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苦海無邊

又到了每月考試的這一天。

年幼的學員們背着沉重的包袱，裏面裝着各門課程的竹簡，以及天亮時才剛剛完成的家庭作業，前弓着身子，一個個哈欠連天、沒精打採的下了馬車，步履瞞珊地走進了學堂。

幾個學員不知是疲睏交加，還是筋疲力竭，竟被後背的包袱壓趴在地上，任由手抓腳蹬也無濟於事。在他們身後的學員冷漠地交替而過。

當眾多學員將包袱放在桌案下，趁着考試前的一點點時間趴在那裏補覺時，另幾個學員才緩緩爬到了桌案旁。

全體學員落座，場內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和時而驚艷四座的惡夢驚醒聲。

場邊的侍者依次叫醒學員們，收取完家庭作業后，又將一卷卷空白竹簡發放到學員面前。

與以往不同的是，每個侍者都斜挎着弓，背上的箭囊里插着幾支沒有箭頭的箭矢。

陳政興沖衝來到講台上…

學員們起立又落座后，鼾聲再次響起。

「嗖」的一聲，一支箭命中某個學員的髮髻，橫着插在了那裏，當這個學員睜開惺忪的睡眼，直起身子茫然四顧，現場一片鬨笑。

「嗖！」

「嗖！」

「嗖！」

場內箭矢橫飛，有的打中了頭，有的擊中了腰…，還有的箭矢採取由上而下、弧線射擊的辦法，從中間學員們的頭頂掠過，順利命中目標。

沉睡的學員們被沒有箭頭的箭矢成功喚醒。

陳政站在台上揮手道：「同學們都醒一醒，打起精神來。兩眼一睜，開始競爭。今日是你們一決勝負的日子，大家要好好的考，考他個你死我活！考他個有你沒我！哦不，是有我沒你！大家記住，考場就是戰場，滿分才是勝利。檢驗你們的時刻到了！你們要為自己是趙國的學生而感到驕傲，因為你們是全天下的學生中最容易失敗，哦不，是最容易成功的，因為你們面對的是天下最殘酷的考試。在這裏，你們沒有假期，沒有愛好，沒有任何學習之外的東西，你們當中若是誰有一絲想玩兒的念頭，那都是罪惡的。現在失去自我，將來才能擁有自我；現在放飛自我，將來只能失去自我。你們的父母將你們送到這裏，不是讓你們睡覺來的，更不是讓你們感到舒服來的。你們的父母將你們送到這裏，他們為了你們節衣縮食，為了你們辛苦打拚，為了你們着急上火，就是為了讓你們超過身邊的人，過上比身邊的人更好的日子，讓你們身邊的人永遠過不上你能過上的日子。你們的父母豁出去了，你們豁出去了，本老師也豁出去了。你們要為了你們自己，為了父母，為了趙國，殺出一條血路！戰鬥就在眼前，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沒有退路！那些從一開始就放棄的人，他們不會失敗，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失敗了。失敗並不可怕，害怕失敗才真正可怕。你們已經沒有其他路可走，唯一能走的路，就在你們自己腳下。你們不考出一個好分數，就註定是個失敗者，這就是現實。大家記住，掉在水裏不會淹死，待在水裏才會淹死，只有不停的考試，不停的考試，走出這個考場，走向下一個考場，永遠活在考場裏，你們才有機會生存，你們才有可能戰勝別人。你們當中的很多人，本來的命運可能是永遠貧寒卑微，永遠寄人籬下，永遠在別人眼裏毫無價值，但是我相信，即使命運拋棄了你們，看不到你們，忘記了你們，你們只要忍受痛苦，視痛苦為快樂，你們就會遠離痛苦，走向成功。現實是痛苦的，也是殘忍的，只有敢於面對痛苦的人，只有敢於對自己殘忍的人，你才有機會，才有機會成為你自己。今日，你們為趙國爭光，明日，趙國就以你們為榮。人前顯貴、名利雙收、揮金如土、誰也不服的日子在向你們招手。不苦不累，活着無味；不拼不搏，等於白活。破釜沉舟，拼他個日出日落；通宵達旦，搏他個魚死網破。扛得住給我扛，扛不住給我死扛。累死你一個，幸福你一家。你們聽着，考試，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多考一分，干過百人；多考一分，氣死千人；多考一分，甩掉萬人。坐在你們身邊的不是你們的同學，而是你們成功路上的敵人。你們只有超過身邊的每一個人，才有機會選擇你想面對的人，否則，你們面前的都將是你不想面對的人。」

場下一片安靜…

「郭開同學，請起立。」

坐在第一排的郭開站了起來。

「這位郭開同學就是你們的敵人，哦不，就是你們的榜樣。在座的同學們，你們捫心自問，你們家有沒有當官的？有幾個當官的？你們誰比郭開家裏當官的人多？你們誰比郭開的家裏更有錢？你們當中有多少人是無錢無權無勢的三無人員？人家郭開可是趙國的名門望族，人家不用上課、不用學習、不用考試也甩你們三條街，哦不，也把你們甩到邯鄲城外面去了。可是你們看人家郭開，每次考試都是第一，你們拿什麼跟人家比？人家將來在趙國封了侯、拜了相，你們掃大街都拿不出像樣的文憑來。你們現在覺得寫作業，哦不，覺得學習時間不夠用，將來你們想學習的時候，連學習的機會和時間都沒有了，就是哭都沒地方哭去。論出身，你們拼不過人家；論成績，你們拼不過人家；論努力，你們還拼不過人家。你們想想，你們還拿什麼跟人家拼？」

場下依然寂靜無聲…

郭開一臉得意地翹着嘴角，扭身環視了一下身後的學員們，整個身上都似乎綻放着光芒。

「本老師聽說，現在邯鄲城中有不少對我的流言蜚語，你們當中也有些人對我心存怨恨。不用我說，你們自己想一想，你們不努力學習，趙國如何強大？趙國不強大，如何抵抗秦國的大軍？如何一雪前恥，報長平的大仇？本老師經常想，是不是對你們太殘忍了？可是每當本老師想起秦國大軍就要踏着長平四十萬趙國將士的屍骨兵臨邯鄲城下，本老師就想，對你們不是太殘忍了，而是太仁慈了。你們就是趙國的希望，你們就是趙國的未來。只有趁着本老師還沒去秦…，哦不，趁着本老師還在趙國的機會，解決了你們的問題，將來才能解決更大的問題。下面，請郭開同學站在台上，一起高喊我們的口號！」

郭開來到台上，站在陳政身旁舉手高呼道：「如果不好好學習，今後會幹什麼？」

場下飄飄蕩蕩傳來：「收長頭髮！回收舊手機！舊手機換菜刀、換剪子、換盆！」

陳政厲聲道：「本老師說了半天，難道是對牛彈琴嗎？大聲一點！」

郭開卯足了勁喊道：「如果不好好學習，今後會幹什麼？」

全場爆髮式傳來：「收長頭髮！回收舊手機！舊手機換菜刀、換剪子、換盆！」

「聲音再大一點！」

郭開裂開嗓子嘶吼道：「如果不好好學習，今後會幹什麼？」

場下撕心裂肺般傳來：「收長頭髮！回收舊手機！舊手機換菜刀、換剪子、換盆！」

陳政揮動着雙手：「好！要的就是這個態度，要的就是這種狀態。」接着看向郭開：「郭開同學請回到座位。下面，開始考試。」

郭開捂着嗓子歸座而去。

陳政在黑板上書寫着…

「秦趙戰略態勢和強弱對比。」七個字赫然醒目，出現在黑板上。

陳政手指黑板：「秦，就是秦國。趙，就是趙國。秦國向東進攻，趙國首當其衝。所以，目前秦國和趙國是天下最重要的兩國關係。也可以說，秦國和趙國的關係，關繫着天下人的命運。今日考試的第一道題，是要你們以此為題，用西域語言撰寫一篇文章，談一談秦國和趙國這兩個國家的戰略態勢和強弱對比。這道題可能對你們來講難度大了那麼一點，但是，所謂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還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又所謂少年強則國強。你們作為趙國未來的希望，要好好的思考一下秦國之所以由弱變強、趙國之所以由強變弱的原因，用西域的文字寫在竹簡上。給大家一個時辰的時間，現在可以開始了。」

場下立即有幾個學員口吐出白沫…

學員們答題的過程中，陳政不時穿行於考場中間，時而在某個學員身旁駐足觀望，又時而捂着胸口次第前行。

一個時辰有時很漫長，有時很短暫。

收取上一場考試試卷的同時，下一場考試試卷隨之發了下去。

「好！我們下一場考奧林匹克數學。」

場下依稀傳來痛苦的唏噓聲…

「大家靜一靜。我問你們，你們是不是覺得奧數題太難了？」

「是！」

「就是太難了！」

「簡直沒人性！」

「大家敢於說真話，這一點還是很難得的。好！既然大家覺得難，那我現場問大家一道簡單的，如果你們能答對，下一場考試取消。好不好？」

「好！」

「太好了！」

「此話當真？」

「請聽題！問，小明今年四歲，他的弟弟比小明的年齡小一半，小明一百歲的時候，他的弟弟是多少歲？」

場下立刻傳來：「五十歲。」

「錯！小明四歲的時候，他的弟弟兩歲。小明一百歲的時候，他的弟弟九十八歲。」

「這道題不算，再來一個。」

「對，再來一個。」

「好！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問，岸邊有三十六個人坐船渡河，每次船上最多能坐六個人，他們最少要幾次才能全部渡過河去？」.

場下的學員們掰着指頭計算起來…

「六六三十六。六次！」

「對，就是六次。」

「你們說是六次，不改了？」

場下異口同聲道：「不改了，就是六次。」

「我想請問，每次過去六個人，那艘船如何回來接後面的人呢？」

「……」

「是不是每次都需要一個人將船划回來呢？」

「……」

「也就是說，前面每次坐船的是六個人，可在對岸下船的是五個人，最後一次渡河的六個人才全部上了岸。你們算一算，六次對嗎？」

「五六三十…」

「三十加六…」

「六次加一次…」

「那就是七次…」

陳政笑道：「別怪我沒給你們機會。所謂苦海無邊，回頭也上不了岸。大家要記住，奧林匹克精神是相互理解、友誼長久、團結一致、公平競爭。奧數的精神是：不學就上不了學，學了就不想上學；今日上了補習班，將來不用去上班；校內頹廢你一個，校外頹廢千萬人；只要學了不神經，就要越學越精神。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簡單的東西對別人來說也簡單，不簡單的東西對別人來說也不簡單，只有那些沒有最難、只有更難的東西才能把別人從你想要的生活里踢出去。你們的競爭從出生前就已經開始，到你們離開這個世界也不會結束。在這個狼多肉少的世界裏，只有最強壯、最兇狠的狼才能活到最後。這個世界已是群狼之地，變不成狼的人只有躲在某個還有規則存在的小鎮裏默默終老。學習好了，將來你們可以修改規則；學習不好，將來你們只有服從規則。學習好了，不正常的東西在你們身上都會變得習以為常；學習不好，正常的東西在你們身上都會變得不再正常。大家請看第一題！」

黑板上：有一片牧場，已知牛27頭，6日把草吃光；牛23頭，9日把草吃光。如果有牛21頭，幾日能把草吃光？

「這道題是大數學家牛頓出的。看看你們當中，誰能第一個將正確答案寫出來。」

「牛頓？」

「牛頓是誰？」

「草被牛吃光了，可不吃了這頓沒下頓嘛！」

正在場下議論紛紛之際，趙勝出現在門外，興沖沖走向講台。

趙勝上了講台，拉住陳政的袖子，頭上冒着汗，一臉急切道：「哎呀呀！呂老弟，你怎麼還在這兒呢？這賽馬大會你不在，大王和哥哥我可都快急死了！這不，大王派我來此，無論如何也要立刻將你接過去。」

「你們賽馬不賽馬，跟我有啥關係？我剛出完第一道題，等這場考試完，我一定過去。」

趙勝無意間瞥了一眼黑板，瞬間被黑板上的題深深吸引。「老弟，這道題是你出的？」

「不是我出的，是牛頓出的。」

「牛頓？誰是牛頓？牛頓去哪了？這道題有很多問題沒說清楚嘛！」

陳政一愣：「沒說清楚？」

「是啊！這二十多頭牛，裏面有多少頭老牛？多少頭小牛？還有，這草剛長出來就被後面的牛吃了？還是前面的牛吃光后，又長了多長時間？再有，後面的牛里有沒有前面的牛？若是前面的牛吃撐了，那後面的牛還能吃得下去嗎？」

「平原君，看來這道題該你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