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信命嗎
“宮暾!”君煢在後面叫住了他。
“嗯?怎麼了?”
“你……你信……信命嗎?”
“命?你是宗教信徒嗎?”
“你認真的回答我。”
“這個吧!”宮暾撐着下巴,一臉的為難。“信則有,不信則無吧!”
“太敷衍了!”君煢鼓起嘴,表示強烈的不滿。
“哈哈!”宮暾仰頭笑了兩聲,“這種高深的問題是哲學家去思考的,我只要活好我的每一天就行了。管他什麼命不命的。”
“你還真是個樂觀的人呢。呵呵。”君煢輕輕地發出笑聲,“換句話說吧,你信世界上有鬼嗎?”
君煢剛說完,宮暾心中一跳,想起了自己的“幻覺”,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君煢沒有注意,直接撞到了他背上。兩人一起摔在地上,柔軟的草地將兩人托住。
“你是在講恐怖故事嗎?”宮暾苦笑了一下,“咳咳,這麼可能有呢。要相信科學。”
君煢假假地笑出聲,說出的話自己都不信。
“我能看見鬼喲……”
噗——
……
“真是的,說好在前面等我,結果人沒影了。”
老表無奈地抱怨。
“呀,麻雀!”
男孩驚叫一聲,他正在公路裏邊一片草叢邊上,伸手摺一根木棍。幾隻麻雀撲哧着翅膀從草叢中飛出,飛到不遠的枝丫上站着,發出嘵聲。
“呔!妖怪,站住!看我的飛劍術!咻咻咻!”
男孩揮舞着木棍就追了上去,麻雀又飛開,只留下搖晃的枝丫。
老表臉塌了下來,“我咋有這麼個二貨弟弟。”他提了口氣,大聲喊道:“那是御劍術,猋銘!”
男孩仍在追趕麻雀,沒有回答。一輛長安車駛過,揚起一陣灰塵。
“老弟!小心車子!”老表又喊了一聲。
猋銘追着麻雀轉過彎,消失了身影,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老表雙手插在褲兜,不急不慢跟了上去。
“哇——”
還沒一會,前面就傳來猋銘的哭聲。老表嚇了一跳,快速跑過去。
“怎麼了,猋銘?猋銘?”
猋銘仍在大哭,老表越是心驚。轉過彎去,猋銘坐在公路裏邊的一條幹涸的小水溝里。一隻腳蜷着,抱着膝蓋哭泣,另一隻腳伸直。
老表走到他身邊,“怎麼了?”
猋銘頭也不太起來,帶着哭腔回答道:“便,便便,嗚——”
老表鬆了口氣,“拉褲襠里了?剛剛不是才拉過嗎?”
“不是,”他抬起頭來,鼻涕抹到了嘴邊,衣袖上全是草屑。“腳踩到了。”
他抬起右腳,上面全是墨綠色的如同稀泥一樣的東西,散發著刺鼻的味道。幾隻蒼蠅正圍着它飛。
“靠,牛屎!你踩啥不好,踩牛糞!”
老表臉如苦瓜,嘆了口氣,將他抱起來。“別動啊,別把牛糞擦我身上了。”
老表沿着小水溝找了處有水的小窪,將猋銘放下來。“坐好!”他隨手扯了把野草,狠狠吸了口氣憋住,小心地將大部分牛糞擦去。他的手都在顫抖:我是造了什麼孽啊。
“哈哈哈!癢!”猋銘大聲笑起來,忍不住亂動。
“喂,別動啊!”老表手一滑,瞬間感覺到一陣黏糊的觸感,“我靠!嘔——”他立刻扭過頭去,打起了乾嘔,彷彿要把肺吐出來。老表嘔的不行,“自,自己洗!”
“不,臟。”
“你怕臟,我不怕啊?誰叫你自己不小心!”
“哇——”
“老天!我怕了你了。”他嘔了一會,用手扇了扇風,“好臭!”他看了下自己扇風的手,嘔,又繼續打幹嘔。
擦去大部分牛糞后,老表一隻手輕輕握着猋銘的右腳,另一隻手曲成舀子狀將水舀起來潑到小腳上,輕輕搓洗。
洗完了猋銘的腳,老表再將鞋子洗好,一手握着腳給他穿上。
“好了,站起來吧!”
“嗯!”
猋銘站起來,一提腳,涼鞋就掉了下來。他撿起鞋子,看了一眼,彷彿有淚水在眼中打轉。
“怎麼了?”
猋銘沒有回答,眼看就要哭出來了。老表接過涼鞋一看,才發現泡沫涼鞋的扣子已經掉了。
“壞掉了呢,扣子掉哪裏了?也許還能縫上。”
“不知道!”猋銘帶上了哭腔,“縫的扣子好醜!”
“那怎麼辦?”
兩人陷入了沉默。“哇,”猋銘開始哭起來。
“別哭別哭,老哥給你買新的好不好。”
老表背起猋銘,沿着公路外的一條小路走去。小路彎彎曲曲,向山下蔓延,如同一條小蚯蚓。路口下去穿過一片柏樹林,越下去越幽深。
小路崎嶇,老表扶着旁邊的柏樹一步一步下去。一陣晚風吹過,林間發出沙沙的聲音。
猋銘身體顫了顫,抱住老表肩膀的小手又用了點力抱緊。
“流尿了嗎,在打尿顫?”
“大人,不流尿,冷!”
“小孩子。這麼涼快,哪裏冷了?手放鬆一點。大熱天的,老哥背着你很熱的。”
老表抓住一棵柏樹樹榦,一隻腳跨下坎,不經意間,他瞥到了三個影子。
後面有人?他心裏砰的跳了一下。轉後身去,卻什麼也沒有,只有几絲血紅的光束穿插在林間。
穿過樹林,老錶停了下來,看向山下。山坡上全是梯田般的旱地,玉米被摘走後留下的桿還在地里豎立着,沒有被砍倒焚燒。
山腳是一條小巷,小路通到巷尾。巷邊沿着一條小溪,穿過小鎮的街道,匯入鱗溪河。兩岸生長着楓楊樹,高過了巷子裏的樓房。
“走吧,老哥給你買新鞋子去。”
“哦——”猋銘興奮的大喊了一聲。
“汪汪……”山下有狗叫聲傳來。
“啊!真好啊!汪汪——”老表背着猋銘,竟然學着狗叫聲衝著山下大聲吼起來。
“狗——狗——哈哈哈——”猋銘開心地大聲笑着,伸出手揉着老表的頭髮。“汪汪——”他也跟着大聲叫起來。稚嫩的童音反倒聽起來像鴨子的叫聲。如果旁邊有人的話,說不定會以為這兩兄弟是神經病。
走出巷子,老表背着猋銘徑直向一家鞋店走去。在路過一個垃圾桶邊時,他突然停了下來,直直的看着垃圾桶邊的一個佝僂的背影。
深藍色的襯衣背上,靠近右下角的地方有着一塊手掌般大小的橘紅色補丁。方方的、花白的寸頭起起伏伏,手裏提着一隻藍色膠袋,一隻手從垃圾桶里拿出塑料瓶,易拉罐之類的東西。
“爺爺——”猋銘開心地喊了一聲。
身影明顯頓了一頓,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周圍路過的人也放慢了速度,不時地扭過頭看向老表他們。
老人站直了身體,轉過身來,看到是老表和猋銘兩兄弟。將手中的袋子放在了垃圾桶旁邊,慢慢向他們走過來。
“是涵和銘啊!”
老表環視了周圍一眼,人們時不時往這邊瞥一眼的小動作也被他看在眼裏,雖然他們都沒有停下來。他臉有點熱,嘴巴張了張,終究沒有說什麼。只是低着頭盯着爺爺的腳下,看着他的腳一步一步走過來,一步濺起一小片塵埃。
“傷口怎麼樣?”
“好很多了,只是這幾天沒辦法洗頭了。”
“沒事就好。你們是要到哪裏去啊?”
“泡沫涼鞋,壞,買!”猋銘開心地回答道。
“這樣啊!要花不少錢吧?有錢嗎?”
“媽平時給的零花錢都存着的,有。”
“那零花錢你平時還要用。買鞋的錢我給吧。”
爺爺伸手去掏襯衣左胸的口袋,剛伸到口袋邊時又停了一下。隨後他將手在褲腿兩側擦了幾下,才拿出一踏舊得泛黃的綠色一元紙幣。
“要多少?”
“不用了,我有錢。”
“爺爺給你,你就拿着!”
爺爺在一元紙幣中翻出兩張藍色的十元紙幣遞到老表跟前。紙幣很舊,摺疊得許多地方都出現了小裂縫,像是被揉過的一團廢紙。
老表半晌不動,也不伸手拿錢。
“拿着!”爺爺又說了一遍。
老表肩膀在顫抖,彷彿在忍耐着什麼。終於,他抬起頭,直視着爺爺。爺爺已經這麼老了啊!
“你剛才在做什麼?”
“把錢拿着!”
“你是不是在撿垃圾?”
“快拿去給銘買雙涼鞋,早點回家吃完飯。”
“是不是那兩口子不養你了?”
“他們是你爸媽,我不許你用這樣的稱呼。”
“不,他們才不是,他們不配。我恨他們!”老表幾乎是吼出來的,周圍有人開始駐足觀看。
爺爺目光縮了縮,“好了別說了。把錢拿去,給銘買鞋。晚上到爺爺這來吃飯,爺爺煮餃子吃。”
爺爺將錢塞到猋銘胸前,也不等老表說話,就轉身向垃圾桶走去。
老表在原地站了一會,一臉的怒氣還有傷心。待到稍稍平靜,才寒着臉又繼續向鞋店走去。
一個身穿白色體桖的少年與他們擦肩而過。他突然大吼一聲,嚇了老表一跳。
“孽畜!為何跟着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