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蛇靈
那天，我遇到了一個女孩，明明很呆，說話卻像哲人一樣。
“你在看什麼？”
宮暾向下看去，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小鎮，河水也泛着紅光，順着小鎮流淌。上游，鎮子盡頭處，堤壩一樣的矮橋彷彿浮在水面，河水穿過橋孔發出的嘩嘩的響聲一直傳到了這裏。
靜下心來，仔細聽，裏面還夾扎着鎮子裏人們的談笑聲，雞鳴聲，狗吠聲，鳥叫聲，蛙鳴聲，河對岸學生們打籃球的啪嗒聲。
“真美麗啊！”宮暾不由得感嘆道，“我在這個小鎮生活了八年，竟然從沒發現小鎮是那麼美麗。”
“是啊，很美呢！可是天馬上就黑了。只要天一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啊。”
“啊？”宮暾撓了撓腦袋，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不管多麼美麗的東西，總會消逝。花會凋零，人會老去，黑夜吞噬光明。”
宮暾迷惑的看着她，“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感覺氣氛有點沉重啊！不過，放心好了，晚上的鎮子肯定也很美麗，雖然我沒看過。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地方的？”
“怎麼找到的？是了，這裏有吸引我的氣息，腐敗，陰冷和寂寞。”
“哈？冷？”宮暾用手扇了扇風，雖然已經是傍晚，但還是很熱。“對了，要不我給介紹一下鎮子吧？”
“嗯？好啊！麻煩你了。”君煢露出笑臉，看着宮暾。
“你看那個啊。”他指着金光粼粼的河流，“這條河呢，叫鱗溪河，上面的那橋叫漫水橋。每到下雨的時候，河水上漲，就會淹沒石橋。”
君煢順着宮暾的手看去，河水從橋孔噴出。橋兩端的橋孔旁有兩座石台，上面站着一些人，遠遠看去只有綠豆大小。
“他們在做什麼？”
“你說他們啊。他們在舀魚。”
“舀魚？”
“河水穿過橋孔，由於落差，水流很急，衝擊下面的水面。因此，橋孔附近水中氧氣很足，魚群喜歡在那附近聚集。很多魚會躍出水面。他們就用網做的舀子將它們舀出來。”
“哇！”君煢驚嘆，“好想去舀魚！”
“還是別了，太危險。之前就有……”
“想去，不可以嗎？”君煢眼中彷彿發出水光，格外刺眼。
“好吧，明天帶你去！”
又要違反外公的警告了，被他知道了肯定又要被處罰！對不起了，外公。宮暾心中想到。
“哇，謝謝！哈哈哈……”君煢激動地一下抱住宮暾。
宮暾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大叫：“太近了，太近了！”
“呼！”好不容易掙開君煢，宮暾感覺像是過了一個世紀，因為內心並不想掙脫。“看到再上面的那個院子了嗎，我就住在那裏。”
說完，宮暾心中一跳：我在說什麼呀，明明介紹鎮子，說我家幹什麼！但我家也是鎮子的一部分嘛。嗯，就是這樣。
“原來宮暾同學住在那裏啊！離學校挺近！”
他斜眼瞥了一眼君煢，她沒有什麼異樣的表現，只是微笑，表示知道了。他反而略感失落。
“呃，對了。你知道為什麼鎮子叫蛇溪鎮嗎？”
“為什麼？”君煢眨巴眨巴眼睛，挨他近了一點，好奇地看着他。
宮暾看着她的眼睛，面頰微紅：好，好可愛！目光下移，他的臉突然緋紅，急忙將頭扭到一邊。
君煢今天穿着較為清涼低矮的白色長裙。宮暾比她高一些，一低頭，目光就從縫隙鑽了進去。所幸夕陽為他做了不少掩飾，君煢好像並沒有發現異樣。
“怎麼不說話了？”
“呃，啊，沒，沒什麼！咳，哈哈哈！”宮暾結結巴巴地說道，“要怎麼說呢？就是橋下面的那個很大的水潭嗎？小鎮裏流傳着這樣一個故事。傳說在很久以前，這條河發大洪水，淹沒了沿岸的村子和農田，整整兩個月沒有消退。無數人和牲畜在洪水中喪命。就在人們準備搬走的時候，有一條巨蛇從天而降，落到到了河裏。它在河裏翻滾一轉，水就深一分，轉一圈，河就寬一分，於是形成了這個大水潭，彷彿巨口一樣把漲高的洪水吞了下去。於是，洪水平息了。所以那裏又叫蛇滾潭。鎮子依水而建，取名叫蛇溪鎮。”
“哦！”君煢點點頭，拖了個長長的尾音，“那後來呢？”
“後來？”宮暾停下來撓了撓頭，笑了笑，“這個，小鎮毀於一旦，人們沒有糧食吃，於是只好在河裏打漁。可是魚少人多，有人從河中撈起了七片巨大的翠玉般的鱗片。巫師說那是巨蛇的鱗片，將它祭祀在河邊就能有捕之不盡的魚。人們照做后，果真魚成群的聚集在鱗片周圍，甚至直接用手抓它們，它們都不會跑。人們便將巨蛇視作河神。從此，鎮子裏每年都會祭祀河神。”
“河神啊！那現在那七片鱗片在哪裏，你知道嗎？”君煢聽完后忽然有點激動，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啊？譚中間那片沙渚上的那棵黃果樹，聽說原先祭祀在那裏，後來年代太久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鱗片不見了。”
君煢看去，果然圍在樹腳修有七座小石室和祭壇。
“果然，這可能是我最後的希望了。”君煢小聲地嘀咕。
“什麼？”
“沒什麼！”
“啊，想想剛好就在下周星期天。到時候我帶你去玩吧，有很多有趣的東西。”
“真的嗎？”君煢很高興，眼睛裏彷彿冒着星星。
“當然！”
“吶，不許騙我。”君煢伸出小尾指。
“幹什麼？”
“笨蛋，拉勾勾啊！”
宮暾嘴角微微翹起，“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邊說邊伸出尾指，勾在一起，拇指對拇指。
“一切都會消逝，我們的童年已經過了，難道還不能讓我回憶一下嗎？”君煢吐了吐舌頭，勾着宮暾的手，輕輕地一拉一推，“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吞一千根針。”
“我說你啊，說話好像……”
“好像什麼？哲人？”
“噗，哈哈哈，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像個啰嗦老太婆！”
“你！”君煢氣的臉通紅，狠狠甩開他的手，“氣死了，不理你了。你才是老太婆，不對，臭老頭！”說完便背對着他。
宮暾心裏咯噔一下，心想自己這才算是和她剛認識，開玩笑不會太過了吧。
“哈嘍，美女？君煢？生氣了？”他忐忑地問道，“對不起啊，其實你很漂亮，不是老太婆。沒騙你，騙你吞一千根針，原諒我吧，對不起啊！”
君煢沒有理他！宮暾看到山腳有炊煙生起，眼中一亮。
“有一天，我因為有心事便在陽台抽煙。一陣風吹過，將煙吹去一半。我想，風也有他的心事吧。可是我越想越生氣，於是抽起風來。”
“噗嗤，”君煢輕笑出聲。
“好笑吧！”
“嗯，看不出來，你居然還抽煙。”
宮暾臉黑了：“這是笑話啊，我不是我。呸，這個我不是我。不對，我不是他。那我是誰？啊呀！”
“呵呵呵——”
君煢掩嘴輕笑，那身姿，好像夕陽下，沙渚邊上的白鶴，優雅而美麗。宮暾看的呆住。
君煢見宮暾如此認真地看着她，面頰微紅。
“你到這裏來幹什麼？”
“哦！”宮暾回過神來，“我來趕牛！”
“趕牛？好，我和你一起去吧，我還沒見過真牛呢！”
“啊！可是，”宮暾看了看手上的電子錶，“現在都快七點了，你不回學校宿舍？”
“沒關係，走吧，快走吧！”
君煢拉住宮暾的手，把他拉倒了公路上。宮暾任她拉着，臉上發紅，但是君煢並沒有發現。
“啊呀！”
一聲尖叫，君煢一隻腳提到了另一隻腳的腳後跟，整個人摔在了地上。宮暾也順理成章地向她撲去，壓在了她身上，還好有手撐着，才沒有物理意義上的壓。
兩人雙眼對視，臉都紅了起來。宮暾心跳加速，好像發動機的砰砰聲。
“沒事吧！”宮暾嘴角抽了抽，將她拉起來。“你這平地摔，看着都疼系列，是想試試臉剎嗎？”
“謝……謝謝……”君煢低着頭捏着手指低聲道。
兩人走在公路上，身後的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推到了前面，很長。
“謝謝！”
“我好像忘了什麼？”
“什麼？”
“啊，算了！”
……
“咦！人呢？”
宮暾個君煢剛走不久，老表牽着他弟出現在他們剛剛呆的地方。
……
“你為什麼會轉到我們這種鄉下小鎮的學校來讀書呢？”
君煢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默默地揉着手。她沒有立刻回答，世界也好像陷入了沉默，即使周圍是蛙聲一片。
“我說錯什麼了嗎？”宮暾有點不安，“對不起！”
“不，只是想到了點事。鱗溪中學不是全酆都最好的初中嗎！所以想到這裏來！”
“是嗎？到了，我們沿這條小路進山吧！”
路口有點高，還有幾塊石頭凸出來，有點絆腳。宮暾先跳了上去，反過身來伸出手，“來！”
君煢抓住他的手，走上了小路。森林很茂密，夕陽很難透進來，因此而顯陰暗。兩人沿着小路，彎彎轉轉地上了山。一路上，陪伴他倆的是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