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寶釵着衣

寶釵哭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將明，知道事情再也難以挽回，即便是再難過也於事無補，反倒叫人看了不像。

因此，她這才強行把所有的委屈都深深埋進心底，哀嘆道：罷了，罷了，我薛寶釵就是這命了。我這命運雖說不濟，可也算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且如今我家裏又落魄成這樣兒，能嫁入賈府也算是上上之選，又有什麼可難過的？

再則，那寶玉雖說不好，卻也比不相識的那些個紈絝子弟不是好了百倍？

再則，即便她與寶玉這一生雖不能相親相愛，舉案齊眉，可這人世間又能有幾對夫妻能如此？

就依着他與寶玉的性子，相敬如賓好歹是能夠的。

若能如此，這一生也不能就說是白費了。何況來日方長，她再好好計劃着過，未免就不如別人。

如此一番自行開導，寶釵也慢慢翻轉過來，也沒那麼難過了。

黛玉等人見寶釵不哭了，心裏也都喜慰不禁，都靜靜坐在一旁幫着給寶釵梳妝打扮。

此刻天色依舊是一團漆黑，院子裏的紅光透入房中，再加上屋子裏到處佈置的都是大紅的喜字和紅綢子。這幾日又好生點了幾個大炭盆，把屋子裏靠得暖和異常，那香爐里的香又是黛玉等人拿了最頂級的好香料，滿屋子更是一片甜香。

此時再看寶釵清瘦的面頰被熱氣騰得白中透紅，再被那上好的脂粉一塗抹，越發顯出寶釵既端莊又嬌艷。

黛玉和湘雲兩個坐在一旁，見寶釵盛裝之下如此明艷動人，一時忍不住都是讚歎道：“真好看，寶姐姐平日裏極少用脂粉，誰知上了妝竟然如此好看，真真叫人喜歡……”

寶釵聽二人這麼一說，當下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扭過頭來看了二人一眼，輕笑道：“你們兩個還笑話我，你們看我這眼睛腫得桃子一樣兒，臉又沒幾兩肉，瞧着丑也醜死了！等日後你們嫁人的時候妝扮起來，那才叫好看呢！”

誰知這時候那兩個婆子正給她梳頭呢，梳的髮式叫做永結同心。這髮式雖說好看，寓意又好，可未免太過繁瑣了些，還好寶釵一頭的頭髮油黑濃密，這才能好梳理一些。

她這一偏頭，當下扯得頭皮生疼，那梳頭的婆子忙就叫道：“好小姐，您可不敢亂動，看扯着頭皮疼了。”

說罷又忙笑對三人道：“三位小姐都是我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的美人兒，不管怎樣都是好看的，您們二位恐怕不日也該出閨成大禮了吧？若是能叫我們這兩個老婆子去幫着打扮，我們一定能把兩位收拾得比仙女還好看……”

黛玉湘雲聽婆子這麼一說，登時羞紅了臉，心裏卻各自想起自己的心上人來，當下更是又甜蜜又期待，一時間面如桃花嬌艷異常。

寶釵一眼瞥見二人的神情，猜到了二人的心思，忍不住心裏又是一陣羨慕。

可這念頭才起，轉念間卻又想到自己和寶玉如今卻木已成舟，再沒有回頭的路了，不禁又是一陣黯然神傷，暗自慨嘆：

罷了，罷了，我命運已定，再不能更改，又何必再為此傷神呢？只願她們兩個能嫁一個如意郎君，搏一個地久天長吧。

想到這裏，寶釵看向二人的目光越發親厚起來，其中的羨慕之意卻早已不見了。

等黛玉和湘雲低頭各自偷偷甜蜜歡喜了半晌，再抬頭時卻見寶釵那裏已經妝容整齊。

一派紅通通的燭光下，只見寶釵美艷動人，可親可近。二人忍不住拉着她的手讚歎了半日，直到那兩個婆子笑着催促該穿嫁衣了，她二人這才醒悟過來，忙就轉身去取大紅色的嫁衣。

那一件昨日沾滿了寶釵淚痕的紅嫁衣，早就被黛玉、湘雲兩個洗得乾乾淨淨，又熨燙得平平整整，正在屋子當中靜靜懸挂，等着新人上身呢。

她二人忙親自去取了過來，笑吟吟對着寶釵道：“心媳婦兒，快過來穿嫁衣了！”

寶釵聞言不由一怔，愣愣看了那鮮紅的嫁衣猶豫半晌，這才一咬牙站起身，緩緩走了過去。

這時候紫娟、翠縷兩個也將將起來，風風火火從門外闖了進來。

二人一進屋便見寶釵美若天仙，滿面似喜似愁，兩隻大眼中淚光點點。再看黛玉和湘雲兩個也是仙子一般手執嫁衣含笑而立。

眼前情景美得如夢如畫，把這兩個丫頭瞧得當下都怔在當地，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了。

湘雲一見二人便嗔怪道：“兩個懶丫頭，今日可是寶姐姐的好日子呢，你們也不說早些個過來幫忙，如今一進來又發什麼愣呢？”

二人聽了湘雲這一頓抱怨，這才恍然大悟，忙就過來扶着寶釵穿嫁衣。

那兩個婆子二人給人梳妝了一輩子，就那候門貴族家的大小姐也不知見過多少，可從來也不曾見過如此美貌異常的女孩兒，一時間竟然也是瞧得神魂顛倒，渾若在夢中一般。

這裏紫娟和翠縷扶着寶釵，黛玉和湘雲幫着穿衣。一時嫁衣着身，眾人細細幫着寶釵整理好了腰帶領口，再看眼前的寶釵更覺其美艷無雙，身姿窈窕，那腰肢纖纖不盈一握，其容貌之美、身姿之風流絕世僅有。

更見寶釵淡淡愁雲輕鎖翠眉，眸光中嬌羞無限，嫣紅的櫻桃小口欲語還休，通體氣質風流飄渺……眼前美人登時把眾人都瞧呆了。

也不知眾人沉醉了多久，還是湘雲頭一個回過神來，先是就不住口讚歎起來。

眾人這才紛紛醒悟，圍着寶釵只是誇讚個不住。

寶釵被眾人這一番誇得越是羞澀心酸，忙開口正要說話卻聽外頭院子裏忽然便有人高聲尖叫起來：“寶姐姐，好寶姐姐，你在哪裏，你可起來了沒有……”

眾人一聽這聲音正是賈環，不由得都是又氣又笑：

這小子也太能鬧了！

雖說今日是大喜的好日子，理應熱鬧些個才罷，可就這麼一大早就鬧騰起來也有些個早。

紫娟在一旁忙就開口笑道：“環少爺就是這樣兒，都十幾歲的人了，性子還如同小孩子一般喜歡熱鬧。這一定是實在忍不住了，這才一大早就急着過來看新媳婦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