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吏部年察
當天晚上，皇上看望八爺這件事就傳遍了整個北京城，早上一到大殿，所有人都四處張望。
果然，八爺現身了，依舊是那一身官服，可是，他的樣子似乎變了許多。
“見過廉親王。”
一個官員過來和八爺打招呼，八爺只微微笑過，不願多說什麼。
卯時，皇上入殿，將將坐穩，就四處張望了下，第一排右手側第二個，八爺站在了那裏。
不易察覺的，皇上微微一笑。
“有本上奏，無本退朝。”
梁九功這八個字剛落下，皇上卻先開口了：“富寧安，吏部的年察快到了吧。”
富寧安向前半步，語氣有些緊張：“回皇上，還差半個月。”
“朕記得吏部右侍郎因坐事被革職，右侍郎一職一直空缺，是吧。”
富寧安心裏開始打鼓，右侍郎也有大半年了，皇上為何忽然提這件事？
“回皇上，確有此事。”
“如今年察將至，你少了一個臂膀，怕是忙不過來吧。”
“回皇上，臣勉強還能應付過來。。”
“吏部年察可是大事，還是找個人幫你一把，你眼下有什麼合適的人嗎？”
皇上說這話時，在殿下群臣里掃了幾圈。
不止是富寧安，滿朝文武具是一驚，吏部右侍郎空缺已久，也有不少人上奏，建議擇一人擔此要職，可是皇上均未准批，今日忽然提及此事，難道？
富寧安心思轉了又轉，其實他心裏早就有了人選，可是向皇上暗示了幾次，皇上均佯裝不明，今天，皇上故意提及此事，到底是何用意。
皇上等了那麼一小會，看看群臣惶恐的樣子，忽然喊道：“胤禩。”
“兒臣在。”八爺的聲音很大，膽子小的的大臣被嚇得一哆嗦。
“你如今也沒什麼事做，就先到吏部去幫忙吧。”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心裏無不駭然，皇上，這是要重用八阿哥的意思了.
“兒臣領旨。”八爺跪下接旨，表情沒有絲毫波動，沒有一點欣喜.
“皇上聖明。”富寧安趕緊跪下了，儘管心裏萬分不樂意.
“皇上聖明。”
。。。
下了朝，八爺轉身就往外走，速度很快，很着急的樣子。
“八哥。”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追了過來，是九爺。
八爺停住：“有什麼事嗎？”
九爺面上有些尷尬，忽然不知該說什麼好了：“沒，沒，沒事。。”
面無表情的，八爺轉身就走。
十爺走了過來：“八哥，好像變了很多。”
十四爺也過來了，九爺十爺趕忙招呼：“十四弟。”
十四爺望着八爺的背影，一臉沉痛的樣子，婉惜道：“八哥，如今和我們不一條心了。”
***
還沒換下官服，八爺就去了落霞閣。
今早，八爺起床時，婉春就醒了，八爺不讓她起，她就接着睡，可是意識非常清晰，耳朵也非常靈敏，八爺穿衣的聲音，八爺洗漱的聲音，八爺用餐的聲音，八爺對侯寶貴的囑咐，婉春都聽得清清楚楚。
之前，八爺上朝那麼多次，婉春從來沒有聽得這麼清楚。
八爺走後，婉春就起了。吃了早飯，給弘安餵了奶，婉春又拿出針線，給八爺做衣裳。
哎呀，一個不小心，針扎手了。婉春吸了吸手指，接着做活。
一刻鐘后，哎呀，婉春居然又扎手了。
盯着手裏的針線看了許久，婉春忽然把東西往針線筐里一扔，出了屋。
“如影，陪我出來練一會。”
如影出來了。
“你先攻我。”婉春的語氣眼神都異常認真。
使了一分力，如影攻了過來，可是，婉春忽然猛地一擊，竟將如影打得後退了一步。
如影心裏咯噔一下，姑娘，今天似乎不太對勁。
婉春是不對勁，從離開餘杭時，婉春就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回到京城就意味着再次陷入皇權爭鬥的漩渦，婉春明白，她曾經經歷過，其實並不是那麼擔心。更讓婉春琢磨不透的是，那不好的預感似乎與皇權爭鬥沒有關係。
回京后，八爺閉門謝客，安心在家種菜，婉春的心安了不少。
可是，八爺那次深夜出行在婉春心裏又留下一片陰雲，而皇上的突然造訪把婉春心裏的那片陰雲大大擴大了，更讓婉春心驚的是皇上賞給弘安的那塊玉佩，摸着那塊冰涼冰涼的玉佩，婉春那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心裏的煩躁無處發泄，婉春就拚命地攻向如影。
八爺趕來時，婉春手裏的短刀正好劃了如影的手背一下，血，瞬間涌了出來.
“婉兒！”八爺大叫一聲。
婉春終於回過神來，看到如影手背上的血跡，嚇了一跳：“如影，對不起。”
如影按住手背，一臉無事的樣子：“沒事的，一點划傷，明天就好了。”
對八爺眼神示意了下，如影退下了。
“婉兒，你到底怎麼了？”
八爺一臉擔憂，婉春的性子一向是開朗大方的，當初進了大牢，知道自己要被處死了，婉春也從沒像今天這般驚慌。
“八爺，我害怕，我不知道我害怕什麼，可是，我好害怕，我總感覺一件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婉春的聲音在顫，身體也在顫，八爺心疼得不知該怎麼辦。
握緊婉春顫抖的雙手，八爺說：“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還有弘安，你要保護好弘安。”
“嗯，你們母子我都會保護好的，別怕。”
“八爺，我想餘杭了。”
婉春的聲音很小，小得讓八爺心疼地滴血。
這句話，她憋了很久吧。
“好，等忙完這陣子，我就向皇上請假，帶着你和弘安回餘杭住些日子。”
“好。”
婉春的一滴淚落了下來，沾濕了八爺的衣服，婉春拿手帕去擦，才發現八爺還穿着官服。
八爺下了朝就來落霞閣了，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八爺，朝中是不是有什麼事。”
婉春的情緒被八爺安撫了，能平靜地和八爺討論朝堂之事了。
八爺把婉春掰正，雙眼望着她：“皇上任命我為吏部右侍郎，參與吏部年察一事。”
“吏部年察？”
“吏部大小官員的政績考核，據此決定各個官員是升遷還是謫貶，吏部每年都會出現一批空缺，那些升遷的人就會被填到空出的肥缺中。”
“那這可是大事。”
八爺雙說握住婉春的肩膀：“是重中之重。”
“那你有什麼打算？”
“還沒有打算，我猜不出皇上忽然讓我擔此要職到底是何用意。你可知道，吏部尚書富安寧可是四爺的人。”
“也就是說你的上司是你對手的派系，這差事可不好辦。”
“嗯。”
八爺嗯了很久，沒再說什麼。
婉春撥開八爺的手，向外走了幾步，忽然轉身：“八爺，我沒做過官，也不懂如何做官，可是，我知道一句話，‘在其位謀其職’。”
“在其位謀其職？”
“是的，既然你猜不到皇上的心思，索性就不猜，皇上讓你做吏部年察，你就實實在在地做好年察，不徇私，不舞弊，賞罰分明。”
“賞罰分明？婉兒，做官可不是做數學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評判一個官員的成績，不是那麼容易的。”
“是嗎，真的不容易嗎，我是理科生，我相信數據，我覺得有了充足的數據，不管做什麼評判，都很簡單。”
“數據，數據。。。”
八爺在那邊重複了幾次，猛的站了起來：“婉兒，你說的太對了。”
當夜，廉親王府的側門開了一條小縫，一個又一個人影從府里閃出來，出了廉親王府，他們就分道揚鑣，各自奔赴全國各個行省。
同時，一個身影從雍親王府的側門閃了進去。
“卑職見過王爺。”
來人摘了帽子，是富安寧。
四爺竟還露出一點異色：“富大人，這深更半夜的，你來本王府上做什麼？”
富寧安面露難色：“王爺，這吏部年察。。。”
“吏部年察怎麼了，該怎樣就怎樣，難不成他廉親王一去，你們吏部花費大把精力做好的年察結果就要推倒重做嗎？”
“屬下只怕。。。”
“怕什麼，你可是尚書，他是右侍郎，他是你的下屬，你有什麼可怕的。”
“王爺說的有道理，屬下只是擔心。。。”
“擔心什麼，擔心廉親王持反對意見。富大人，八阿哥如今是何模樣你也看到了，他已經一年多沒參與任何政事了，你覺得給他一個名單，他又能看出些什麼。”
“那如果他在擇升名單上硬要加一些他自己的親信呢。”
“那他就是愚蠢至極了。今天，你沒看見嗎，連老九老十都不搭理他了，他還有什麼親信，就算有的話，也是上不了檯面的.這樣的人他硬要提拔，你覺得皇上知道了會想他”
聽四爺這麼一說，富寧安終於心安了不少：“屬下明白了，屬下告退。”
“等等。”
“王爺還有何吩咐？”
“如果老八提出些意見，你就順從他的意思，除非是至關重要的。”
“屬下明白。”
“好，你下去吧。”
富寧安退下了，四爺姿態優雅地撇撇茶葉。
老八，當了一年多老農，我倒要看看你如今如何和我斗，就算是有婉春幫你，我也不怕你。
***
第二天一下朝，八爺就去了吏部。
“廉親王。”
有的官員見八爺來了，就笑着和八爺招呼，有的則一聲招呼都懶得出口。
八爺對人點點頭，也不甚在意有些人的失禮。
等了一刻鐘，富安寧姍姍來遲，見到八爺，他竟還有點吃驚：“哎呀，八阿哥，您這麼早就來了，吏部任命的文書還沒下來呢，八阿哥不如先回府，等文書下來了，咱們才好名正言順地辦事啊。”
八爺之所以得了‘八賢王’這個稱呼，主要的原因是八爺為人寬厚，好說話，這是往好了說，往壞了說就是性格軟弱，好欺負。
富寧安以前也和八爺打過交道，知道八爺是個極好說話的人，所以，自然是能拖幾日是幾日了。
八爺也不惱，也沒直接打道回府，而是站在那裏，很平靜地說：“富大人，昨日早朝你不在嗎？”
“本官在啊。”
“那你是耳朵不好使嗎？”八爺的語氣有些嚴厲了。
富寧安的面色就不好看了，他可是堂堂一品大員，就是你是皇子，是王爺，你的官職還在我之下，你這麼說，不是太過分了嗎。
杵着黑臉，富寧安不做聲。
“昨日早朝，皇上第一件事就是下旨任命本王為吏部侍郎，協助尚書大人吏部年察一事，大人難道沒聽見嗎？”
“這件事，本官知道，不是說了嗎，吏部的文書沒下來。。。”
“富大人，皇上沒有聽取文武百官的奏摺，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大人您覺得這件事皇上在不在意，着不着急？”
富寧安有些不淡定了：“吏部年察是大事，皇上自然在意，自然着急。”
“既然富大人明白皇上的意思，為何還拖泥帶水。從皇上下旨到今日，整整一天，為何吏部文書還沒下來，是吏部辦事拖沓，還是富大人根本不把皇上的旨意放眼裏，富大人，您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富寧安心裏一哆嗦，嚇得手都抖了，都說這八爺性子軟好說話，沒想到這麼厲害。
擦擦額頭的汗，富寧安嘴角不太利索地說：“是吏部辦事拖沓了，王爺教訓得對。溫衡，快去，快去準備王爺的任命文書。”
很快，蓋着吏部官印的文書下來了，把文書收好，八爺說：“好了，富大人，現在我們開始談官員年察的事吧，將各地官員過去三年的任職檔案都拿來吧。”
富寧安心裏一暗，八爺真的是有備而來啊。
“八阿哥還真是勤勉啊，一分鐘也不耽擱，這各地官員的檔案繁雜，要整理出來得花點時間，要不，八爺您先在這裏喝杯茶，我讓他們去準備準備。”
“好，不要耽擱太常時間。”
這一次，八爺似乎好說話多了，富寧安心裏放鬆了不少。
“八阿哥稍等。”
一名小太監端着一杯茶送來了，其他人都紛紛離去。
看着那熱氣繚繞異香撲鼻的茶，八爺想了想，端了起來。
八爺醒來時，已經黃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