跡的雪上足印。
穿過這塊地方，便來到了一棟未完工的大樓。工人們都回家過年了，大樓的修建暫時中止，只剩下了這空無一人的工地。
“好疼吶。”女孩揉着自己的手臂，被拉着跑了這一路，她已經累的不行了。
“好了，你可以告訴我是誰讓你殺的錢世海了。告訴我之後你是死是活就和我沒關係了。”慶春喘着大氣說。
除夕最後的一些零星煙花在空中寂寞地綻放，團圓之夜的煙火表演也應該畫上個句號了。
煙火的光亮照亮了女孩精美小巧的臉，可那雙眼睛卻是寫滿了對這個世界的毫不在乎。
“哦？那麼如果我不告訴你，你就捨不得我死啦？”她笑起來的時候像是沉到河底的月光。
“你……你難道不怕你不說的話我折磨你嗎？”慶春只覺得這個女孩在戲耍自己，陰險又惡毒。
“隨你便了，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的。”女孩已經累了，直接靠着混凝土牆坐了下來。
慶春默然，他完全不知道該拿這個人怎麼辦，他雖然嘴上說著很狠毒的話，可折磨拷打別人的事他確實也做不出來。
“我叫寧雪，父母給我取這個名字大概是因為我出生那天也如今日一樣，下着大雪。”寧雪望着飄落着細雪的天空，自顧自的說道，“我覺得雪這種東西挺可憐的，飄在空中無依無靠。別人見了陽光都歡喜，它見到陽光的時候卻是自己的死期。”
“你叫什麼名字呢？感覺你這麼兇狠的樣子，也應該有一個很兇狠的名字吧。”寧雪將手縮到了袖子裏，將口中的熱氣哈到凍僵的手上。
遲遲沒有等到慶春的回答，寧雪又把頭望向天空了，那些徐徐飄落的雪花，她似乎怎麼都看不膩。
“你既然不想告訴我誰讓你殺的錢世海……那麼就算了吧，我也算是已經報了仇了。”慶春說道，“但是你可別自己又跑去送死自殺之類的了，活着不好嗎？”
“活着？”寧雪似乎在反覆斟酌着個詞，“那你活着是為了什麼呢？”
對方的反問讓慶春一時間答不上來。自己以前想方設法活下去，是為了有一天能報仇，能夠殺光那些想害自己的人。但現在仇人已經死了，自己現在存活於世，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我不知道，但我只曉得活着是好的是對的，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慶春想了想說，“比如你死了你就沒辦法呼吸了，你也沒有辦法看雪景了。”
“可人死之後，也不需要呼吸了啊。”寧雪輕輕一笑，“雖然看不到雪景，有那麼一點點可惜，不過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如果人死之後沒有意識一類的東西的話，那麼是否能夠看到良辰美景，或者是否會感到孤獨這種問題其實無關緊要。
雪越來越大，積雪已經厚厚地堆了起來，整個城市都被裹上了一層銀白。第一次大雪偏偏選在除夕降臨，好像除夕之前的日子都是為了今天積攢的雪量。
“我說不過你，但是你要死的話可別害我。”慶春說完這話后遠遠的走開了，找到了一個距離比較遠的地方作為棲身之所躺了下來。
他的思緒現在有些亂，突如其來的大仇已報讓他現在很茫然。這個不明來路的小女孩更是讓他感到莫名的心慌。
除了自己之外，還有人想殺錢世海。這件事似乎也不難想通，像他這麼大的大貪官，肯定樹敵無數。他以前得罪過的其他官員、被他迫害過的人，都很有可能想殺掉他。
可這寧雪看上去確實是和錢世海無怨無仇，那輕鬆而又無所謂的態度讓人捉摸不透，她之前說提到的“他們”，似乎是某個組織吧，但這一切好像都和自己沒有關係了。
“剛才那話，配上這夜晚的煙火與飛雪，似乎是很浪漫的告白呢。”寧雪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