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志比天高 第二章 陰差陽錯

心有猛虎,志比天高 第二章 陰差陽錯

卯時,京州城慢慢熱鬧起來。

元帝的庸亂用貨幣政策造成物價年荒米貴,朝中文武百官橫徵暴斂,百姓如同狗一樣活着。

城外河邊的碼頭停了許多車馬,上面都是在碼頭上卸下來的貨物,鬧哄哄的。

平時這裏都是城門大開,車水馬龍的,今天卻出現了意外,大批的官兵設卡搜身檢查,見到稍有姿色的婆娘,那是摸胸脯摸臀,商旅貿易的也爭相進城,搞得城外排長龍。

人群中有挑着鍋的,也有籮擔內挑着孩子的,一個個面黃飢瘦,衣裳襤褸,更有甚者坐在地下化錢,他們這些是來逃難的荒民。

九江部京州城是東南省的都城,有一個大碼頭,又臨近長江口,出去的商船很多,內到各省州,外置瀛洲倭國,繁忙得很,因此有時候也能碰見一些肥得流油的水魚。

城外的腳夫們都是跑慣了江湖的,心急如焚,可也不敢多說半句怨言,這些人個個穿衣帶甲,而且摻和着禁衛軍,就算烽煙四起,這些人也不是市井人能得罪的,說多半句怕都是要人頭落地。

城中有馱夫用馬鞭把馱隊驅趕疾走,兩個人早早混了進來,青布酒館邊上,一排檔口攤位,能聞到那讓五臟廟絞痛的肉包子香味,這就是南門著名的“寡婦包子”了。

南城門的膳口當鋪中,管買包子的叫潘寡婦,生得花容月貌,前凸后翹,因此生意最為興旺。被潘寡婦引來的這些人都是伸脖子墊腳,看起來個個都想把頭埋進那日思夜想的風情中。

人堆之中,忽然鑽出來一個少年,望着香汗淋漓的潘寡婦,燦爛地笑道:“來八個肉包子!”

這個少年是王幼雲,他們夢想着有一天能夠發財,所以買什麼都是買八個。但不是吹,雖然衣衫襤褸,他的相貌在這條街算得上出眾的了,雙目發精,鳳眼懸鼻實在討人喜歡。

潘寡婦瞥了他一眼,一邊嬌嗔道:“沒錢的小鬼學什麼人買包子咧?”另外一邊還是拿起紙袋快速地抓了八個包子,轉眼看到他那張被魏老大打腫的臉,又多抓了兩個,將紙袋塞到他手上,罵道:“又跟人打架了?”

王幼雲笑道:“皮外傷,馬上去找錢還你。”旋即歡呼一聲,小心拿出兩個包子放了回去,退出包圍圈,腰桿挺直,神氣了不少。

王幼雲是唯一一個能夠在這賒賬的人,關係很熟絡了,每次都是第二天還錢的。

宋池擦了擦手,抓起一個包子就往嘴裏面塞。兩人並肩走着,卻都因為營養不良,瘦得跟脫了毛的猴子差不多。他比王幼雲要矮出半寸,不過幸好兩人都過了七尺。

宋池雖然沒有王幼雲那般相貌,但輪廓分明,眉宇間透着英氣。那些街邊混得不比他們好多少的算命神棍,還說這是福相,那時候他高興半天,後來過了半個月才知道,對方因為騙人被打死了。

兩人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可謂衣衫襤褸,兩邊褲腳一高一低,行走在街道上,經常會被某幫的成員認錯。宋池含糊道:“小雲啊,是否要本少爺找條路子,你帶着潘寡婦找個村子把好事做了?”

王幼雲已經吃着第四個包子,隨手將紙袋丟給宋池,皺眉道:“我們不說潘寡婦的長短好嗎?她也是個命苦的人,從小被武老頭買回去當了兒媳,他那兒子又早死,還要讓她養老,這麼好心腸的人,老天爺定是瞎了眼的。”

宋池也不在說了,抓出最後一包子,把袋子隨手一扔,走出市集,來到大街上,擠在出城的人流中走去,他們怎麼說也是有工作的人。

半響過後。

宋池搭着王幼雲的肩頭低聲道:“今天城外出了變故,個個走得火急,水魚特別多,看那些肚皮大大的,衣服華貴些的下手,最好能夠遇到那些走路看天的糊塗蟲。”

王幼雲忍不住道:“就你這混賬傢伙,摸人家瞎子老翁的錢,後來看人家在街上哭暈過去,又把錢塞回去,盡幹些喪盡天良的事!”

宋池道:“別忘了,我是準備全數歸還的,你小子還偷偷拿出來一半,硬生生說是撿到就這樣了,還跟那老翁當街吵了半天。”

王幼雲乾咳一聲道:“搞到錢之後不還給他了嗎,我們京州雙雄是要做大俠的,那叫有拖無欠,我怎麼能做這糊塗事......”

他話還沒說完,宋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看!”

王幼雲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剛好見着一個五十來歲的華服男子,長得膀大圓粗,肥頭大耳,走路時很急,鼻孔朝着天,關鍵是那錢袋晃悠晃悠着極為誘人,符合糊塗蟲的一切標準。

宋池喜道:“老王頭就說我這月會交大運,這次大好運來了。”

王幼雲急道:“我今天就要還了潘寡婦那筆帳!”

兩人急步追去,可半路卻見一隊官兵迎面而來,兩人大吃一驚,掉頭轉身,躲進橫巷,急忙換路,不知道走了多遠,換了幾次路,才頹然挨牆坐了下來。

宋池罵了一陣老王后,喘着氣又道:“不若我們兄弟試着考舉人?我們的才學雖然都是在牆角偷聽的,但夫子總願意打開一扇窗,讓我們聽得清楚,我們學到的東西,比那些凈會打瞌睡流口水的公子少爺強多了!”

王幼雲罵道:“一夜十場屎,說得跟偷看春風院的姑娘洗澡那般簡單,要是跟他學能行,那夫子怎麼就沒考上?”

宋池頓時給了他一巴掌,隨即擠眉弄眼。

王幼雲循着巷子望出,又看見那糊塗蟲了,喜不自勝,跳了起來,往外追去。

那糊塗蟲匆匆趕路,茫然不知腰間只剩下光禿禿的兩根繩子。

兩人得手之後,也不管不顧,一路狂奔,在一處巷口的拐角處迎面裝上了一個中年,他們開心得厲害,匆匆將他扶起,抓起地面的袋子接着趕緊跑。

男子原本就極為慌張,也撿起地下的袋子塞進懷裏,絲毫沒有感覺到重量和形狀的變化,但站起來時就被官兵挾持着,動彈不得。

這些人是禁衛兵,都是燕七聖帶來的。

領頭那人問道:“這不是牛師傅的首席大弟子沈虎嗎,據說你是負責修密道的,是吧?這為何牛師傅慘死密道口,你又這麼驚慌呢?”

沈虎膽子都被嚇破了,趕緊吧懷裏的袋子拿了出來,喊道:“官爺,我,我正準備給你們送去呢!”

此時路邊已有不少人圍看,可看此做派,都是敢怒不敢言。

鍾士禮親自出手,命令手下搜身,他打開那袋子,裏面全是大寶鈔,色變道:

“這就是你的孝敬?”

沈虎臉色再變,惶恐跪地道:“不,不是的,這明明......肯定是他,肯定是剛剛那兩個小伙弄錯了......”隨即又拉着鍾士禮的腿,醒悟過來。

燕七聖此時臉上多了些斑點,沉聲道:“王城主?”

一直欺行霸市的王城主還沒上前,當即跪下,顫聲道:“我知道有個人能找到他們!”

宋池和王幼雲肩並肩喘大氣,挨坐在一條幽靜的橫巷內,看着那本廢物般的書籍,心都碎了。

王幼雲失望道:“現在肥頭大耳的都喜歡帶本書出門了?而且還跟鬼畫符似的,這點點圈圈,神仙來了都看不懂吧?你不是要考舉人的嗎?讀兩句來聽聽?”

宋池認真道:“肯定是剛剛那冤大頭弄錯了,這指不定是本養牛的秘籍,你看看這上面畫著的青牛,生活作息樣樣都有。”

王幼雲失笑道:“還真像,不過這牛拉尿怎麼跟城東的那些黃狗動作相似?”

宋池老氣橫秋,兩眼放光道:“這就是青牛,跟我們見到的尋常黑牛哪能一樣咧?等我們發了財,買一群牛,就讓魏老大他們養!”

王幼雲頹然道:“你當自己是京州城主?又去義軍,又考科舉,現在還養牛,我們京州雙雄都快要成狗熊了,連下一餐都有問題,還是回去拿點盤纏還了潘寡婦的賬先吧!”

宋池站了起來,將書本插進褲口,伸個懶腰:“別著急,現在是回去不得了,那錢說好了明天還的。我們先回去把這‘養牛大法’收好,千萬不能讓魏老大發現了,本少爺再帶你去碼頭,狠狠撈他兩把,解決我們偉大的午餐。”

王幼雲想起昨天那頓狠揍,猶有餘悸,快速跟上,隨宋池偷偷摸摸地潛回“家”。

大元朝,分為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四省,其中東南省主修武道,其餘三省分別為佛,儒,蒙古三種文化影響;雖說發源地分開,幾百年的生活讓這四道又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省中又分六位部長分管,通稱“四省六部”。

東南省,省長府。

燕七聖和省長慕容明鑒同坐,兩人的關係看起來非同尋常。

其實當初燕鐵木兒作妖立鐵鍋皇帝的時候,慕容赤就是頂力支持的一方,而慕容赤就是這慕容明鑒的老爹,雙方的存在各種利益權柄牽連,故而兩人說起密話,一點顧忌都沒有。

燕七聖嘆了一口氣道:“這事我本不想攬上身的,就是阿布非要讓我接過來,我準備把這破書做手腳,讓那鐵鍋皇帝練死,那大事就能成一半了。”

慕容明鑒知道他的阿布就是燕鐵木兒,冷哼道:“他們家的皇帝日子確實快到頭了,要不是叔父稱帝得時機不熟,他哪能坐得穩那個位置啊?只要我們能夠找到‘八思寶藏’收攏民心,定可改號立國,名揚千史。”

燕七聖雙眼爆出熾芒,沉聲道:“現在雖然三路軍北伐,但形同散沙,韓山童他們註定難成大氣候,但他們帶動起來的這些殘餘勢力,倒是一個不小的麻煩,聽說其餘四大世家也在招兵買馬了,跟他們對上恐怕還有一場硬仗個要打啊。”

頓了頓又續道:“現在的樓蘭和瓦刺國各得一武林大宗師,他們手下又高手無數,光是想想就夠讓人頭疼的了!”

慕容明鑒道:“我以為七聖你無須太顧慮四大世家,他們雖然結納豪傑,但也絕對會內鬥。燕宰相攏攬大權,到時候只要我們引起他們的內火,讓他們爭個你死我活,我們便可坐收漁人之利。”

燕七聖大笑點頭稱是,隨即見鍾士禮進來報告,道:“人找到了!”

燕七聖和慕容明鑒大喜。

鍾士禮續道:“這兩人是京州出了名的三隻手,一為宋池,一為王幼雲,偷了一商販的錢逃跑時撞倒了沈虎,弄混了錢包。他們都屬於地頭蛇魏正的小弟,現在正帶人去他們的住處。”

慕容明鑒大笑道:“好,只要還沒出城,插了翅膀都飛不去!”

燕七聖靠到椅背去,喝了一口茶,彷彿看見一切美好事物鋪在成功的大路上。

而此時,宋池尚未來得及把藏了一丈深的三百文錢起出來,望風的王幼雲就看見他們那半死不活的魏老大,被十多名大漢拖着朝他們“家”走來。

倍感吃驚,悄悄趕去知會宋池,一起躲在準備好的另一間破屋下的地洞裏,周圍都偽裝得很好,鋪滿落青沙石的木板蓋着,只留下一小縫隙透氣。

“砰砰磅磅”

那些爛得不能再爛的東西,全部又被狠狠地砸了一遍。還時不時聽到魏老大的哀嚎聲,顯是在被毒打。

他們心中解氣得很,想起對方的慘狀,害怕又多於高興,更加不敢出去了。

發生了什麼事?難道是那垃圾書惹的禍?

魏老大在京州算有點臉面的人物,手下有三十多名兄弟,又拜了海沙幫的舵主孫大頭作阿公,平時也算上牛氣哄哄的角兒了,可在這批大漢跟前,卻連豬狗也不如。

這時候的京州雙雄立即成了冬眠的臭狗熊,蜷縮一堆,大氣都不敢喘半口。

魏老大哭腔顫抖的聲音道:“各位大爺,請再給我一點時間,定可把書取回來,我可以用人頭保證……呀!”

顯然不是給掄了一拳,就是給飛了一腳,慘叫聲剛好將人踩在踏板上的聲音掩蓋,嚇得兩人差點把褲子弄濕,接者有人問:“還找不到人?”

魏老大沙啞痛苦的聲音依然在求饒:“求你多給我一個機會,這兩個天殺的小子定是到了青牛武館偷看人練功夫,呀......”

那陰惻惻的聲音道:“那武館早被抄了滿門,現在估計連根人毛都找不到了,還練功?這小子定在撒雷,繼續給我打!”

接着又是一頓殺豬般的喊叫,那人又道:“你們兩個在這守着,你們把他拖上,我們再去別的地方找找。”

腳步聲逐漸遠去,地穴內的宋池和王幼雲臉臉相覷,均見到對方被嚇到面無人色。

想起之前這洞穴下面發現的暗河,那是他們現在唯一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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