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陳哲辭官
這一日,端午早過了半月多。
村外大楸樹下,小溪邊,望雲端在收拾小船。
準備帶家人到附近一處溪水中玩耍。順帶到蓬萊城,看看是不是有消息。畢竟從隆慮遷來這裏,如果老大考中,也無人能知會。
長孫高興得很,圍在身邊,像小鳥般歡快,嘁嘁喳喳。
望雲端專心弄船,哪裏顧得別個。
忽然,長孫跑來喊起:“爺爺,爺爺,有人來了,說是找你的。”
望雲端站起來,撣撣塵土。舉目一看,駭得他三魂出竅。
你道是哪個?居然是衛縣縣令陳哲,就站在跟前。
這可如何是好?望雲端被陳縣令堵個正着,無處躲藏,心下焦躁。
哪知道陳縣令到他跟前,衣服也不整,翻身就拜,淚流滿面。
這倒是怪了哈,驚得望雲端張嘴結舌。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
趕忙將縣令老爺扶起,問他情由。竟然是看過寶鏡,發生了一系列事情。現今辭官不做,到處尋找望兄,想拜師,跟着做販賣。
這麼回事啊。遠方貴客來了,還等什麼。急忙讓到家中,喊來萇卜曲,一起陪着陳縣令說話。指揮老伴、媳婦們整菜,擺起酒席,為陳縣令遠道而來接風洗塵。
范朱公卻不在家。清明過後,就帶了兒子回老家潭州瀏陽,辦些錫錠,運蓬萊貨賣。往來大約兩個月,此時還不該到家。
他們新建的販望村,村后依着平山,村前就是平山河。順河而下,三十里就是渤海。
酒席擺起,一面用酒,一面聽陳哲講起他的酸楚。
陳哲,字智之,鄭州管城縣人,大曆二年生(即公元767年),四十六歲。家中行六,也稱陳六。貞元十一年明經科及第,時年二十八歲。
輾轉地方,為官十八年,朝中無人,建樹不多,止於衛縣縣令。
自打正月初七寶鏡明示家醜,次日即休了婬妻,辭了主薄,續娶丫鬟田珠。升堂審問陰氏、卜塗賜、萇南鄉、費卦師、王舵等人。
因寶鏡有顯現,他們無法抵賴。陰氏殺人,雖未致死,行為惡劣。判流刑三年,原地戴枷服役,杖七十。
卜塗賜謀人財寶,雖未得逞,性質嚴重。判徒刑二年,原地戴枷服役,杖六十。
萇南鄉忤逆養父,與奸父**合謀,致使萇家遭禍。判徒刑一年,原地戴枷服役,杖五十。
費卦師耍奸弄巧,助紂為虐。判罰沒所得,杖五十。
王舵貪人寶物,搬弄是非。判笞刑,荊條抽臀四十。
案子了解,具狀上呈。
到端午一過,遞交辭呈,以奉孝老父為由,請求返回原籍。得吏部照準,結了職田米,帶了田珠、子女,回了管城縣。
為了生計,終究要有事做。就想起望雲端、范朱公、萇卜曲等人做販夫,何不尋找,拜師從商。這就告別家小,往來查訪。
又回到衛縣朝歌城,找到萇春花,看了書信地址,知道了三位遷居蓬萊。
哦,那些惡人得到了判處,還不錯。
萇卜曲聽他說完,不免又一通落淚。畢竟數十年經營的家業家室,就這麼煙消雲散,心中滋味,實在難過。
就留陳哲逗留,讓他慢慢了解販竹、販昆布的路數。望雲端將船弄好,又帶他到了海邊看景,嘗了蓬萊小面。
到了城中,並未發現有長子望高之得中的消息。望雲端難免悵惘若失,到了家中,就與老伴商議,準備進京找找兒子。
陳哲以為,無需進京,修一封書信到隆慮老家,自然知道下落。
那就由陳哲代筆吧。連寫兩封,一封寄給隆慮老家人,一封寄給隆慮縣令。無論中與不中,肯定都會有消息。有了回信,再做打算。
轉眼又過了兩月,就到了七月中旬。天熱得要命,整天就是坐在大樹下乘涼。
萇卜曲今年只打算冬臘月販賣一趟海帶和帶魚,中間純粹休息。
范朱公回到販望村。看他的樣子,這趟生意還不錯。錫錠辦了八百斤,從瀏陽一路貨賣,到蓬萊只剩百斤。
這天,老范沒事,早早弄些酒菜。叫齊大哥望雲端、三弟萇卜曲,一併叫上陳哲,熱鬧喝酒,談些典故。
正說著,外面有牙門快馬來到。說是望高之到了登州府,刺史大人留下飲宴,特來請義父過去赴宴。
誰的義父?這到底是怎麼個說法?
快馬也不甚了了,只好到了再說。
望雲端、望照之父子急忙別過幾位,從販望村出來。隨快馬來的還有兩匹馬,父子二人騎上,跟隨快馬,飛奔刺史府。
到了登州刺史府,的確要比縣署氣派。
中軸依次過了照壁、大門、二門、戒石坊,再過大堂、二堂、三堂。看兩邊,依左文右武排列,鱗次櫛比。前部東列吏戶禮、西列兵刑工。後部左首長史、右首司馬。
過了外牙,就是后邸,花園、箭亭錯落有致。
遠看假山之巔,古松之下,一處箭亭中,坐着兩人。刺史不認得,兒子一眼就看見了。
望高之忙不迭從箭亭下來,接住父親大人和二弟,父子們相擁成泣。說著別後思念,慢慢到了箭亭之上。
與刺史見禮,就要一起坐下。卻見刺史向望雲端深深一揖:“義子姬考擊參加義父大人。”
這可把望雲端給驚到了,忙問這是從何說起,怎敢如此僭越。
刺史扶着他,笑道:“義父培養出一個超絕豪傑,本刺史與高之弟在長安城義結金蘭。事出突然,為能先行稟告,還望義父恕罪。”
原來是高之在長安結義的兄長,後文詳敘。
看這登州刺史,姓姬名杵,字考擊。三十七歲。單于大都護府雲中都護府大同人也。德宗朝貞元十六年(即公元800年)庚辰科進士,輾轉四五個縣州,到現在居官已十三個春秋。
他便裝長袍,花白鬚髮。目若朗星,皓齒朱唇。五綹長髯,身材高拔。隆額高鼻,威嚴之相。坐如鐘,站如松,有大將之風。
高之與刺史說得熱鬧。望雲端與照之無甚可說,簡單吃了,退席下來,在這后邸中轉悠,看花看草看古木。
越一個時辰,高之向刺史哥哥告辭。父子三人出來刺史府,到了登州街面。雇請一輛馬車,往販望村而來。
於路攀談,已知高之明經及第,現在是守選。至於何時授職,等上三五七載,能參加吏部銓試,順利授職算是好的。朝中無人,寒門子弟,等到更久,不是什麼稀奇事。
那就往吏部送錢吧。這樣倒好,能快點授職,也要等空缺。唉,這官不做也罷。跟老爹一起販賣貨物,發家生子,也不是不行。
父子三人與趕馬車的一路好聊。談笑間,約略半個時辰,到了平山之下的販望村。
長子望高之,以字行,名凌通。德宗朝貞元三年丁卯生(即公曆787年),屬兔,二十六歲。十七歲娶妻李氏,十八歲得子。
長孫乳名九州,德宗朝貞元二十一年乙酉生,屬雞,也已八歲。長孫出世之後,高之致力於科考遊學,長媳未再生育。
次子望照之,照之也是他的字,名准通。比高之小三歲。也是十八歲娶妻王氏。
長子一路說得怪熱鬧,老爹心中卻打下了三個問號。第一,科考結束這麼久,為何不給家裏來個消息?第二,這次到登州緣何跟刺史姬大人坐在一起?第三,到底跟媳婦一起還生不生孩子?
到了門首,九州早就在這裏張望,飛也似的跑來,撲入爹爹懷中。父子兩個相擁而泣。
九州飛跑入內,發聲喊:“爹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