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浣兒
人都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他這是“無事不請我登門”。
我正了正神色,對面前的瘦弱公子細細打量了一番。
“且不說我無法確定你與我是否熟絡,就算是熟絡,我洛溪無權無勢,能力有限,怕也不是什麼忙都幫得上的。”
“你不若先看看這個。”
他拿出一封信和一支木簪放在桌上,那雕着芍藥花的木簪,正是很久以前初月送給我的。此前我收拾物件時,還疑惑它怎的不見了蹤影。原來是在他的手裏。
而桌上那封信,只看封皮,便知是我的筆跡,上書“臨羽親啟”。
“這是四千年前你寫給我的信,你若有疑問,不若打開看看。”
我打開,入眼隨性潦草的字跡,毫不規整的格式,正是出自我手:
“臨羽吾兄:浣兒因我而得罪臨棲染,如今我在此方的處境有變,恐難護她周全。故請求兄長看在往昔之情分上,對浣兒多加護持。浣兒年幼,一心護我,我心甚慰,視其若親妹,浣兒不知信中內容,待她將信送到,不管她是否願意,請務必將她扣在身邊,護她周全。
我已然走進了死胡同里,卻不想連累他人。羽兄只管照看浣兒,至於旁的,還請羽兄莫管莫問。
願羽兄歲歲平安,事事如意。
——洛溪於丙子年七月初二”
我大抵能捋出一些頭緒,我有個關係還不錯的妹妹叫浣兒,在我處境不大好時被我交到了臨羽手中,至於與這個浣兒有關係的一切,我卻是半點也想不起來。
“浣兒呢?我若是見到她,說不定能想起什麼來。”
他卻是面色一沉,露出十分悲戚的神色,“為兄有負小妹所託,浣兒她......死於臨雪之手。”
那樣能在危機時刻挺身護我的丫頭,在他危難之時又怎會拋下他?
臨羽與我說,他將浣兒留在身邊以後,她生了他好久的氣,直至我被救回天界的消息傳來,她才釋然了一些。後來她二人因着種種因由兩生情愫,便定了終身。
在妖族那場奪位之爭中,浣兒死在臨雪的劍下。
很奇怪,我雖想不起她的樣子,卻能切實地感受到心痛和難過。
這種感覺是沒有辦法騙人的,我信了他的話,信了我的生命里曾出現過這麼一個姑娘。
“那一劍本該刺在我的身上。”臨羽雙手緊握支撐着腦袋,緊閉的雙眼溢出絲絲濕潤的晶瑩,“她臨死還在為我拖延時間......”
我活了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回看見男人在我面前掉眼淚,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不忍打斷他,又不忍他沉浸於過去的回憶里。
他斷斷續續說了很久,直到我覺着柱子上的琉璃燈都變得暗沉時,他在停了下來,極為紳士地為自己清了清面上的污漬,道了句:“失禮了。”
“你叫我來,是想讓我與你一起為她報仇?”
“正是。”
我默了一瞬,認真地看向他,“我從未想過自己會與妖族有什麼關係,雖說這些年妖族在一些事上常與天族背道而行,但我畢竟是個實力不大的神仙,許多事情便是知道,也輪不到我出手。我說這些是想告訴你,無論你認識的洛溪是從前的我,還是現在的我,我洛溪都絕不參與到各族各界的權勢之中。所以我要認真問你一句:你要報仇,是為了浣兒,還是為了你自己?”
他苦笑,“我早便知道你會如此問我,我知道你想聽的答案是什麼,可我卻覺得應該與你坦誠相待。我是為了我自己。”
我沒想到他會這樣說,愣了愣,便聽他繼續道:“我與浣兒的情義,早已分不清彼此。她隨我受辱多年,暴躁的性子早已被磨平,唯剩下謹慎和隱忍。可我卻知道,她是不想過這樣的日子的。她寧願與我住茅屋逍遙自在,也不願在皇族之中步步驚心。她做得一切,都是為了我。若是能重來一次,我定會選擇遠離權勢,保她一生平安。
可如今,她已不在了。宮殿也好,茅屋也罷,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想報仇,不是為她,是為自己。為自己的這份不甘,為我的那份殺妻之仇,為這些年來所受的不公。
我這樣說,你可還會幫我?”
“我......”
我對這些人一無所知,其實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想起臨雪此前對我的那副模樣,再看看臨羽今日這番模樣,便能猜到那個叫浣兒的小姑娘受了臨雪多少的苦頭。
既是我交出去的人,即便是我忘了,也不該任由她被人殘害至死。
冤有頭債有主,何況這債是因我結下的。
“你預備怎麼做?以你與我今時的實力,能做到什麼程度?”
他穩重地笑笑,給了我一個安心的眼神。行至身後,長袖一回,便是一張地形圖,還有一張勢力分佈圖。
“這是妖皇宮內佈局圖,這幾個標紅的位置安插着我的人,標綠的地方是臨雪常去的地方和每日的必經之路,而紫色部分,便是有遮擋物適合隱蔽的地方......這張是妖界勢力分佈圖,紅色的是我能調動的,綠色為臨雪勢力,藍色只忠於妖皇,而剩下的,便是風向不明的實力......”
我放眼望去,縱然有前面的茅屋與地下宮殿的驚訝,仍是為他的殘餘實力大為讚歎了一番。
工整劃一,各個層級分佈均勻,縱然是“殘餘”,但仍算得上是整個妖界的七分之一。
妖皇臨風兩分,臨雪三分,未站隊者佔一分,而他亦佔了一分。
“眼下的情況,若是暗殺,可有三分勝算,若是對峙,只有兩分勝算。若得天族相助,便可逆風翻盤。”他看我的眼中充滿了希冀。
這才是他找我的關鍵。
為了觀塵。
本神君與觀塵的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當真傳遍了六界......
我糾結了一會兒,終是點了點頭,沒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我雖手無多少實權,但若憑那旨意賭一把,或許也不是沒有可能。
“我就說吧,她會答應的。”
我聞聲看去,竟是花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