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門裏門外

第248章 門裏門外

世間隱藏着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這世上無數故事裏數不清的人,終將在發黃的照片的徐徐燃燒中,隨風散盡所有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人與人之間,無非「聚散」而已。

人來到世間,聚在一起前互不相識,紛紛離散后再無相見。空無一人的雅間裏冒出一桌熱烈澎湃的客人,聚光燈下個個紅光滿面、神采飛揚,忽而有人離場,忽而有人加入,一場喧囂過後,只剩了一片狼藉,緩緩關閉的房門又將迎接下一桌客人。人與人的一個核心問題是在不在一起吃飯,在不在一起吃飯又決定着在不在一起喝酒,在不在一起說話,在不在一起吃下一頓飯。一起吃東西是一種緣分,能經常和一直在一起吃東西就超出了緣分的概念。選擇和誰一起吃飯很重要。你在選擇別人的同時,別人也在選擇你。選擇和被選擇都存在情願和非情願兩種情境。吃飯吃飯,關鍵不在飯,而在人。你想選擇的人,人家未必出現;你不想選擇的人,又要時常面對;人家不選擇你,可能你已被自然淘汰;人家選擇你時,你卻着實無法抗拒。所以,同樣的飯,有的津津有味、鮮美可口,有的難以下咽、如鯁在喉。

走出家門,一起吃飯的人總是在變,每個人的價值有的升值、有的貶值,升降起落之間,價值匹配才能坐在一起。約了三次都碰巧對方有事、實在抱歉、來不了也沒有再主動約你的人,就不要再約了,大概率你的價值在人家那裏微不足道、可有可無、毫無用處、不屑一顧。把自己變得被需要,自己才會變得重要。你的價值升值了,大家不請自來。你這裏沒有人家需要的東西,那就不要自討沒趣,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做好,大家各自安好就好。

走向成功的路上往往選擇不想面對的人和被不想面對的人選擇,真正抵達成功后才能做到選擇想面對的人和拒絕不想面對的人。世間無處不是人來人往,想來或不想來的都來了,在各種不期而遇和如約而至中聚在一起,推杯換盞、歡聲笑語、你推我搡、大呼小叫。想走或不想走的都走了,走之前也沒有打一聲招呼,走的時候也沒有一句告別,無論相識時多麼欣喜多麼激動多麼熱烈,再也不見的時候,卻是教人那麼恍惚那麼惆悵那麼傷感。

跟情願在一起的人吃一輩子飯是一種幸福,跟不情願在一起的人吃一頓飯是一種痛苦。前者的欣喜在心裏,臉上是如常的平靜。後者的痛苦在心裏,臉上是虛偽的愉悅。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悲痛欲絕、痛哭流涕,而是心裏很痛、滿臉是笑。

夜幕中,院落里,屋舍內,一場對於蘇代來說不想面對,又不得不一次次在強顏歡笑中演戲的宴席再一次歸於平靜。

生活中,每個人,都是各自人生劇本里的主角,其他人都是配角和龍套。在一場接一場,演完這一場又進入下一場的劇情演繹中,每個人都演得惟妙惟肖,演得生動鮮活,演得入木三分,無論劇情如何喜悅,如何痛苦,如何笑中有淚,如何淚中有笑,都是一條即過、從無反覆,鏡頭后豎起導演的大拇指,周圍響起所有劇務人員的掌聲。每個人生主角都有超級現實和真實的生活積累和鋪墊,超級現實和**帶動着每個角色不斷升級,這裏有穿着新衣的皇帝和暗夜哭泣的小丑,每個人都絕對配得上奧斯卡影帝的桂冠。

蘇代用力推開趴在自己身上的蜀郡大漢,搖晃着站起身來,在橫七豎八的蜀郡大漢間張望一番,從其中一個的腰間解下一串鑰匙,又搖晃着拿起一盞油燈,打開屋門走進院子,來到一間頗不起眼的土房子前…

對開的木門,中間一把大鎖。

蘇代將油燈放在地上,拿出一把鑰匙捅了捅,沒捅開,又換一把,再換一把,終於鎖開了…

推開木門,一股潮濕和腥臭的氣味猶如開閘的洪水噴涌而出…

蘇代嗆出了眼淚,用一隻袖子捂住口鼻,另一隻手拿起油燈,探身向內張望,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蜷縮在一堆枯草上,兩隻腳的腳腕鎖着鐐銬,中間一條鎖鏈。

手持油燈的蘇代彎腰進去,油燈微弱的光照在中年男子的臉上。蘇代湊近了仔細端詳片刻,伸手在那男子身上輕輕推了兩下,滿嘴酒氣道:「誒!醒醒!」

那男子卻毫無動靜。

「嘩啦」一聲,蘇代將一串鑰匙扔在那男子身上,甩下一句:「小子,若不是看你可憐,老夫才顧不得管你。」說罷,忙着轉身而出,在外面急促地呼吸着…

土房子內仍無動靜。

呀呵?!蘇代將手中的油燈隔着土房子的門框,扔在了房內的枯草上,裏面頓時燃起火苗…

小樣兒,就不信你不出來!

火勢漸大,土房子內冒出滾滾濃煙。

蘇代急得跳起腳來,哎呀呀!我老蘇憑着三寸不爛之舌走遍天下,通過這個王或那個王的手,殺人無數也救人無數,可還沒親手殺過人呢!這可如何是好?

正當蘇代準備沖入火海之際,從蘇代身後傳來些許動靜,蘇代突感背後發涼,回頭一看,哎呦我去!只見火光映照中,那蓬髮垢面的中年男子站在身後,手裏拎着個酒罈子,正在仰天痛飲。再看那男子腳上,已不見了鐐銬和鎖鏈。

「這位公子,老夫乃蘇代是也。我看公子氣宇不凡,必是出身高貴,只因世事弄人才落魄至此。敢問公子是…」

那男子聽得「蘇代」二字,眉毛跳動了一下,卻不答話,甩掉酒罈,用髒兮兮的袖子擦了擦嘴,轉身向院門外走去…

蘇代急忙跟上去,喚道:「外面有陷阱!公子只要助老夫離開此地,待老夫見了趙王和平原君,定會還公子一身富貴。」

面對點頭哈腰、嬉皮笑臉、三言兩語、畫個大餅就隨隨便便幫別人忙的人,要麼被人過河拆橋,要麼被人落井下石。

那男子走到院外,仰望天際、星河璀璨,點點繁星猶如恆河流沙,佈滿天幕。人生短暫如白駒過隙,究竟有何意義?人世間多少追名逐利之人,貪圖那一時的名利,終不過是生如螻蟻、蜉蝣振翅。

對於曾經領略繁華、喧囂熱鬧,如今孤苦伶仃、孑然一身的人,面對着蒼茫宇宙、浩瀚天際,不免有被上天拋棄,天地如此廣闊,卻無一己容身之地的感嘆。

人生,為何而來?腳下,路在何方?不甘平凡的人,生在平凡的世界。不甘平庸的人,面對平庸的眾生。很多時候,看不到路。很多時候,無路可走。為了高貴的卑微只會將人變得更卑微。假裝高貴的人將卑微的人無情關在門外、死死踩在腳下,不給卑微的人任何上升的通道和翻身的可能。人世間的歡聲笑語與孤苦悲鳴成正比。冷酷無情的人在門裏邊總是那麼溫煦多情,門外多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心地善良的人,蛻變成了冷酷無情的人。

多少一門之隔,隔開了兩個世界,繼而試圖將兩個世界的人變成一樣的人。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黑暗中的人間,還是人間,只是多了多少掙扎和怒吼。

無路可走的時候,往哪走都是路。

那男子邁步向黑暗中走去…

蘇代來不及掏出圈圈點點的地圖,小心翼翼地尾隨在那男子身後。

億萬顆星星的光亮也不足以照亮微小角落裏的一粒塵埃上的人間的路。

那男子的腳步越發輕盈,緊隨其後的蘇代踩着那男子踩過的地方。突然,蘇代「啊」的大叫一聲,腳下一空,隨即不見了蹤影。

一個身影漸行漸遠,隱沒於無盡的黑暗之中。

慘絕人寰的邯鄲之戰仍在繼續。

死亡的濃重氣息圍繞着邯鄲城,在天地間瀰漫。數十萬百姓子弟,自從呱呱墜地、睜開雙眼來到世間起期冀的美好,以及為家人為孩子在內心深處保存的那一份溫情,在一瞬間破滅,化為了烏有。

平原君趙勝在李談擺事實、講道理的一番勸說下終於幡然醒悟,如果邯鄲城沒了,趙國沒了,大王都沒了,自己這一把黃土埋了多半截的一條老命也就沒了。那麼,多年來假扮清高、故作深沉、半推半就、欣然笑納的巨額財富又算得了什麼,到時候還不是讓別人撿了現成的便宜。

死亡面前,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

於是乎,趙勝拿出散盡家財的決心,將地窖里堆積成山的金子搬到了地面上,在李談的具體組織和安排下,用作招募死士的籌碼。不僅如此,趙勝將自家的所有力量都發動了起來,平日裏爭風吃醋的妻妾也好,養尊處優的兒女也罷,都統統的一個不留的到前線救護傷兵、漿補衣物。原本高高在上、身份貴重的一干人等為了保全自家的性命也是豁出去了,在殺聲震天、鮮血噴濺的第一線忙得不亦樂乎。

王宮裏的大王也沒閑着。

趙國大王趙丹在深宮的密室里加緊訓練着代號分別為小威利、老俾斯麥和布齊的三個替身。這三個從眾多孤兒中被選中的替身,在世上舉目無親,且早已沒有了自己的名字。經過多年的模仿訓練,三個替身從身高胖瘦到穿着打扮,從眉宇樣貌到氣質風度,從聲腔語調到舉手投足,都到了與趙丹的真身近乎亂真的地步。真正的趙國大王趙丹不得不把隨身的玉印帶在身上,否則不知哪天自己可能迷迷糊糊把自己當成替身,然後被某個替身幹掉。

平日,三個替身分別扮演着朝堂議政時昏昏欲睡的大王、巡視四方時正襟危坐的大王、走進百姓時噓寒問暖的大王,卻從未扮演過遊獵嬉戲時興高采烈的大王、打情罵俏時憨態可掬的大王、左摟右抱時醉生夢死的大王。替身畢竟是替身,有些事情只能真身親自去做。此時,三個替身做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時而輪流、時而同時出現在邯鄲城上,站在最高處簡短的振臂高呼幾聲,隨即在下面的陣陣高呼聲中匆匆離場,每一次都沒有穿幫,每一次都達到了真正的大王希望之中的效果。

某一個夜晚,藺相如與世長辭。

非凡的才華和膽識,也只是附着在平凡的軀體內,與眾多平凡一起離開。再不公平的世界,也保持着誰也無法改變的基本的公平。基本的公平被不老不病也不死的仙丹打破的那一天,一切都將覆滅,繼而開啟下一個周而復始的新的紀元。

清晨,邯鄲城的街頭,哭聲一片。

一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渾身散發刺鼻氣味的中年男子緩緩向前走着…

街巷間,賣兒賣女者不忍高聲叫賣,只是每見一個路人,便將哭成淚人一般正在抽泣的幼小兒女推前一步,怯生生說一句:十個銅錢,給一口吃的也行,只要不餓死這孩子,只當買個小貓小狗…

一個大娘坐在地上哭天喊地,面前擺放着年歲不一的三個血肉模糊的屍體,看其中,最大的不過十七八歲,最小的也就十一二歲,三個眉清目秀的少年,此時已冰冷僵硬,再無了往日的朝氣和聲息。

藺相如的家門前,門庭冷落,凄涼空曠。幾個行色匆匆的人,本打算趕在這位藺上卿燈枯油盡、撒手人寰之前再登門討來一筆書信和簽名,以便托個人情、走個捷徑,聽得敞開的大門內傳出的哭聲,紛紛自怨來晚、掉頭而去,作了鳥獸散。

中年男子繼續向前走着…

不知又走了多遠,到了太子府門前。

那男子站在太子府外,獃獃地盯着太子府的大門,儼然一幅靜止的畫面。

太子府的高牆內,傳出劍擊的聲音。

府門外站着兩個兵士。其中一個大聲呵斥道:「臭要飯的!知道這兒是什麼地方嗎?這兒可是太子府!還不快滾!」

那男子紋絲未動。

「嘿!還真有不要命的!」那兵士拔出劍來,走下台階,用手中劍撩開男子披散的頭髮,另一隻手捏着鼻子輕笑道:「從哪冒出你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太子府也是你這般低賤之人來的地方。再不滾,老子一劍劈了你!」

台階上,另一個兵士顫身笑着。

台階下,那持劍的兵士一口一個太子府的叫囂着,面對靜止不動、無動於衷的丐幫污衣派潮男,也是肝火上揚、火冒三丈,青銅劍向男子的咽喉刺了過去…

劍光一閃,台階上的兵士看着下面兵士的背影笑着,停了片刻,卻見台階下的兵士站在那中年男子的面前沒了動靜。

此時,一把青銅劍的劍尖兒朝上,已從那兵士的下頜處深深刺入…

中年男子面前的兵士瞪大了佈滿血絲的恐懼的雙眼,劍尖兒已經刺入了充滿困惑和悔恨的腦髓。

台階上的兵士看到了下面兵士雙腳間滴落於地面的鮮血,頓知不妙,倉皇間推開太子府的大門,踉蹌着、大叫着跑了進去…

院內,太子手持青銅劍,正在向滿院子的太子府侍衛示範着上下翻飛的劍法,得意之色肆意流淌、溢於言表。

「方才傳授與爾等的劍法,爾等要勤加練習,免得日後傷了本太子的臉面。」

院內滿是恭維附和之聲。

「太…,太…,太子,不…,不好了!門…,門…,門外…」

太子看着連滾帶爬的兵士,怒斥道:「慌個什麼!天塌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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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戰國之呂不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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