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回京
霍格偷瞄了一眼皇上,皇上似乎沒有很生氣。
那就好,至少皇上還能允許別人在他面前提起八爺。
第二個方隊快要走過來了,霍格抬頭看看沒有片雲遮擋的太陽,又看看有些微微出汗的皇上,啪啪拍了兩下手掌。
一名小太監端着茶水過來了。
“皇上,喝口茶吧。”
皇上也的確渴了,低頭端起茶杯。
手一碰到茶杯,皇上愣了一下。
這套茶具。。。
皇上記得很清楚,這是無錫宜興進宮的一套茶具,不但造型精美,更關鍵的是這套茶具異常冰冷,據說是在煉製的過程中加了玄鐵,能快速將茶水降溫,最宜酷暑使用。當時,因為知道四阿哥愛好茶道,皇上就將這套茶具賞給了他,沒想到。。。
隨便喝了幾口茶,皇上就將茶杯放下。
第二隊方陣又到了。
整齊劃一的嘹亮口號響起:“皇上金安,萬壽無疆。”
這一次皇上面上沒那麼高興了。
第二隊方陣走過,霍格連說三個好,然後,看似很不經意地將腰間的火銃取下,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皇上又是看的一驚.
那火銃,皇上記得很清楚,是北方俄羅斯送給他的禮物,知道十四阿哥喜歡槍箭,皇上將這火銃賞給了他。
壓着怒火,皇上把茶杯放下:“梁九功,朕有乏了,扶朕回宮。”
此刻,皇上也沒有心情看那什麼閱兵儀式了,而皇上也明白了,霍格的本意也不在此.
說到底,還不是因為他那兩個兒子爭得太厲害,讓他這個手握重兵的將軍都不知該怎麼辦,他一個將軍左右為難,最後只好跑到他面前用如此迂迴的方式了來訴苦。
“恭送皇上。”
“恭送皇上。”
。。。
一回到乾清宮,皇上直接把案前的摺子全部推到了。
“立儲,立儲,他們就這麼著急朕死嗎?”
“如今,朕還沒死,他們就這麼著急去勾結武將,那可是武將啊,他們想幹嘛,想起兵造反,想逼宮嗎?”
“朋黨營私,他們這麼地明目張胆,是不是覺得朕的這個皇位非他們兩個莫屬了。朕的兒子多的是,朕賢良的兒子也多得是。”
說到賢良,皇上忽然想起李光地那句話:論賢良,當屬八阿哥。
八阿哥,婉春,良妃,慢慢地,皇上想起了許多許多。
慢慢坐進龍椅里,皇上說到:“梁九功,擬旨。”
***
將傳旨的人安排妥當了,八爺和婉春一前一後進了屋子。
扶着靠門口最近的一張椅子,婉春一癱,坐了下來,臉木刻似的,沒有一點表情。
“婉兒,你。。。”
你不想回京城是嗎?
這句話八爺沒問出來,其實,還用問嗎,婉春那從不會掩飾的面容告訴了八爺一切。
八爺也早就發覺了,來到餘杭以後,婉春快樂了許多,能看出她在餘杭是輕鬆的,是舒心的。
在京城,婉春是小心翼翼的,時刻警惕的,她不會隨意和別人交朋友。可是,到了餘杭以後,她敢向不認識的陌生人借蠶繭,敢和那些婦人聊天。如果不是放下了心中的警鈴,她不會這麼做的。
在餘杭,日子雖然苦了些,但婉春,真的很開心。
那八爺自己呢,他想不想回京,這,或許他自己心裏也不清楚吧。
挨着婉春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下,八爺的目光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一年前,這還是間被灰塵和蜘蛛網佔據的屋子,如今,桌子已經換成了他喜歡的八仙桌,桌子上的茶具也是他喜歡的花樣,雖然比起貝勒府的那些家當,這些東西都是極普通的東西,值不了什麼錢,可這都是他和婉春一起挑選的。
八爺又看了自己,從襪子鞋子,到裏衣外衫,布料是再普通不過棉布,比不上江南織造的各種綢緞,可是,每一件都是婉春親手縫製的,穿在身上,打心眼裏就覺得暖暖的。
還有,來到餘杭之後,他不再經常做噩夢了,他的睡眠問題不復存在了。
在餘杭,是清苦,但清苦的安心,在京城,是富貴,可富貴的驚險。
他的野心他的抱負呢,也許還在,可是,若讓他用全家的性命去換,他不願意。
猛的轉過身子,八爺握緊婉春的手:“婉兒,我們逃走吧。”
婉春一愣,直直地看着八爺,木刻似的面容終於有了點表情,嘴角微微一抬,婉春,笑了.
如今,八爺能說出這句話,她,知足了。
京城裏有很多令她擔心害怕的東西,可是,她最害怕的還是八爺的心思。
八爺給他們的兒子取名叫弘安,是不是在他的潛意識裏,他還是皇子,他有一天還是要回去的,回去爭,回去搶,以家人的安危為代價。
天下,和家人的安危,八爺,到底偏向哪一個。
‘我們逃走吧’,八爺能說出這句話,他的心裏還是偏向了家人一些,婉春知足了。
拍了拍八爺的手背,婉春的笑容多了幾分苦澀:“逃?我們能逃到哪裏?如今,院子裏有士兵把守,就算你我能帶着弘安逃走,可是,弘旺呢,明慧姐姐呢,張氏呢。就算我們逃走了,難道孩子們要跟着我們逃亡一輩子嗎?”
“婉兒!”八爺握緊了婉春的手.
“回去吧。”婉春的言語間全是滄桑:“該來的總回來,是福是禍,躲不過的。”
婉春站了起來:“我去收拾行李了,你讓明慧姐和張氏也去收拾收拾吧。”
沒走幾步,婉春又回來了:“讓如影去給江學成送個信吧,臨走之前,我想見見青柳。”
聖旨下來以後,別人都還好,唯有張氏,激動和興奮絲毫不也掩飾了。
八爺如今是親王了,那她這個側福晉是不是也跟着水漲船高,她的品階是不是也會漲,那俸祿。。。
張氏越想越激動,看着眼前那些衣服就越看越不順眼了。
這什麼破麻爛衣,怎能配得上她的身份,扔掉,回了京城,有的是綾羅綢緞給她做衣服。
此刻,張氏大概已經忘了,那件被她扔掉的衣服當時被弘旺抓了個洞,她還心疼了好久,最後還是補了補接着穿,沒捨得扔。
明慧也在收拾東西,見她一件一件把所有衣服都塞進包裹里,張氏忍不住說了一句:“姐姐,這些衣服你還留着幹啥。”
明慧笑了笑:“自己做的衣服,穿着,舒服。”
張氏看着明慧,疑惑地搖了搖頭.
明慧心裏的苦,只有她自己明白.
如果可以,她寧願留在餘杭.
回了京城又如何,回了京城,她又得端起嫡福晉的架子應付各種事情,回了京城,她又會很長時間見不到八爺一面,回了京城,她又要一日復一日地守着空房了。
在餘杭,至少,她每天能看見八爺,能一張桌子吃飯。
第二天一大早,青柳就趕過來了,江學成也來了。
“姑娘,青柳和您一起回京城,您去哪,青柳就去哪。”
江學成也立即表態:“學成也早已說過,要誓死追隨八爺和您,就讓我們一起回去吧。”
婉春搖了搖頭,京城局勢繁雜,她自己都不知要如何應付了。
江學成本就和這些事沒有任何瓜葛,如今,好不容易脫身,在餘杭立了足,扎了根,她怎能將他們再拉入漩渦。
“你們就先留在餘杭吧,如果真的可以,等到形勢穩定了,你們再回京城。”說到這裏,婉春頓了一下,凄然一笑:“說不定,哪一天,我還要來投奔你們呢。”
“姑娘!”青柳跪了下來。
婉春看着青柳盤起的髮髻,替她理了理頭髮:“你才剛成親,還沒過幾天自己的小日子呢,我怎麼能讓你再跟着我擔驚受怕的。聽我的話,留在這裏,好好和江學成過日子。”
說到這裏,婉春又看向江學成:“江學成,雖說以後我離得遠了,可是,若讓我得知你欺負青柳,我照樣千里飛奔,過來揍你。”
江學成被婉春說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請姑娘放心。”
不管實情到底如何,至少江學成的態度還算讓婉春滿意.正經的事說完了,婉春就拉過青柳的手,湊到她耳邊,小聲地問:“青柳,昨晚,怎麼樣?”
婉春的目光閃爍,眼裏似乎都能看見那熊熊燃燒的八卦之火.
“還,還行吧。。。”青柳說著就低了頭。
“怎麼個還行法子,給我說說。。。”
見她們女人說起了私房話,默不作聲的,江學成退了出去。
婉春不再提京城的事,江學成知道,她這是心意已決。
八爺在院子裏,在和如影說話。
“。。時時刻刻跟着她。。”
江學成隱約聽到了幾個字。
“八爺。”
江學成叫了一聲,是八爺,不是王爺。
八爺轉了身:“江學成,你來了。”
“婉春和我的意思是,你們先留在餘杭。”
“學成已經知道了。”江學成向八爺走了一步:“八爺,但凡有什麼學成能做的,八爺一封信,學成全力以赴。”
八爺拍了拍江學成的肩膀:“你的心意,我明白。守在餘杭,好好乾。”
***
一年前,他們來的時候,只有一輛馬車,沒有任何行李,如今,少了兩個人,卻用五輛馬車來拉,車隊還前後簇擁着上百名侍衛。
這就是平民和王爺的區別。
車隊越走越遠了,藍容還站在那裏目送。
八爺提出帶他回京城,可是,藍容拒絕了
康熙,你最好別耍什麼花招,否則,他不介意再闖一次皇宮,只不過,這一次,他的刀就要見血了。
第一輛馬車裏坐着八爺,婉春和弘安,也不知是馬車太顛簸還是因為什麼,自從上了馬車,弘安一直哭個不停,婉春和八爺輪番着又抱又哄,還是哭個不停。
聽着弘安那已經有些沙啞的聲音,婉春心裏越來越不安。
京城,不知究竟是個什麼形勢。
一路上,歇歇停停的,趕了大半個月的路了,終於,離開了一年又一個月,婉春又看見了那座城門。
帘子外,依舊是有些顛簸不平的青石路,來來往往的京城百姓依舊在匆忙地趕路,城門下,依舊站着手持長矛的守兵,其中一個守兵在一一查看入城馬車的通行證。
守兵沒有攔住八爺的馬車,走在前面的那位將軍就是最好的通行證。
過了城門,街上的人多了些,婉春放下了帘子,可是,片刻后,鬼使神差的,婉春又撩開帘子看了一眼。
婉春的心一跳,趕緊又放下帘子,遠遠的,雖然身影很模糊,可是,婉春能感覺到,那個人,是四爺。
提心弔膽的日子又要開始了。
“怎麼了?”八爺察覺到婉春的異常。
“沒事。”
嘴上說沒事,可是,八爺能感覺到婉春的不安,向婉春身邊挪了挪,八爺拉過婉春的說:“別擔心,萬事有我呢。”
下了馬車,一抬頭,婉春就看見那塊金黃鑲邊的大牌匾,上面刻着四個大字:廉親王府。
是王府了,不再是貝勒府了。
大紅門是開着的,吳管家迎了出來:“王爺,您終於到了。”
八爺對吳管家嗯了一聲,就轉向婉春:“你先回落霞閣吧,我得了空就去看你。”
一起過了一年多的苦日子,八爺對婉春說乎更親和了。
吳管家立即弓腰,對婉春做了‘請’的姿勢:“側福晉,這邊請。”
側福晉?婉春呵了一聲,哦,是啊,如今,她是側福晉了。
落霞閣的門也是開的,有人在裏面打掃,見吳管家帶人進來了,紛紛放下手裏的活,小碎步走到婉春面前,跪下:“奴婢叩見側福晉。”
婉春真的很討厭很討厭向別人下跪,可是她發覺她更討厭別人給她下跪。
數了數人頭,一共六個丫鬟,大都十五六的樣子,長得也都挺順眼。
“都起來吧。”
六個人起身了。
“都叫什麼名字,幾歲了,你先說。”
“奴婢桃紅,今年十六。”
“奴婢翠墨,今年十六。”
“奴婢紅柳,今年十五。”
。。。
婉春指着紅柳:“你留下,其餘的都跟吳管家走吧。”
吳管家一驚:“側福晉,這可不合規矩啊。”
婉春冷笑:“我落霞閣有過規矩嗎?”
對,這話說得太對了,吳管家認了:“那老奴就把她們帶走了,有什麼需要的,但請側福晉吩咐。”
吳管家走了,紅柳趕緊向婉春行禮:“多謝側福晉厚愛。”
“不要謝我。”
要謝就謝給你起名字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