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離死別都是痛（一）

我只顧得自己開心，卻忘記關心心事重重的師傅。

我以為像師傅這樣洒脫的人，對一切都看得很開，命運對他一定是眷顧的。可我再一次被命運欺騙了，它在我最開心的時候奪走了我如同親人般的師傅。

師傅生在江湖，自江湖中摸爬打滾一輩子，才有了今日的成就，雖然這“毒醫“的名號並非他所願，但是江湖上誰人不知”毒醫“莫百里的名號，只是說起師傅都是懼怕的多。師傅歸隱多年，因早年恩怨不願再多管閑事，可他能放下心裏的怨恨，斬斷一切恩怨糾葛，別人卻不肯放過他。在我看來，師傅只是個多愁善感面冷心熱的孤單老頭罷了，他雖然放縱師兄對我的作弄，卻有他許多可愛的地方。這樣好的一個人兒，卻有一天被一群自詡正派的道貌岸然的君子給逼死了。

師傅為我收拾好行囊，讓我離開的時候，就知道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畢竟這些年我是了解他的，他不會隨意的就把我趕出百花谷，我對他而言，他大約更希望我是他的親生女兒，這也許就是一輩子無兒無女的遺憾，所以他對我很好，對師兄也很好，對我們都是傾囊相授，只是我進門時間短，也不如師兄聰明，所學的不如師兄的十分之一。師兄醫毒皆學，而我對毒術只懂些皮毛，只是對普通的病症綽綽有餘。

在我走之前，師傅告訴我一些關於他的秘密，他的珍貴的醫術，和他一直守護的東西藏在了哪裏。我想，大約是有人要來搶，所以師傅不放心才會告訴我。我答應師傅，除了師兄，誰也不會告訴。師傅說，師兄早已知道的。這時我才覺得，師兄對師傅是不一樣的存在。

和師傅互相道別後，師傅把我送出了百花谷，師傅以為我是毫不留情的離開了，我聽到背後他的一聲嘆息。

相處這些年，他真是一點都不了解我。我抬頭望望天，心想着，師傅真是口是心非，明明不捨得我。

在百花谷住了五年多，在師兄的帶領下，我對百花谷有的沒的路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閉着眼睛，我都能從沒有路的地方走回百花谷。趁着師傅回頭，我拐個彎，摸摸索索的從師兄摳出來的山谷縫縫裏鑽回了百花谷，回去前不忘把那個縫縫再堵住。

我回到百花谷的時候，師傅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去哪裏感慨去了，我想他應該是傷心的。師兄已經一年多沒有回來了，連我都離開的話，他就只剩下一條大犬相陪了，那隻大犬也老了。我回到房間，把包裹放好，又去廚房做了點點心，準備給師傅一個驚喜。

我在廚房忙碌着，以為師傅看到我沒有真的離開會很開心。可等我一回頭，竟不知師傅早就廚房門口一直看着我，他眼中帶着淚，我走近師傅，想逗他開心，卻見他舉起右手，那隻手高高的舉着，卻一直沒有落在我臉上。

我獃獃的看着師傅，師傅卻哭了出來，不只是流淚，這次連哭聲都有了。

他蹲在地上，“還能有人為我送終，這輩子值了。“

我也哭了。我扶着師傅坐到飯桌前，把做好的點心放在師傅面前，和師傅邊哭泣邊吃着點心，點心和着我的淚一起吃到了肚子裏。

我也不知道為何悲從心中來，只是感覺要有一件對師傅來說性命攸關的事情要發生。我不捨得師傅，不想離開，更不想他死。

一群熙熙攘攘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大犬也沒了聲音，師傅突然拉起我，把我藏進廚房的水缸里。還不待我反應過來，門口已經傳來陌生人的講話聲，再一聽，竟是一群人，具體有多少，光憑着聲音來聽，男男女女的大約不少，而且絕非善類。因為他們的一言一語皆是處處針對師傅，有的侮辱師傅，有的詛咒師傅，能如此待師傅的人，肯定是十惡不赦人。

聽到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謾罵，我才知道師傅為何抱着必死的決心，我替師傅感到難過，是師傅不值得。

會用毒的就一定是壞人嗎？會醫術的就一定是好人嗎？我從來不認為，善惡只憑着一面就可以下定論的。即使如此，好人也會做壞事，壞人也有可能做好事。即使師傅頂着“毒醫“的名號，但他卻實實在在的救人，比起師傅的師兄”醫仙“要良善正直的多。

所謂“毒醫“和”醫仙“的名號，也不知當初是怎麼定性的，只是讓我看來，師傅可當得當世”醫仙“的名號。即使被稱作“毒醫”，師傅也從未主動害過人，而救過的人卻有很多，卻無人肯承認，誰也不敢與江湖赫赫有名的“毒醫”牽扯上關係。

師傅的悲哀，我突然能理解了。這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師傅從來沒有與他們發生過任何的恩怨，不過是受了別人的挑撥，便來尋到師傅，口口聲聲的匡扶正義，其實只是一群無所事事的江湖敗類罷了。

別人的好壞，與爾何干。

我十分的懷疑，到底是誰，竄梭着這群人，找到了此處。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雙陽派，師傅曾說過，他確認自己沒有診錯雙陽派的前掌門，雖然用的葯含毒，但是他反覆掂量，用量慎重，自認為絕對不會出現差錯。可偏偏雙陽派的前掌門卻在吃了葯后中毒身故了。因是師傅看的診，煎的葯，雙陽派自是把掌門的死歸咎到師傅的身上。至於後來，師傅就得了個“毒醫”的名號，怎麼來的，師傅也不肯細說。

如今外面，許是有雙陽派的人在一同控訴師傅。都過去這些年了，若是當真師傅所為，為何今日才來追究呢？

我懷疑，這件事肯定有幕後之人在指使。

從始至終，我沒有聽到師傅一句辯解的話。我有些擔心師傅，他今日定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了，否則也不會連一句話也不肯說，太了解他，所有擔心他。我不顧一切，掀開水缸上的蓋子，從水缸里跑出來，也不顧一身濕噠噠的水，看到師傅，直直的跑到師傅面前，這才發現，師傅早已服下了毒藥，只是沒有發作，面色已經發灰，是中毒已深的徵兆。

“師傅”

眾人看到突然跑出來的一身濕噠噠的我，皆住了口，一時間萬籟寂靜，好像沒了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