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及笄是個坎

我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第一次厭棄自己的這張臉。

我原以為師兄吸引我的是他的容顏，還有他開朗的性格。我羨慕他，也想像他一般。他讓我漸漸變得開朗，我如今也有了漂亮的容顏，可我卻被他嫌棄了。我第一次知道，女人漂亮的容貌並非是所向披靡的，也有偏偏不愛漂亮的容顏，也許是因為他自己是沒人能超越的吧，所以對方漂不漂亮他不在乎，這個時候年紀小，所以這麼認為。

經過師傅的調理，還有自己對食量的控制，我慢慢的變得苗條。用師傅的話說，女大十八變，真的想像不到，那個又胖又丑的我，竟然有一天貌比天仙，羨煞旁人，這恐怕是父母給的優勢，別人羨慕不來的。師傅也說，我的身份，我這樣的容貌，還是一輩子留在百花谷比較好，“可惜歐陽連宸過不了他心裏的坎“。

師兄心裏的坎，師傅不肯對我說，他只說，若是我想知道，以後再見到師兄，讓我親自去問問他，若是師兄肯告訴我，那麼我這輩子就不用擔心了。

我雖然年幼，卻也知道了師傅的意思。

師傅待我很好，雖然我知道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為可憐我。他從不吝嗇對我的教導，都說醫毒不分家，他卻不肯教授我毒術，只是不停的叮囑我記牢各種解毒的方法。

我一向聽從師傅的教誨，只要師傅吩咐的，定會盡心儘力的去完成。但是有一件事，我固執的，不肯聽從師傅。六歲那年，我被父皇的嬪妃們嘲笑，被母后無意中聽到。即使我知道，所有人都嘲笑我，看不起我，但是無人敢當面說一句不好。可被父皇冷待的母后在意，她只為父皇生下我一個孩子，父皇卻有許多子女，後宮都道母后失寵不受父皇待見。母后把一切歸咎在我身上，覺得是我讓她失去了父皇的寵愛，是我害得她在嬪妃面前丟人，她一怒之下把我推下了水井，等她反應過來把我救上來的時候，我快奄奄一息。雖然我被太醫就醒，可後來卻留下了受涼便會咳嗽的毛病。

師傅說這是寒病，只要天暖的時候好好治療，不出幾年便會痊癒了。趁着我年紀尚小，早早的治好才是。

可我卻偏偏不聽從師傅的話，甚至偷偷的倒掉師傅為我熬制的湯藥，在師傅為我熱疚時更是不肯配合。師傅三番四次的勸說我，我都不肯服軟。師傅無奈，只得讓我每日喝一碗養生湯，偷偷的在湯里加藥材為我治療。雖然不能痊癒，卻也在天涼的時候不至於難過。

我知道，師傅是關心我的。可我不想治好這個病，就是固執的想讓這個病存在着，就好像這樣，我就不會再想念她一樣，我提醒自己，只是在恨她。

在百花谷的五年，是我人生中最無憂最難忘的日子。

我一生中發生過很多件重大的事情，但只關乎我一個人的，就只有及笄。過了及笄，我的人生便會開始不同了，又是到了要抉擇的時候，我捨不得離開百花谷，可也做不到一輩子躲在這裏不問世事，畢竟我的父親還活着，我的令越國百姓都還在，我的仇人在意氣風發。

很多時候，你以為將要有選擇，左右為難的時候，卻發生生活在不斷的推着你前行，不用自己選擇，而是生活早就給你安排好了一切，要麼承受，要麼逃避。

我一向懂的面對，即使在亡國的時候，即使被迫分離的時候。而第一件讓我受到打擊的，竟然是相處了五年的師傅被人害死這件事。

及笄禮只有師傅為我準備，向來話多的人，這一天竟然相對的沉默很多。他說的話，都是對我的祝福，沒有大富大貴，只求我平平淡淡一生順遂的活着。小時候，師傅就經常幫我梳頭，那時候的我連梳頭也不會，他和師兄經常輪流幫我梳頭，隨便一梳，也不管整不整齊，只要綁在一起就好了。長大后便再也享受不到這個待遇了。

今天及笄禮，師傅梳的很慎重，我從鏡中好像看到師傅流了淚，像他這樣活的洒脫的人竟也會為了別人流淚，我就知道我已經進入了他的心裏，如同我當他是親人一般，也被他當做親人看待了。

師傅替我梳好發，為我簪上他親手雕刻的木簪子，待我去堂屋，讓我對着一副字畫行禮。那畫上是一對相對而立的父母，畫像很模糊，也許是師傅刻意模糊了畫，也許是我的淚打濕了我的視線。我扶師傅坐到上首，對着師傅和畫像叩首，接受師傅的祝福。

也許，遙遠的父親也在同樣的祝福着我，我想我應該收到了。我很開心，父母健在，還多了位疼愛我的師傅。

師傅做的飯總是帶着一股藥味，他說是為了給我補身體。我的身體比五年前結實多了，都是多虧師傅的照樣。我的皮膚也很白，師傅注重養生，對我這麼粗糙的人，他總是很上心，即使我看起來瘦弱，但是很健康。

自從我會做飯起，師傅很少再下廚了。今日我及笄，師傅還是親自下廚做了不少我平時喜歡的菜，平平常常的菜肴，比令越後宮御廚做的好吃百倍，但師傅會提醒我少吃，說是辛辛苦苦瘦下來的身材，得保持才不枉費。可他總是控制不住的往我碗裏夾一些菜，還總找借口說：“稍微多吃點沒事。“

我笑着把菜都吃掉，心裏也是甜的如蜜一般。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下去，即使不是一輩子，也會很久吧。

師傅在飯後給我一個盒子，“連宸派人送來的，是給你的及笄禮。“

他一年多沒回來了。卻還記得今日我及笄。我有些不開心，不肯接師傅手中的禮盒。任性的躲回自己的房間裏發獃。

師傅走進來，拉起我的手，把禮盒放進我的手中，“打開看看，他用了心的。“

我抬頭看看師傅，只見師傅對我點點頭。

小心翼翼的，有些期待的打開了禮盒。是一隻紅玉鐲子。稀少的紅玉，價格不菲，更難得的是鐲子的內圈細細的刻着我的名字“瑤伽“。

這些年來，我沒少收到師兄送的禮物，但是這份禮物對我來說卻很獨特，我知道，它代表什麼，即使他不肯再回來。師傅見我笑了，便笑着離開了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