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平定河洛(三)
這是一次有預謀的集體行動,所有參與行動的人被分為數十個小組,每一組都殺氣騰騰,每一組都威風凜凜,每一組都利欲熏心。
首先說說第一組吧,帶隊的是從國民政府中央軍某部隊調來的一名資歷較深的趙軍長。他帶領一個警衛團的兵力,直入李居正的軍部之內,先是收繳了印信圖章,再是控制了電話電報和機關所有的人員。
站在大家的面前,趙軍長洪亮的聲音說道:“諸位!兄弟奉國防部命令,特來接任軍長一職,以後還請各位幫襯!”
“那麼,李軍長呢!”別的人根本不敢說話,軍部中一個曾當過李居正副官的上校參謀怯生生地問道。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趙軍長理所當然地說道,“李軍長調到哪裏去,我可不知道了!”
“現在,我命令!軍部所有人員進行工作調換!”趙軍長手指着李居正的一幫屬下,說道,“全部在原有基礎上,官升一級,調至西安駐軍司令部工作,每人再贈送一千塊現大洋的安置費,現在立即馬上出發,門外已經準備好了汽車!”
眾人都驚愕不已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是命令!”趙軍長突然厲聲說道,“現在服從命令,馬上兌現承諾,官升一級和一千塊大洋的安置費,不服從就地軍法從事!”說著話,他比劃了一下,後面的衛兵舉起了漢陽造。
不到十分鐘,李居正原來軍部中的人員,全部被中央軍來的趙軍長送上了去西安的汽車。
下面的各師、各旅、各團、各營,甚至於各連,也基本上是這種操作模式。中央軍調來一個職務相當的軍人,帶領一群虎狼般的屬下,直接接管部隊,然後將原有屬下中的關鍵人物全部官升一級,再贈送若干銀元,立即禮送出境。
一夜之間,還在司令部里陪着蔣飛虎打麻將的李居正,已經成了光桿兒軍長。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嫡系部隊,被蔣飛虎和軍統站長合謀,從中央軍里調來大批的軍職人員,就地進行了整編。
第二天早上,李居正昏昏沉沉地離開司令部,副官想要向他彙報一二,李軍長揮揮手,厲聲說道:“別來煩我!”
回到府邸,李居正一頭扎進了曾經自己和蘇三共同居住的愛巢,腦海里滿滿的都是女人的影子。他捶胸頓足地釋放自我,牙齒咬得“吱吱”響,卻不能發泄心中無限的怨恨。
蘇三明明是他的女人,他能夠忍痛割愛,將她送給日本鬼子,又容忍她被龔鬼子霸佔,再將她送給蔣飛虎。每一次,他的內心都有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多年積累下的事業、自己的腦袋,都在勸說著他——忍一忍、忍一忍、再忍一忍!
昔日豪情萬丈的李軍長,總覺得忍過這一次,終會皆大歡喜,一個好女人嘛,總還會遇到!可上天偏偏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捉弄他,蘇三不僅總是與自己的命運勾連在一起,而且總也沒個完!
他恨自己當初怎麼就投降了日本鬼子,他恨自己為什麼會信任龔鬼子,他恨自己怎麼又向蔣飛虎投降,他恨怎麼每次都有蘇三的身影?!
在自己的屋子內,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終於又挺直了腰板。他自負地在屋子內來回踱步,像極了當初那個有着遠大理想的青年軍官。
但是,他很快又清醒過來,久已彎下的腰肢,生疼生疼的,像是被人打了一百軍棍。
“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為什麼?!”李居正嘴裏嘟囔着,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腰肢。在蔣飛虎那裏受到了羞辱,每一個畫面,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李軍長惆悵地吟誦了兩句抗日名將的詩句,身體內立馬有種五臟俱焚的痛楚。
“將軍——”蘇三嬌弱的身軀,出現在了門前,她心痛地看着男人,從對方的痛苦中感受着痛苦。
“你——”李居正回過神來,疑惑地看着女人,隨後又往她的身後看去,並沒有發現第二個人。
“蔣司令讓我回來陪陪你!”女人說話時,雙眼止不住地流出眼淚。她與男人分別以來,一直沒有相見的機會,現在終於四目相對,可以暢所欲言時,好像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蔣司令!?”李居正喉嚨處嘟囔道,“明明是他贏了呀?!”
女人“嚶嚶”地抽泣起來,不再多說一句話,瘦削的肩膀隨着胸腔內的苦水,一起微微的抖動起來。
李居正終於走過來,拉過女人的一雙手,握在自己手裏,懺悔般地說道:“是我——是我對不起你!我為了功名利祿,為了自己的項上人頭,出賣了你——”
話還沒有說完,女人一隻白嫩細長的小手已經捂住了男人的嘴巴,“我懂!我都懂!”女人纖弱的聲音里,帶有無限的力量。
李居正雙眼的陰霾漸漸散去,一絲光亮在眼眶中閃爍,“你能夠回來!你能夠回來!”他彷彿不太相信這一天大的好事似的,不住地念誦着。
“將軍!”女人囁嚅着說道,“你受苦了!”一直被當作工具使用的女人,感受到了男人靈魂深處的創傷,心疼得了不得。
一對有情人,終於相擁在一起。很久很久之後,他們才慢慢地分開來,相互以徵詢的目光看着彼此。
“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蘇三問道。
男人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手底下還有十數萬的兄弟,不管怎麼樣,不會委屈了你!”
“將軍!現在蔣飛虎要平定河洛,主要針對的就是你們這些不是中央軍出身的人,你想他會容得下你嗎?!”蘇三委婉地說道。
“他容不下我,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我想憑着我的這些資本,再與衛十一多走動走動,我們兩個軍長,怎麼著也能苟延殘喘吧!”此時此刻,李居正對於自己的實力,還是有着一定的信心的,因為若論人數、以及打仗的戰鬥力上看,他還是佔有很大優勢的。
女人無力地搖搖頭,勸慰道:“你不知道他們有多強大,還有國民政府最高層的支持,我們根本不是人家的對手,還是不要去冒險的好。”
“不去冒險,難道要我們坐以待斃嗎?!”李軍長有些不悅地說道。在他的記憶中,女人以前對自己都是言聽計從,如今卻在最根本的問題上與自己意見不一,實在令人心中不暢。
“將軍——”女人忍住眼淚,堅持自己的意見道,“如今不同以往,抗擊日本鬼子是民族大義,無論走到哪裏,都是堂堂正正的義舉;現在大權在人家手中,他們隨時可以給咱們扣上一頂大帽子,讓咱們瞬間淪為民族罪人!”
“日本鬼子我們且不怕,難道會怕了他們?!”李居正仍然心有不服,因為從本質上來說,他看不起蔣飛虎等人,覺得他們只是些無恥無能的政客,沒有什麼真本領,特別是在打仗上要遠遜於自己。
“日本鬼子是明刀明槍地打,他們卻是背後捅刀子的主兒,他們比日本鬼子要難對付一萬倍!”女人十分肯定地說道。
李居正有些陌生地看着女人,不明白她為什麼不順着自己說話。
“哈哈哈!居正老弟!”蔣飛虎的聲音從小院子的門口傳來,令李居正猛地一驚。
“居正老弟!”蔣飛虎腆着肚子走進來,身後跟着軍統站站長,和一群穿着軍裝、帶着武器的年輕人。
“蔣司令——你——你這是!?”李居正驚得面色蒼白,想起昨晚自己明明輸給了蔣飛虎,而蘇三此刻卻在自己的家中,這裏面似乎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故事。
“她——她是自己來的!”李居正囁嚅着說道。
“哈哈哈!居正老弟,蘇三姑娘對你情深意切,當然要跟了你,才算美女配英雄嘛!”蔣飛虎冷笑着說道。當他意識到蘇三對李居正的感情時,便決定不能留這個女人在自己的身旁。
“李軍長,外面已經為你們準備了車輛,請上路吧!”軍統局長冷漠地說道。
“什麼!?”李居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完全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老弟,你聰明一世,怎麼會想不明白,如今抗日戰爭勝利,蔣委員長要平定天下,消除一切雜音邪念。我們河洛地區當然要貫徹他老人家的英明部署,儘快平定河洛,像你這樣舊軍閥出身的人,我們只能高高供養着。”蔣飛虎帶了些感慨地說道。
“你們——”李居正的聲調高了起來,問道,“我的十數萬兄弟,怎麼辦?!”這是他的底氣,也是他可以和對方談條件的資本。
“你的軍部已經被中央軍派來的趙軍長接管,裏面所有的人,都被調換到了西安,並且全部加官晉級,下面的人也是一樣。”軍統站長冷漠的聲音中帶了些嘲諷地說道,“都比跟着你過的日子好!”
“你們讓我去哪裏?!”李居正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問道。
“大家兄弟一場,我們也並沒有什麼為難你們的意思,都是上面的安排!”蔣飛虎真誠地說道,“希望你們不要把賬算到我們頭上,去吧!”說著話,他的目光在蘇三的臉上掃了一下。
“去開封!你們可以到開封好好過日子!”蔣飛虎補充道,“祝你們幸福!”此時的蔣飛虎,猶如一個敦厚實在的大哥,正在幫着兄弟和弟媳張羅遠行事宜。
蘇三拉住愣怔的李居正,說道:“走吧!咱們走吧!”
李居正鼻孔里“哼”了一聲,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權柄,如同一個被廢棄武功的武林高手,一隻拔掉爪牙的老虎,人家甚至於懶得對自己下手了。
李居正剛剛走出院子,還沒有坐上東去的吉普車,軍統站長轉身對蔣飛虎說道:“蔣司令,我看李軍長心有不甘呀!”
“從大權在握到庸碌無為,只在轉瞬之間,任是誰也受不了!”蔣飛虎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不能養虎遺患!”冷漠的聲音陰陰地說道。
蔣飛虎轉過來,詭異地一笑,低聲說道:“我跟着領袖學習多年,這個道理怎麼會不懂?!只是李居正也算是個頭面人物,不能死在咱們手裏!”
“難道有人會幫咱們的忙?!”軍統站長疑惑地問道。
“幫不幫忙無所謂,重要的是,我們把這份榮耀強加在他們頭上,讓他們擺脫不了!”蔣飛虎嘴角微微上揚着說道。
第二天,洛城日報上便刊發了李居正軍長東去開封視察工作,沿途遭到八路軍游擊隊襲擊身亡的消息。這就是當時的情況,搞軍事的,終究搞不過搞政治的!
“平定河洛的任務基本完成了!”蔣飛虎手裏拿着洛城日報,笑眯眯地說道。
“還有一個呢!”冷漠的聲音提醒道。
“噓——”蔣司令將手指放在嘴唇上,比劃了一個“禁聲”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